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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回家過年(四)

  初二早早起來,吃過飯,林燕在屋裏收拾屋子,我在外屋地準備中午的飯菜。快九點的時候,五姐和五姐夫抱著他倆的大兒子來了。


  五姐夫進屋先給母親磕頭。


  林燕問:“女婿也磕頭呀?”


  我說:“女婿咋的,一個女婿半拉兒,和兒子差不了多少,也得磕頭。”


  五姐夫聽了說:“我這半拉兒還行,比你這整個的強,你一年不著家,還不如我這半拉兒的呢。”


  我說:“嗯,不如你,這個我承認,沒話說。”


  五姐夫說:“你知道吧國華,你這一年不在家,老媽養的小雞子我可沒少吃,你是沒吃著。”


  母親說:“小雞子吃也該吃,家裏那活你也沒少幹。”


  五姐說:“他幹啥活了?幹那點活還叫活。”


  母親說:“這一年家裏的活不都是人家幹的,還幹啥活了?”


  五姐夫說:“還是老媽公道。”然後對五姐說:“我吃小雞的時候你也沒少吃。”


  五姐說:“我吃,我那是檢查工作。”


  我把五姐家的兒子抱起來,看著胖乎乎的小臉蛋,招人喜歡。說:“讓老舅抱抱。”


  小外甥看著我,有點眼生,看我的模樣有點害怕,伸出小手直找五姐。


  五姐說:“傻兒子,那不是你老舅嗎?讓你老舅抱會兒。”


  小外甥哇的一聲哭了,五姐趕緊抱過去,跟我說:“眼生呢,你這是總也不回來,不認識你。”


  我說:“是,看我眼生,有點害怕。”


  五姐夫說:“看你這當舅舅的,連自己親外甥都不找你,人緣混的不咋的。”


  我說:“以後我常回來就好了。”


  小外甥找母親,母親接過去抱抱,然後放在炕上,說:“又沉了,都抱不動了,自己玩去吧。”


  五姐對兒子說:“兒子,在家咱們咋說的了?來姥姥家第一件事先幹啥?”


  小外甥聽了想了想,衝母親跪下給母親磕頭,然後說:“姥姥,過年好!”


  給母親高興壞了,笑著說:“還是我老外甥懂事。”


  五姐看兒子給母親拜了年,然後說:“還有呢。”


  小外甥看看我,還是有點眼生。


  五姐夫對小外甥說:“給姥姥拜完年了,該給誰拜年了?”


  小外甥好像是迫於父母的壓力,沒辦法,就跪在炕上給我磕頭,說:“老舅,過年好!”


  我趕緊的把準備好的紅包掏出來給他,說:“好,來,老舅給你個大紅包。”


  小外甥臉上露出笑容,接過紅包,這回開心了。


  說話的時候大姐和大姐夫來了。進到屋裏大姐夫也是給母親磕頭拜年,然後是一番客套。


  大姐問林燕:“在這過年還習慣吧。”


  林燕說:“習慣,挺好的,比我家熱鬧。”


  大姐說:“在這過年就是個熱鬧。”


  五姐說:“這回是你們一家三口過年,老媽也高興。”


  大姐夫說:“那可不,要是每年就老太太自己在家過年也沒啥意思,老太太還特性,誰家也不去,就自己家好。”


  大姐說:“自己家不好也沒看你過年上別人家過去,明年過年你就上別人家過去。”


  大姐夫說:“不是有你嗎,要是沒你我就上別人家過去。”


  泡上茶,給大家倒上茶水,這時候三姐、二姐、四姐她們也先後來了,屋子裏人開始多起來,也熱鬧起來。


  和幾個姐夫聊會兒天,就到外屋地開始準備做飯做菜。林燕過來幫忙,五姐和三姐也過來,和她們說能忙過來,叫她們進屋嘮嗑。其實隻要是在家過年,每年都是這樣,在開飯之前我都是在外屋地忙活,等開始吃飯的時候才有時間和姐姐、姐夫們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二姐來到外屋地,看我和林燕忙活著,說:“我這啥也不會,幫你們燒火吧。”


  林燕說:“不用二姐,你在屋呆著就行,我和老譚就行。”


  二姐說:“那可挺好的,能吃現成的了。”


  我笑笑,說:“二姐,秋萍沒來呢?”


  二姐說:“在家看家呢,大了,也不願意來,嫌乎坐馬車冷。”


  那時二姐家困難,還沒買摩托車,每次回娘家都是趕馬車。


  我說:“秋萍今年初三,該中考了。”


  二姐說:“是,她想不念高中,想考中專。”


  我說:“那也行,中專也挺好的。”


  二姐說:“那誰知道了,就看考上了考不上了,考上了就念,考不上就不打算讓她念了。”


  我問:“不讓她念書讓她幹啥?”


