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這脆弱的感情喲
有人歡喜有人憂。鮫人在這裏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陸地之上大撈特撈,好換得許許多多海島上沒有的東西回來。另一幫人卻是顯得沉悶了許多。
他們的眉宇間籠罩著烏雲,連脊背都被無形的什麽東西給壓垮了下來。
這些人並不是少數。他們大多長的五大三粗麵目平庸,夾雜在或是俊朗清秀或是精致婉約的鮫人中就好像瓷器裏的一堆粗製濫造的陶器,顯得格格不入。
襄離沒有放過這一點,因為她知道,這些人不是鮫人,而是被她強行留在朝日嶼上的幽國將士和巫族。
一片歡天喜地裏,他們垂著頭一言不發,偶爾還溢出幾聲歎息,顯然並不是高興的。
誰能高興得起來呀……對於鮫人來說這是個好消息,因為國仇就要自取滅亡,他們還能有機會去落井下石一番,可是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大大地壞消息了。
幽國再怎麽不好,國君再如何昏庸,那個地方也是生他們養他們的,與一身骨血分離不開。
朝日嶼很好,在這裏不會被上麵的權貴壓迫,沒有賦稅徭役,好像隻要有頭腦有手,就可以憑借自己在這裏活下去。這是一個真正的樂土,屬於平凡人的樂土。
可是再好……再好他們也不屬於這裏呀……朝日嶼的鮫人終歸是要回到海國的,到時候這裏的一切就會像泡沫一樣破碎。
曾經的樓閣會坍塌,街市會解散,熱熱鬧鬧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鮫人和人類不計前嫌的相處也就此截止。
他們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鮫人與這些人類至今好像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又把彼此分隔開。
襄離看到遺光嘲笑似的挑了挑嘴角,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說:
看吧,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你盡力模糊的界線始終都沒有消失,人與鮫人之間永遠存在芥蒂。不過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轉變,你看,這些人類就笑不出來了吧?
這還隻是風水輪流轉呢,倘若有朝一日兵戎相見,你覺得他們還會與鮫人平和的相處下去嗎?
不會的……襄離在心裏悄悄地說。她看著歡天喜地的鮫人與愁眉苦臉的人類,在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現在的一切都是有條件的,一旦突破了這個條件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
不知道是風水問題養的鮫人天生就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堪稱與世無爭的性格,還是說都是洛水無形的影響,導致鮫人一族全族都有些老好人的根性。說得好聽叫善良,說得不好聽叫怯懦。
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容易長皺紋還廢嗓子……打架更是不可能,萬一抓花了臉弄破了皮,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鮫人一族是極其好相處的,很多時候根本就不會有矛盾。
以往時候人類壓根就沒正眼看過鮫人,可是真到了正經相處的時候,才發現鮫人實在是太好相處了,堪稱良師益友好鄰居,要是有幸娶到了鮫人當媳婦,那更是祖墳冒青煙的好運。
一個漂亮、脾氣好、能幹且有錢的老婆,做夢都會笑醒好嘛!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不笑都好看……人類和巫族就弄不明白了,那些同族是不是瞎,這等人間大可愛都舍得弄死,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於是有意無意之間,他們自己就先倒戈了幾分,成了徹頭徹尾的顏狗。
可是他們之間的其樂融融都是建立在鮫人美貌無害的基礎上的,一旦發現這等生物其實不像是他們想象的那樣無能怯懦,無關痛癢,無形的刺便會橫亙在心頭。
這滋味十分的難說,非要講的話那大概就像是兩個一起討生活的乞丐本來住在同一間破屋裏,結果忽然之間其中一個乞丐飛黃騰達了,被某家大戶人家證實是自己被拐走的小兒子,就等著認祖歸宗呢。
可是另一個乞丐卻是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的,因為拐走小公子的就是自己那遭了瘟的爹。於是乞丐隻好離得遠遠的,他可不指望什麽“苟富貴 勿相忘”,隻要盼望小公子別記起舊仇倒是好。
如此情景下,往日不可追,兩人也不會有以前的平等相待了。
乞丐沒法子氣自己遭了瘟的爹,畢竟他爹也是為了給自己治病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這冤孽他自己都得擔待一半去。
於是他隻好選擇跟與昔日同一屋簷下的乞丐陌路。
但是在朝日嶼上的人類和巫族顯然情況更慘一些,他們逃也逃不走,因為與襄離簽訂了契約。這就好比乞丐無家可歸,除了舊日的破棚子,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天底下如微巳一般天生地養的人到底是少數,人類打從呱呱墜地開始,總有那麽幾個牽腸掛肚的故舊。
有的時候,他們為了這些故舊也是可以放下臉皮與尊嚴不要的。
那些滿腦門寫著衰的人類終於有一個人恬不知恥的站出來,湊到鮫人堆裏,腆著笑臉低聲下氣說道,“那個……我也想去幽國……我力氣大,能幫你們背米,你們帶著我吧……”
“哎呀,你不會是借機想逃吧?”鮫人也不是傻的,立即瞪大眼睛質疑。
那人類頓時一蹦三尺高,當即舉起三根手指頭對天發誓,表明自己絕無此意,那表情堅毅的仿佛被媳婦懷疑外頭養了外室,半夜跪在床頭臨表涕零。
見鮫人仍舊半信半疑的猶豫,那人類苦笑一聲,終於支支吾吾說了實話。
“我從小父母雙亡,隻有祖母拉扯我長大……我在幽國從軍是出自本意,因為我家沒有地可以種,從軍還有飯吃,有軍餉拿……”他看起來年紀不到雙十,故意留著胡子裝老成,看來是個謊報年紀從軍的。
“後來不成想來了這裏……這裏也很好,有飯吃……隻是我見不到我祖母了……她還以為我在幽國.軍中過得很好。”
那故意留著胡子的年輕人“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祖母,大軍壓境舉國戰亂,她要是還活著我就接她來……我養活她……她要是不幸了,我就給她養老送終。求求你們了,我就回去看看,你們可以銬著我,我真的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