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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媽要的是活著

  正月初一。


  今年的初一和去年一樣,飯店沒有訂桌。


  打開店門,出去放了一掛鞭,然後到廚房做早餐,一會兒張姐和豔華就該過來了。


  做好早餐端端到前麵擺好,張姐和豔華就進了店門。


  今天的張姐和每天不一樣,有點驚豔的感覺。化了妝,也換了衣服,看上去非常有精神,並且顯得年輕,不再是一個四十歲的居家婦女,而是一個三十五、六很有女人味的女人。


  我說:“大姐今天漂亮呀,這哪是大姐呀,就是現代女郎。”


  張姐不好意思的笑了。


  豔華說:“你看了嗎,大姐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多好看。”


  我說:“是,早就該這樣。”


  張姐不好意思的說:“好看嗎?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豔華給我打扮的,打扮半個小時,我一照鏡子都有點不敢出門。”


  我說:“這不挺好嗎,有啥不敢出門的,以後你就這樣,精神兒的,你要是這樣別說四十的,就是二十多歲的小夥都得動心。”


  張姐說:“去你的,再說我就不打扮了。”


  吃過早飯,先給熟悉的幾個朋友打電話拜年。也沒幾個,就是老大、老四、老大二哥、黃師傅、陳師傅、還有趙姐。


  趙姐聽說我沒回家過年,就要我到她家去,我說今年還有兩個員工也沒回去,就不過去了。


  最後給大姐家打的電話,給大姐全家拜年。大姐問我什麽時候回去?去沒去林燕家?我就簡單的說了一下,跟大姐說最快初五到家。那時也想明白了,就算林燕這邊黃了,我也要初五回家看母親。


  我打電話的時候張姐在旁邊和豔華聊著天,張姐開始有說有笑了。


  放下電話,張姐問我:“譚子,你初五回家?”


  我說:“嗯,初五回去。”


  張姐問:“要是林燕不來呢?”


  我說:“她不來我也回去,自己回去。”


  張姐看看我,沒說什麽。


  豔華說:“林燕不來姐陪你回去,但別讓你家人以為我是你對象,那就完了。”


  我說:“你說呢,這個時候和我回家,還是一個女的,長得還這麽漂亮,我說不是我對象,你信嗎?”


  豔華說:“那咋的,還必須是對象呀,不是對象就不行去你家呀。”


  我說:“我不和你說,幹活去了,你自己在這和大姐說吧。”


  到了廚房就開始準備初二的原料。初二一共十桌訂餐,也好準備。不一會兒張姐和豔華也進來幫忙。王姨也來了,她準備她的餃子,她的餃子準備好之後也過來幫我準備,到下午兩點左右全都準備完了,王姨說家裏頭老頭子還等著吃飯呢,就回去了,我做了幾個菜,就和豔華、張姐我們仨吃飯。


  吃過飯,張姐和豔華說要出去溜達,問我要不要去,我說不去,沒啥意思,她倆就出去溜達去了。飯店剩下我一個人,沒啥事,開始給魚缸換水。三組魚缸換完水將近五點,張姐和豔華回來了,一人手裏拿著串糖葫蘆。


  我問:“今天還有賣糖葫蘆的?”


  豔華說:“咋沒有,北陵公園門口人老多了,賣啥的都有。”


  我說:“是嗎,這人也是,這大過年的不好好在家呆著,跑出來幹啥,真是閑的。”


  張姐說:“也就你不願動彈,今天天多好,出去溜達溜達心裏也敞亮。”


  我說:“那你就多出去溜達溜達,省的成天的悶著,出去溜達興許還找個老頭啥的。”


  張姐說:“去,說說就沒正經的。”


  豔華說:“其實大姐長得挺好看的,過兩天理發店開門了再去把頭發焗一下,就看不到白頭發了,顯得更年輕。”


  張姐問:“焗頭挺貴的吧?”


  豔華說:“不貴,你要是嫌乎貴就買焗油膏,拿回來我給你焗,那樣便宜,效果也挺好,就是沒人家理發店焗的好。”


  張姐說:“那就行,我也不要啥好看,把白頭發蓋住就行。”


  我說:“大姐,你也該打扮打扮自己了,這樣瞅著多好,你自己也精神吧。”


  大姐說:“也就是你們說我才整的,要不我哪有心思整。”


  我說:“行了,你倆也逛累了,說說晚上想吃啥吧,也該做飯了。”


  張姐說:“別費事了,就煮點餃子吧,昨天三鮮餡的餃子挺好吃。”


  我說:“那也不能幹吃餃子呀。”


  張姐說:“吃餃子就行,餃子就是菜,你看誰家吃餃子還整菜。”


  豔華說:“那也得做個菜,就吃餃子你不膩,拌個涼菜,最好是幹豆腐。”


  晚上吃飯的時候張姐說:“也不知道咱家飯店能開多長時間,別開著開著就黃了。”


  我說:“這個誰也說不準,開多長時間那是老板的事,咱們也說的不算。”


  張姐說:“要是不開了咱們還得重新找活幹,到時候就不能在一起了。”