  二姐說:“也不是我不讓她念,是她自己不打算念了,說多少回了,你五姐也跟她說,還準備叫她念書,她自己就是不打算念了。”


  我說:“那也得讓她念書,一個丫頭不念書幹啥去。”


  二姐說:“念書不得花錢嗎,哪來的錢。”


  我說:“我這還掙錢呢,沒錢給我說。”


  二姐說:“你那錢還留著結婚,等我回去跟她說說,看看她啥意見,我不管她,這些年念書都管了,也不差這一年兩年的。”


  邊做菜邊和二姐聊了一會兒,然後二姐回屋了。


  林燕領著二姐老丫頭樂樂一起玩。樂樂那時候才八歲,上小學一年級,大眼睛,鬼靈八怪的,聰明異常。小丫頭在林燕身邊轉,一口一個“老妗子”叫著,叫的林燕都有些不好意思。


  五姐說:“樂樂,先不叫老妗子,叫阿姨。”


  樂樂問:“為啥叫阿姨,她不是我老舅媳婦嗎?”


  五姐說:“那不是還沒結婚嗎。”


  樂樂說:“先叫著,等結婚了再叫該叫不順嘴了,是不老妗子。”


  林燕就笑。


  樂樂問:“老妗子,你不能不和我老舅結婚吧?”


  林燕說:“你說呢。”


  樂樂說:“老妗子,沒事,我老舅挺好的,不會不要你,你多好呀,我喜歡你。”


  林燕說:“你這小嘴真會說話。”


  樂樂說:“我沒我老舅能說,我老舅要是說起來我爸都說不過他,有時候我爸都怕我老舅。”


  林燕問:“那你怕你老舅不?”


  樂樂說:“我不怕,又不惹他。”


  吃飯的時候一大家人,三張桌,兩張大人的,一張小孩的。


  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人的精神頭都不一樣。頭幾年困難的時候一到過年家裏來客,都不知道給人家整啥吃的,過年的時候能殺口年豬就是好日子了。現在比過去好多了,吃喝不愁,人們也就自然而然的高興起來。以前過年是窮歡樂,現在過年是真歡樂。


  記得頭幾年過年大姐夫他們抽煙還是旱煙,自己卷,現在都是香煙了。就是喝酒沒變,還是自己村子燒的純糧小燒,有好瓶酒都不喝。純糧小燒現在很少喝到了,過去是三塊錢一斤,現在已經是四十塊錢一斤了,並且還不如以前的純。


  我之所以能喝酒,是沒出去打工的時候,我有一個叔伯的姐姐家開酒坊,在那幫過忙,對燒酒多少了解一些,和釀酒師傅很好,間接地也懂點酒。


  後來和鎮上一個五保戶老爺子關係挺好,老爺子是個老軍人,老家河北的,怎麽留在我們鎮上的不知道,就是一個人,鎮上在我們村頭給他蓋了三間房,他住在那裏。上初中的時候沒事就愛到老爺子那裏去,老爺子脾氣挺倔,愛喝酒。他喝的酒都是自己泡的,屋裏別的東西沒有,倒是有八、九個泡酒的壇子,一個壇子泡著一樣酒。別看那時候我小,但是和老爺子處的來,老爺子也挺喜歡我。


  他泡的酒有杏花酒、梨花酒、桃花酒、山棗酒、黃芩酒、遠誌酒、還有驢鞭酒和牛鞭酒、馬鞭酒。每年春天我都會幫老爺子摘杏樹花、梨樹花、桃樹花,老爺子把這些花晾幹了泡酒,等到了夏天放暑假,我和五姐上山刨藥材,曬幹了賣錢貼補家用,每次我都會偷偷地留出一點來,比如遠誌、黃芩、柴胡,給老爺子送去,他就笑嗬嗬的拿去泡酒。有時候老爺子逗我,叫我嚐嚐他的泡酒,嚐是不敢嚐的,隻是打開壇子蓋聞聞。那些用花泡的酒有股淡淡的花香,用藥材泡的酒有股藥材味兒,尤其是遠誌藥味很濃。


  老爺子在泡酒的時候還要加入一些別的東西,泡出來的酒有的是淡黃色,有的是紅色,還有的發黑。等用驢鞭、牛鞭、馬鞭泡的酒很講究,老爺子聽說誰家殺牛、殺驢就去跟人家要牛鞭、驢鞭,一般的都會給。


  老爺子倔的出名,一般人也不惹他,也惹不起,老爺子來了脾氣連鎮長都罵,鎮長在他麵前不敢吭聲,也就很少有人惹老爺子。


  老爺子把牛鞭、驢鞭拿回來,自己先“梳”一遍,梳好了,晾幹,然後再泡酒。泡的時候加入幾味中草藥,泡上三、四個月,泡好了打開酒壇蓋,那牛鞭都能立起來。現在的牛鞭泡酒達不到那個程度,主要是牛鞭處理的不對,現在人都不會“梳”了。“梳”皮子是過去老皮匠的基本功夫,現在的皮匠都不會,我小時候見過皮匠梳皮子,很複雜的工序。


