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青絲咒
那些鐵鑄的鈴鐺全都掛完了。
停靠在礁石旁的小白船被海風鼓蕩著,依稀傳來清脆的聲響,如一首古老宛轉的情歌。
“這是什麽呀?”襄離湊近了來看,發現那鑄鐵籠子裏的是一隻會發光的金色小魚。
那自然不是真的活魚,反正襄離是沒有見過一隻在空氣裏還能搖頭擺尾活蹦亂跳的活魚,應該該是某種法術之類。那小魚在鑄鐵的籠子裏悠遊自得的翻轉著,一點也不覺得受到了束縛。
襄離好奇的戳了戳籠子,發現那條小魚十分的不怕生,還隔著籠子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逗-弄的好玩,越發的興起,像個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畢竟她養的寵物一個也沒有這麽乖巧可愛的!
微巳見她難得的孩子氣,臉上也帶了些笑意。他的聲音在黃昏的風裏顯得有些縹緲,“新做的鈴鐺罷了……裏麵放著的小魚是我用陣法做的,不是什麽稀罕玩意。”
“那這鈴鐺有什麽用啊,照明?”襄離都不知道自家師父什麽時候做了這麽多的鈴鐺,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嗯哼哼哼,就是這些破東西霸占走了師父的時間……
她嘟嘟囔囔很是不滿的說道,“微巳你何必這麽麻煩,照明可以用夜明珠啊……反正我們這裏最不缺的就是那玩意。”
微巳聞言一噎,覺得這話可不能讓別人聽見,不然非得氣的吐血三升不可。
他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用來尋路的鈴鐺。這船薄弱不耐風浪,遇到不好的天氣恐怕就要摧折。海上又時常起霧,倘若迷路了,便會葬身海上……”他拿起襄離剛才拿過的那隻鈴鐺,伸手一抹,那條小魚便露出了本相。
那是一縷用紅線纏著的青絲。
“我們人類常常認為,青絲就是青絲,是一種牽絆。我的陣法裏就是用青絲作為陣眼,千山萬水都牽絆著遠行人的心,指引他們歸來。”微巳的手再從那縷青絲上拂過時,那青絲就再一次變成搖頭擺尾的小魚。“這是引路燈,也可以庇佑他們在風浪中保全。”
“可是鮫人不會在海上迷路啊……就算迷了路,我們跳進海裏不就好了?就算這船上放著東西,可是天大的東西也沒有命重要不是?”襄離麵露迷茫。
微巳的眼中閃過些許的哀傷,語氣幾乎散在風裏。
“可是襄離……你帶走的人裏,還有人類啊。”他們並不能跟鮫人一樣在海上自由的來去,一旦遇到風浪阻隔,他們就再也回不去了。而等待他們他們的人,也再也見不到他們。
世人都說天海之隔,有的時候,天地能創造不可逾越的鴻溝,茫茫大海同樣也能。
他這一閃而過的哀傷並沒有逃得過襄離的眼睛。她心想自己的師父真是越來越別扭了,這又是想到了什麽?她隻道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也同樣難以捉摸,不過解決方案都是一樣的,哄!
她壓根不知道微巳在觸什麽景傷什麽情,不過哄人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
平時掉根頭發都呼天搶地的女人忽然大方起來,手指一抬便拿起自己的一縷發絲,又拿了一股微巳的,纏在一起,還綁了個結。
微巳一回頭,扯得頭皮生痛,驚訝卻在疼痛之前搶先一步。
“你……”
襄離也給扯的齜牙咧嘴一番,不過大美人就是齜牙咧嘴也照樣明豔動人。她咬唇笑著,像最純潔不過的神女,又像是誘-人墮-落的海妖,月光下明眸皓齒,唇色如瑰,雪白的手執著一縷纏繞的發絲,輕而易舉的就把一個人的心捆住了。
而後佐以言語下酒。
“我知道了,微巳你怕我跑了,找不到我了對不對?”她摸索著那青絲的含義,硬是生搬硬套上了。沒想到歪打正著,隻見微巳的臉色紅了一紅,便不顧那發絲的牽扯側過臉去。
“沒有的事。”
真傲嬌……襄離信了他才有鬼。她說道,“哦,原來微巳不想要我啊,我還以為你舍不得我呢……既然你舍得,那我就偷偷離開你啦。”
“你敢!”這下子紅的不光有耳廓臉頰,還有眼角了。他猛地回頭,看著色厲內荏。
“我膽大妄為,你是我師父,定然不是第一天知道。既然有這等陣法,怎麽不早一天拿出來捆著我?”襄離一邊說,一邊繼續繞著發絲。“人類還有個說法叫做結發,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她看著快打成漁網的發絲粲然一笑,“還不快快布陣,好叫你順著青絲來抓我回去啊。”
哪有她這樣的,似乎是巴不得自己被困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微巳一時無言,眼中明暗不定。
他還是抬了抬手,讓金色的符咒蔓延到了纏繞的發絲上。襄離隻覺得扯的發緊的地方忽然鬆快了許多,不由驚訝的看了看微巳,還有些惱怒,“微巳,你怎麽能解開呢!”
“這是隱形的陣法……你總不會想每天都被扯著頭發吧?青絲咒不過是個陣法,沒有非要一直連在一起。”他掌心金光閃動,照亮了那一片結成網的發絲,“你看,還在的。”
襄離飛揚的眉梢好不容易才壓下來,故作苦澀的說道,“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微巳你給我下咒,以後我就離不開你了。”
微巳被她的厚顏無-恥堵的啞口無言,半晌才說道,“你這算是惡人先告狀吧?”
餘下的一句話未曾出口,他想說,何必多此一舉要什麽青絲咒呢,已然對你魂牽夢縈,不可割舍。
可惜這句話被襄離的嘰嘰喳喳淹沒過去。
“青絲咒,我看叫情絲咒才對!”
“隨便你……”
“哎呀,那這燈叫什麽名字?”
“沒想好,你可以給它取名字。”
“你娘子叫你回家吃飯燈?”
“……哦,歸去來兮燈,這名字不錯。”
“明明叫你娘子叫你回家吃飯!”
鮫人們還在趕來的路上,兩人的嬉鬧大概隻有天地星月與一海碧波可見。
不,或許還有別人。
一個站在暗處,漠然觀望的人。
“遺光大人,這場景您分明不想看,為何還要看呢?”
金衣女子在月光下現身,她被微巳戳了好大一個窟窿,竟然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的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