  我說:“那不正常嗎,咱們可能打一輩子工,老板不可能開一輩子飯店,非得在一起幹活呀,不在一起不也是朋友。”


  張姐有點擔心的說:“那要是我再去一個別的飯店刷碗,那些人沒你們好,我幹著就不愛幹。”


  我說:“人都在處,時間長了就好了,像你在哪幹活,大夥都願意和你在一起,你人好呀。”


  豔華說:“是,大姐人多好,到哪都行,誰要是和大姐處不到一起,那人得多各色。”


  張姐就說:“真要是咱們飯店不幹了,譚子,你得給我找個好地方,就像咱家這樣的,沒人欺負我。”


  我說:“行,給你找。”


  那邊豔華說:“你給大姐找了,那我呢。”


  我說:“放心,就是飯店黃了吊爐餅也不會黃的,那可是人家的根據地,你就好好的在那幹,沒事。”


  豔華說:“那你們都走了我幹著也沒意思。”


  我說:“都一樣,你看誰在一個地方幹一輩子的,早晚都得離開,我都習慣了。”


  真的是都習慣了,像英子、王姐、李豔華,現在就不知道在哪?一點消息都沒有,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還有盛美酒店的李劍寒,現在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年前問我陳師傅,陳師傅說他也有半年沒見到李劍寒了,不知道在哪?還有李海娜與周蘭,也許以後見麵的機會也不是很多,或者是不會再見到了。


  有的人在你的心裏留下記憶,然後就一輩子找不到了。


  吃完飯收拾完,張姐和豔華回了寢室,我到廚房檢查一遍,看看沒啥事就關上店門,進包房看電視。那時候也沒啥娛樂項目,不像現在有手機可以聊聊天、試試頻,或者打打遊戲,看看抖音什麽的,那時候啥都沒有,就是看看電視打發打發時間。


  快八點的時候,聽到外麵有人敲門,從包房出來走到門口,看是豔華,就開了門。


  豔華進來後問我:“你幹啥呢?”


  我說:“我能幹啥,看電視。”


  豔華說:“我和大姐回去也沒意思,就上你這來看看。”


  我問:“大姐呢,自己在寢室?”


  豔華說:“嗯,在寢室呢,睡覺了,她說今天逛累了。”


  我問:“你不累呀。”


  她說:“還行,不算累。”


  我說:“你真精神,佩服。”


  她笑了,說:“其實我想喝點酒,剛才吃飯的時候沒喝,饞酒了,過來找你喝點。”


  我看看她,問:“真想喝酒?”


  她說:“真想,要不然下來幹啥。”


  我說:“那你等著,我去弄點菜。”


  也沒做什麽菜,就是拌個幹豆腐,燉個酸菜,然後倆個人就開始喝酒。


  我說:“今天可不能喝多了,明天活挺多的,十桌呢。”


  豔華說:“喝不多,就是饞了,少喝點,喝完我就回去睡覺了。”


  我說:“那就好,咱倆就這一瓶酒,喝完拉倒。”


  喝酒的時候豔華問我:“知道我為什麽不回家過年嗎?”


  我說:“不知道。”


  她問:“想不想知道?”


  我說:“那得看你想不想讓我知道了,你要是想,我不問你也告訴我;你要是不想,我問也沒用。”


  她說:“那倒是,主要是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我看著她,說:“我這個人不願意打聽別人的事。”


  她看著我,認真的說:“其實我不回家過年大部分和你有關。”


  昨天晚上張姐和我說了這事,我沒當回事兒,現在豔華說出來覺得挺不自在的,就問:“是嗎,為啥?”


  她說:“不為啥,就是覺得你要是不回家在這過年,也挺好的。”


  我沒說話,喝了一口酒。


  “你不回去,張姐也不回去,我也就不回去了。”她喝了口酒:“其實我打算回家過年了,一心思回家,我家那些鄰居——他們看我的眼神——我心就哆嗦-——還有過年的時候,就像今天初一,有些上我家給我爸拜年的,見著他們也不知道咋說,怪丟人的,我爸也跟著磕磣——真不願意回去。”


  我說:“那你早晚還不得回去,你還一輩子不回去了。”


  她說:“我也不知道——一個大姑娘還沒結婚就懷孕,還是跟著個有家有業的,丟人的事都叫我幹了,我是沒臉回去。”


  看著她,她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流。


  也是,她也挺難得,還沒找婆家,就跟著人家有家有業的男的在一起,並且還有了孩子,然後讓人家正主給攆了出來。自己把孩子打掉。在農村這是丟人的事,不但她丟人,家裏人都跟著抬不起頭。她不回家也是無可奈何,換了別人也不願意回家。看她哭,覺得她挺可憐的。一個女人遇到這樣的事,能怪誰呢?怪自己年輕不懂事?還是怪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真的不知道怎麽勸她,雖然覺得自己很能說,但那時畢竟年輕,有些事兒沒經曆過,沒有那麽多的勸人的語言,隻能看著她流淚。


  過了一會兒,她擦了把眼淚,對我說:“我是不是挺完蛋的。”


  我說:“你挺厲害了。”


