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問

  蘇子衿說完,就徑直地推著傅靳廷往山上走去了。


  “誒……蘇小姐……”保鏢猶豫著伸手拉著蘇子衿的胳膊,喊道,“這麽高讓我們來推吧。”


  “我自己來。”蘇子衿涼涼地掃了那個保鏢一眼,對方立即觸電般地收回了手。


  蘇子衿拍了拍胳膊上的灰,然後重新在臉上揚起笑,輕鬆地推著輪椅往上,一邊笑著說道:“傅靳廷,你別怕我會把你丟下去,我當年可是五十公斤負重跑過山路的,對我來說推你可不算什麽難事,何況這個坡還這麽的緩,你說是吧?”


  傅靳廷隻是輕淡地勾了一下唇角,沒有其他的回應了。


  他今天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頭發長了許多,劉海剛剛遮住了一點眉毛,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銀邊眼鏡,劍眉顯得不再那麽鋒利,深邃的眉眼在一年的沉澱之後,銳氣被一層深沉的情緒掩下,就連過往身上那種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氣場也都被沉穩所替代,身上那些逼人的棱角都平了。


  他落在人群裏,甚至不會讓人多看一眼,不是因為他平庸得和周圍的大眾都一樣,而是因為他刻意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努力和周圍的人保持一致。


  神態間的沉穩和安靜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三十好幾的大叔。


  一行人跟著隊伍緩緩地前進,就在這時,兩個金發的小丫頭毛毛躁躁地撥開人群往前跑,其中一人就用力地推了蘇子衿一下。


  蘇子衿防備不及,朝一旁趔趄了一下。


  “喂,你倆看著點人!出了事怎麽辦?!”身邊一個婦人率先看不過去了,對著那兩個金發丫頭吼道,嗓門大到周圍一片的人都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兩個金發丫頭的頭發金得很特別,身後的人還以為是外國人,回過頭來,兩人卻都是亞洲人的黃皮膚,似乎是兩個亞裔,臉上的妝容很歐美風,幾乎看不出妝容下本來的樣子。


  兩人穿著高腰的衛衣,下身穿著淺色的緊身牛仔褲,腳上一雙簡單的運動鞋,纖瘦的身影使得兩人看起來特別的年輕,像是一對親姐妹。


  其中一人不停地埋頭道歉,金發來回晃動,中文帶了些特別的口音顯得有些別扭,“對……對不起……我們趕時間……”


  說著,也不等對方的回應,拉著自己的同伴,快速地往前跑。


  “年輕人都不能沉穩一點。”蘇子衿淡漠地說了一句,抬眸朝著兩人的背影看去。


  這時,被帶著跑那個丫頭突然回過了頭來,眼神直直地望著輪椅上的男人,看了有大概五六秒鍾的時間。


  傅靳廷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也抬起眸子看了過去。


  兩人對視了兩秒,然後那個黃毛丫頭就轉過了頭去,很快就被人群淹沒,隻有金色的頭發時不時地出現一下。


  傅靳廷一直看著那個身影消失了才淡然地收回了視線,似乎隻是為了打發一下自己的無聊而已。


  花了兩個小時,他們才上了山。


  傅靳廷去了寺廟的禪房,見到了靜安大師。


  靜安大師正在打坐,在他進屋好久都沒有反應。


  傅靳廷也默默地閉上了眼睛,身上的氣場慢慢地淡了下去。


  大概十分鍾過後,靜安大師才睜開了眼睛,安靜地看著傅靳廷的方向。


  傅靳廷後知後覺才睜開眼睛,眸色深沉地朝著靜安大師看了過去,兩人視線對上,他眼底的痛苦一下就難以掩飾。


  靜安大師七十多歲了,麵孔顯得格外慈祥,坐在原地,隔著三米的距離看著他,問道:“孩子欲問何?”


  傅靳廷眼眶發紅著,手顫抖著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個金色的錦囊,緩慢地說道:“大師以前給了我一個錦囊,我今天帶過來了,想要問問您可不可以打開它。”


  那是前年的事情了,傅靳廷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被傅老爺子強要求過來見見靜安大師。


  他那時候問可不可以和安謐離婚,但是大師卻隻給了他這樣一個錦囊,要他在決定之後打開,可他都快要忘了這個東西了。


  靜安大師看著那個錦囊,慈悲地笑著,然後點了點頭。


  傅靳廷沉沉地吸了一口氣,頓了幾秒才垂頭,動作緩慢地打開了那個錦囊。


  裏麵有一張紙,他展開了紙章,紙上畫著兩個相連的圓圈,一個橫著一個豎著,中間本來該接觸到的地方卻並未觸碰。


  他看了一會兒,疑惑地朝著靜安大師看去,帶著恭敬的態度說道:“請大師解惑。”


  “不可說。”大師搖了搖頭,依舊微笑著看著他。


  傅靳廷盯了他一會兒,然後垂著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紙,歎了一口氣,才說道:“我做了一年的噩夢,有什麽辦法可以讓這樣的情況不要再出現嗎?”


  大師轉著手中的佛珠,閉著眼慢慢地說道:“心有所牽掛,情有所虧欠,夢才會不安。惦念一個人,心必然受此牽連。心不安則夢不寧,若心安,夢則寧。”


  “怎麽樣才能心安?”傅靳廷又問。


  靜安大師笑著說道:“想要安,必能安。”


  傅靳廷長長地睫毛顫了顫,黯然地轉身,遙控著輪椅朝外麵而去。


  還未出門,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句似乎有些縹緲的話。


  “人生在世,知足常樂;無欲無求,方得圓滿。”


  囚禁自己的從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傅靳廷停在禪房門口,就這樣聽著靜安大師念經念了半天。


  晚上,他讓保鏢推著他去了隔壁的靜安莊園。


  保鏢輕聲說道:“爺,今天靜安莊園在開一個關於中藥的研討會,我聽穀教授說您的腿可以慢慢治,用中藥養著就很好,我們也過去聽聽吧?”


  “什麽時候結束?”傅靳廷淡然地問道。


  保鏢恭敬地說道:“還有一個小時,已經到了最後問問題的階段了,我讓幾個兄弟過去參加了,讓他們問幾個怎麽治腿的問題。”


  幾人從大廳後門走了進去,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為此時屋裏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


  台下站著的正是今天上午那個小黃毛丫頭,她正有條有理地指責對方講師的錯誤,兩人就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傅靳廷從進門之後,眼神就落到了那個正說著話的女人身上,手用力地握緊了輪椅的扶手,眸子顫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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