  和老爺子處的時間長了,對酒也就產生了濃厚興趣,尤其是對泡酒十分好奇,老爺子沒事的時候也教我如何泡酒,跟我講什麽酒管什麽用。在我上高中的時候,老爺子歲數太大,鎮裏民政就把老爺子接到了養老院,老爺子到養老院的第二年就去世了。


  和老爺子沒學到別的,學到一手泡酒的技術,現在工作過的飯店賣的養生酒都是我在的時候泡的。隻是現在的散白酒不好,泡不出好酒來,加上現在的藥材大部分都是養殖的,藥性達不到,效果也不是太好。養生酒能不能養生,一是看使用什麽藥材泡酒,二是看怎麽喝,要是拿泡的酒當白酒那麽喝,一頓不是半斤就是八兩,那不是養生,是破壞。


  熱熱鬧鬧的吃了午飯,然後是家庭成員聊天嘮嗑時間。


  對我出去打工姐姐、姐夫們都習慣了,也就不怎麽在意,我身上的話題減少不少。他們現在嘮的是今年還烤多少煙,種多少玉米,養多少羊多少牛的事。還有就是孩子的事,大姐家的兒子今年結婚,大姐馬上就榮升婆婆了。


  二姐說:“大姐今年都開始當婆婆了,老媽這還沒當上呢。”


  五姐說:“老媽這也快,說當就當。”


  大姐說:“那還不快,今年國華是本命年,過了今年轉年結婚就行。”


  說完看著林燕。林燕說:“我們也是這麽想的,今年先不結婚,過年結婚。”


  二姐說:“那還挺好的,我這就等著抱抱大侄子,你們結完婚就要孩子,再不先把孩子要了。”


  說完大夥就笑。


  大姐問我:“你們明天就走呀?”


  我說:“嗯,明天就得走,一共就六天假。”


  二姐說:“不是六天假嘛,這才一天。”


  大姐說:“到你這是一天,人家他倆二十八就回來了。”


  二姐說:“在家再多呆兩天,這炕頭還沒坐熱乎呢就走了。”


  我說:“得回去了,我那過年沒放假,我這回來人家在那:“那可不,不能淨可著咱們,過年誰家還不得出去走親訪友。”然後問我:“那你這回去就直接上班,不到林燕家去了?”


  我說:“嗯,暫時去不了,有時間就去。”


  林燕說:“沒事,我媽不挑,我初八上班,我回家看看我媽。”


  大姐說:“那咋說也得去看看才對,那也是老的,過年不去看看不對。”


  我說:“要是能行我十五過去。”


  大姐說:“那也行,十五也沒出了年,行。”


  五姐說:“挺好,三十你們在這個家過,陪這個老媽,十五你倆回那個家過,陪那個老媽。”


  三姐說:“總共就倆老媽,你倆得照顧好。”


  大姐問:“那你倆這回回去還啥時候回來?”


  我說:“等蘭軍結婚的時候回來。”


  大姐說:“那也行,蘭芝結婚你就沒回來,蘭軍結婚你說啥也得回來。”


  我說:“保證回來。”


  大姐問:“那你倆走還帶點啥吧?聽老媽說林燕願意吃年糕,你們走的時候帶點,我拿回來點小米你們帶回去。”


  我說:“帶這兩樣就行,我也不在家吃飯,家裏就林燕自己,吃不了多少。”


  二姐說:“你們倆現在不是租房子住嗎,那也算是有家了,和我結婚時候出去上人家借房住一樣,我家沒啥,就是醃了點鹹鴨蛋,都給你們拿來了,你們走時帶著。”


  林燕說:“都給我倆拿來了那你們吃啥?”


  二姐說:“那鴨子天天下蛋,我再醃,在家裏鹹鴨蛋家家都有。”


  三姐說:“我家去年烤煙,忙,啥也沒養,過年的時候和我們村的三戶人家一起泡了頭牛,老媽也不吃牛肉,我拿回來點牛肉,國華你倆走的時候帶著,能吃幾頓。”


  我說:“不用了,我家也沒冰櫃,吃不了該壞了。”


  三姐說:“你拿到飯店去,飯店不有冰櫃嗎?放那,啥時候吃就啥時候拿點回去。”


  五姐說:“還誰拿啥了?趕緊匯報,我負責打包。”說完衝四姐夫說:“四姐夫,你準備啥了?”


  四姐夫說:“你們也沒說呀,我沒準備。”


  五姐夫就說:“你不用準備,把你家羊牽來一隻就行。”


  二姐夫說:“可別瞎說,牽他家羊那不趕要他命了。”


  說完,大夥就笑。


  熱鬧了一天,快到傍天的時候都回去了。五姐一家沒走,住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五姐夫把林燕我倆送上車,當天回到了省城。


  說實話,每一次從家裏出來都有點戀戀不舍,家裏那一份濃如血的親情割舍不下。


  多遠有個家,多老有個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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