  她說:“我現在誰也不怨,就怨我自己,誰叫自己傻願意跟著人家了。”


  我說:“也不能怨自己,那時候,我估計你也是非常喜歡人家,其實你是挺個性的女的,敢愛敢恨,自己喜歡就去做,要是換了別的女的絕對不敢。”


  她笑,臉上帶著淚水,叫人看了心疼。


  她說:“其實都過去了兩年了,我也差不多快忘了,就是趕上過年啥事都想起來了,覺得心裏委屈,過來找你喝點酒。”


  我說:“那就對了,有啥委屈別憋在肚子裏,說出來就好了,沒事,我是你弟,你就拿我當撒氣桶,隨便撒氣。”


  她這回正常的笑了,不再那麽委屈。


  她說:“就願意和你說話,有啥事和你說說心裏敞亮。”


  我說:“必須的,我是你堅強後盾,來,喝一口,剛才看著你掉眼淚我都不知道說啥,心裏都有點疼了。”


  她問:“你會心疼我?這要是讓林燕知道不得扒你皮。”


  我笑,和她喝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她跟我要了一根煙,點燃吸上,對我說:“其實你人挺好的,那些服務員每天回去都說,譚哥挺好的,就是瞅著有點嚇人。”


  我問:“沒有說要嫁給我的?”


  她就笑,說:“說你好你還順杆爬,有,好幾個呢,你都要呀。”


  我說:“都要,也當一把皇上。”


  她說:“對了,你是不是和大嫂也說過,要當皇上,還說我是你媳婦。”


  我說:“說過,和大嫂開玩笑。”


  她說:“你總是開玩笑,要是人家當真了呢?”


  我說:“你可拉倒吧,就我這樣的誰還能當真,人家都找帥的、有錢的。”


  她認真的說:“那你也少開這樣的玩笑。”


  我說:“好,聽你的,以後堅決不開這樣的玩笑。”


  她說:“你這是和林燕處著呢,你要是和林燕沒處對象,萬一人家當真了你咋整?”


  我說:“嗨,以後不說不就沒事了。”


  她說:“你呀——其實我就是有過以前的事,和你不行,要不然我還真想嫁給你。”


  我仔細的看著她,說:“咱們不開玩笑行吧。”


  她說:“你以為我和你似的開玩笑呢,我從不開玩笑。”


  我在當時或多或少的可以感覺到她對我有意思,她是喜歡我的。或者說她現在就是在向我表白,但是我的心裏有林燕,雖然林燕她媽很直接的說我和林燕的事她不同意,但是林燕並沒說不和我處了,我就不能接受別的女人,這是我當時的真實想法。


  我喝了口酒,說:“看來這玩笑還真的不能開了。”


  她悠悠的說:“其實我也知道咱倆是不可能的,我和林燕比差遠了,至少人家是個小姑娘,我是-——我也不是處女,就是長的好看點,和誰在一起要是知道我不是處女,還打過胎,誰都不會要的,就連二婚的都得考慮考慮——”


  我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在乎這些,要是倆人投緣都不會在意。”


  她說:“我知道,你們男的都是嘴上說說,其實心裏都在意,要是倆人在一起玩玩還行,真要是來真的,在一起過日子都想找個小姑娘,沒人願找我這樣的。”


  我說:“那是你自己想的,不知道別人咋想,我就不那麽想,我覺得隻要倆人投緣就行,要你那麽說離婚的就這輩子別想再結婚了,我看結婚的也不少,還都過得挺好的。”


  她說:那都是離婚找離婚的,人家是離婚,我這是啥,未婚先孕,還是第三者,不一樣,知道人家那女的罵我啥嗎,罵我破鞋。


  我一時間不知道說啥,看著她,她一臉的平靜。


  我說:“別想那些,咱們喝酒。”


  喝了口酒,我說:“我倒是不知道咋說,但我總覺得人應該給自己活,想太多了沒用。就像我媽總說的,人要是活著,還有口氣在,有手有腳的就得幹,剩下啥都沒用。過好了沒人說啥,過不好說啥的都有,人就得有心有肺,要是沒心沒肺,過不了一場日子。


  她說:“你媽說的對。”


  我跟她說:“早些的時候我家窮,我父親還常年有病,每年我家糧食都不夠吃,到了快過年的時候,我媽就穿著條單褲,挎著個筐,頂著大北風,挨個村子挨家挨戶的去要吃的,要回來了就給我們做飯,給我們吃——現在想想,我都無法想象我媽要飯的時候得挨多少白眼,得挨多少人家的冷嘲熱諷-——記得小時候,我和我媽去加工廠磨玉米,有個我家前村的男的問我媽,現在不要飯了?我媽說,不要了,日子好了。那時候我就想揍那個人,我媽拉著我沒讓,等回來的時候我媽跟我說,媽要飯不丟人,媽要的是活著——

  我媽這句話到現在還一直在我耳邊響著。我喝了一大口酒,說:媽要的是活著,活著,真正的活著-——我媽就這樣把我們姐弟六個一個個的養大成人,所以你和我媽比起來,你更應該好好的,活著-——

  說完的時候,我已經淚流滿麵,母親的麵容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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