第664章 神魔不許
我要死了。
襄離說道。她本來為死是慷慨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後來又以為死是艱難的,心狠如此才能割舍世間牽絆;隻是如今……死卻又是放空一切的,它來的如此的突然,突然到她剛想好以後該怎麽辦,突然到她上一刻還在言笑晏晏的談話,突然到她想不出什麽遺言來交代。
她知道很快自己就會失去神智,因為她的身體將會被這可怕的植物所占領,從此變成一具徹底的行屍走肉……頂多算是個漂亮些的那種。
她想了想,沒有了自己,誰都會過得很好。海國繼續在遺光的帶領下光複,師姐和雲翼會在一起好好地成親生子,雲末大概會為了皇位繼續奮鬥,大家還要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除了微巳。她走了,微巳該怎麽辦呢?
她想到那個星河畔平靜發瘋的臨淵,頓時錐心刺骨。微巳他……也會瘋吧?如臨淵那樣的人都會發瘋,微巳這樣端雅的人發起瘋來又是什麽樣?
可是她不想他瘋啊。一瞬間的視線模糊了起來,她小聲的說道,“微巳……我走了以後,你會有別的徒弟吧,你可能還有別的……喜歡的人……”
微巳的呼吸一緊,心口漲得生疼。他的眼角帶了淒厲的紅,如血色掠過。
顫抖的聲音在襄離耳邊響起,“不會有。”
襄離急了,“不行,得有……”她的聲音就像是個破風箱在費力拉扯,微巳聽著隻覺得一股酸澀堵在喉中,半晌才道,“好……”
襄離說完又咂摸起來。
想到以後有個人會代替自己的位置,享受微巳的萬般寵溺,被他舉高高,被他牽手,被他教著寫字……能見他溫柔笑意、無奈歎息,聽他低語哄人,由他護在身後……
他亦會不顧性命的保護別人,為別人的哭泣手足無措,費盡心機的研究她的喜好,給她送親手打造的首飾……會有一個人親吻他,擁抱他,與他成親……
襄離差點提前給自己氣的咽氣,生生把自己從生死邊緣拖了回來。
那半合的眼睛霍然睜開,宛如詐屍。“不……不行,人可以有,但是你不許對她像對我一樣好,給我做過的事不許給她做,不然我死不瞑目!”
微巳這次說不出話來了,連一句敷衍的“好”字都沒有。
襄離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他的承諾,還真死不瞑目了。
“!!!”不行,她的存在無可替代!
就這麽死撐著一口氣,她聽到微巳一字一句的鎮靜道,“我不會讓你死。”
他的聲音裏還帶著情緒起伏的顫抖,語氣卻是篤定的。“我不會讓你死,我不讓你死,神魔無計。”
他的聲音原本是飄忽的,每一字吐出,那力道卻更重了幾分。到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似有千鈞重,落地生根,無可改變。
冰川之下的暗流在沉默的流淌中終於衝破了冰層,那是怎樣的一種氣勢?好像無論世上誰人的生與死都在他一人的掌握,他在俯瞰這個人間,主生殺大權。那一刻他,有著不容置疑的魄力,這不是一個人該說出的話……這一瞬間,臨淵的身影似乎與微巳重合。
襄離知道了為什麽巫山折在臨淵手裏了,誰能不愛一個主宰一切的神呢?他冷漠無情卻又強大無匹,言出無改,以萬物為芻狗,任由其自生自滅。
是臨淵的話……什麽辦不到呢?
他言出必行,那結界便結在身側一尺內,彈開所有雨水——或者說那根本不是什麽雨水,而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還魂蛭草之所以開始瘋狂的生長是因為吃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雨水而是淬煉了無數冤屍的屍水。
那是一種惡毒的手法,將心懷怨恨的死屍暴屍荒野曬上七天,讓野狗啃食他的身體,禿鷲啄開他的顱骨,讓豺狼把他的脖子咬斷,而後把此人殘缺的頭顱埋在水井、牌坊等行人眾多之地,讓他頭頂被萬人踩踏,再把那顆頭顱挖出來。
此時頭顱的眼窩出便會流下黑色的,宛如淚水一樣的屍水,便是雨水裏的毒引。
嗬,這麽惡毒的手法,如此卑劣的手段,他們費盡心思想要對付的人卻根本不是襄離。
人心向來如此的叵測,自以為抓到了軟肋便能一舉擊潰,可也從來是自不量力的,他們都未曾看清自己與對方的籌碼就敢冒然下賭。
微巳抱著襄離來到了最近了一處山洞。山洞為一處山的腹地,十分的高大寬闊,然也並不深邃,因此雖然大,卻沒什麽躲避的作用,於是也沒什麽野獸在裏麵居住築巢。
不過沒關係,隻是為了躲雨而已。沒有了這討人厭的雨,他才能安心做一件事。
山洞裏有一麵平滑的石頭,石頭旁甚至還有一處天然的溫泉。溫泉冒著熱氣,那熱氣與山洞外的雨水寒氣撞到一起,瞬間彌漫出一道白霧。
微巳把襄離放到那麵石頭上。石頭大約如同床榻一般高矮,他坐在上邊的時候,一低頭便能看到她的睡顏。
襄離倒也沒睡,隻是這死撐著的一口氣維持不了太多清醒罷了。
她迷迷糊糊打量著周圍,隻覺得此處有山有水風景絕佳,可謂是埋骨之地的上好之選,唉……想來以後成了“草魚”也不能跟其他鮫人一樣回歸大海了,這裏埋起來似乎也不錯……
她扯了扯嘴角正要給自己規劃一下-身後事,忽然就看見微巳開始脫起了衣服。
“!!!”襄離目瞪口呆,胸口的一口氣沒含-住,給自己嗆了個死去活來。“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微巳正在解衣帶的手一頓,差點沒把衣服直接給撕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為什麽她還能想得到這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臨淵上身,反正微巳臉上是麵不改色,手下麻利的把上半身的衣裳褪到腰間。他一側身,光滑寬闊的背脊便顯現出來,脊骨處,劍形的圖騰由金轉赤,上麵的顏色仿佛也在緩慢的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