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是非對錯
“夏葉……”看著麵色陰沉的少年，娜塔莉亞不是一般的擔心。雖然她隻是個沒怎麽經曆風雨的伯貴族大小姐，但說到底，羅斯托夫伯爵家本就不是什麽簡單的家族，即便她是家裏唯一的獨女，但羅斯托夫伯爵也沒少帶女孩去見見世麵，就連地下黑市那般地界，在娜塔莉亞懂事之後都經常領著娜塔莉亞一起處理事務。
烏薩斯帝國的貴族無論新舊都喜歡以相當嚴格的方式去教育自家後代，扔到凍原上與害獸死鬥、獨自求生還算是既老套又輕鬆的法子，心狠一些的直接送到駐紮邊境的帝國近衛軍去，時不時的和卡西米爾拚殺一場，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見得著親人，優待更是不存在的事情。
新貴族的手段則是有些差別，他們更喜歡將自家年輕人送去維多利亞或是哥倫比亞進學，要麽回來繼承家業，要麽自己在外開創一番事業。天災給泰拉大陸帶來了痛苦，但同樣也慷慨的給予世人機會，在常年的波折和危機後，各國間的經濟逐漸趨於穩定，商業便開始複蘇，新貴族誕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這點。
“沒事……沒事……”如果這方天台，還有什麽存在能不被稱之為地獄的話，大概就隻有雪白的小熊了。在娜塔莉亞的幫扶下，夏葉一步步走到天台邊緣。
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已經達到極限了。
“我已經……找到他了。”夏葉大口的喘著粗氣，卻隻是使得自己的嗓子被冷風刮得更為難受。“還記得嗎？月亮。”
“月亮？”娜塔莉亞歪了歪小腦袋，一邊用手帕幫夏葉擦著雙眼周圍的血汙，一邊疑惑的問道。
夏葉笑了笑，反問道：“還記得這裏是哪兒？”
“我又沒來過下城區……”娜塔莉亞撇了撇嘴，“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逗我玩，真是有夠無聊的。”
被小白熊反嗆一口，夏葉咳嗽了兩聲解釋說：“這一塊地區，是下城區的CBD，所以——”
“所以這附近都是高層的商務辦公大廈！”
“這一片……”夏葉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和這熊孩子說話了。“總之，那家夥如果在附近想要看得到月亮的話，一定是在某座樓層要高於其他寫字樓的大廈裏麵。”
要知道，在這等即便是下城區也寸土寸金的地方，樓間距什麽的簡直是個笑話。就算是在主幹道上，以兩側大樓的高度，幾乎和天井沒什麽區別。要是午夜時分看月亮還勉勉強強，但現在太陽還未落下，月亮也剛剛升起的時候，想要看到斜掛於天幕的月亮的話，隱藏於暗中的莫尼普尤費特必定是在等高，甚至更高的樓層中。而夏葉和娜塔莉亞無意中躥進的這座商廈，即便是在這片高樓林立的商業區中，也算不得什麽矮樓，這樣一來，莫尼普尤費特所在的建築就很容易鎖定了，再加上高度限製……至少不用跟無頭蒼蠅似的亂撞著尋找了。
就在方才斬下那一劍之前，夏葉便以用於遠程攻擊的固有結界·戰術終結模式，將方圓幾十米內，比大部分寫字樓要高的建築樓層，迅速的掃了一遍。#…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由於莫尼普尤費特的瘋狂，這附近所有的人員幾乎都是人偶，並被控製著向夏葉所在的天台湧來，所以想要鎖定龐大建築中僅剩的人，消耗程度和工作量都少了一大截。不過同樣也得多虧夏葉在與特羅洛普一戰過後，不僅技力和精神屬性隨著等級提升，連屬性點也被夏葉都投了進去，這樣給他的源石技藝帶來的提升，是相當大的。
不過，即便是鎖定了敵人的位置，夏葉依然沒有輕舉妄動。
他先用光剩下的所有MP斬出一劍，在將天台清空的同時，也摧毀了前往天台唯一的通路。雖然下一波人偶已經在坍塌的樓道口推擠著碎石，但一時半會的，也能給夏葉創造出一定的休息空檔。
其實在完成麗莎娜的生日這個限時任務的時候，夏葉就想到了接下來的作戰策略——以全部MP作為幌子，斬出那虛張聲勢（全力以赴）的一劍，讓對方以為自己已經拚盡全力，從而放鬆本就不多的警惕心。
在敵人給予最終一擊的時候，往往也是對方最鬆懈最容易大意一刻。
但是這一項策略，說到底還是要依靠夏葉本身的實力作為條件，才能夠直接且徹底的掀桌。
除了特羅洛普和葉蓮娜，如今的切爾諾伯格城內，又有幾個見過他真正的“拚盡全力”呢？
至少，在莫尼普尤費特眼中，作為特羅洛普私生子或者說親信的少年夏葉，能殺到這般地步，即便是傳說故事中的古之英雄在這等年紀也是難得一見的。
“呼——”從娜塔莉亞的身邊站起，夏葉深呼吸一口氣後，攥緊了手中的長劍。“休息的差不多了，可以開始……反擊了。”
“可是我們怎麽……”環顧已經開始有點昏暗的四周，娜塔莉亞明顯對於夏葉所說的反擊理解不能。“就算知道他在某一層更高的樓上，但是——”
“噓——”夏葉捏了捏小白熊頗有彈性的光滑臉蛋，笑了笑說道：“相信我就好了。”
話音剛落，一顆閃爍著橙色光輝的源石便出現在了夏葉的右手之中。與他在西北凍原礦場中挖的源石礦不同的是，手中這顆被稱作至純源石的存在，是源石原礦經過多道工藝過濾壓縮，最終提純切割而成，其中蘊含的源石能量以及用於量化法術的能量單元，都是原礦的十數甚至數十倍。
被打磨光滑的正二十麵體，晶瑩剔透的黑暗中散發著瑩瑩光芒，如果不是近距離接觸的就有很大風險感染礦石病的話，想必會有很多愛美之人將其當做裝飾品。
“喀嚓。”一聲過後，夏葉手中的至純源石赫然崩碎，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便化作一攤齏粉，隨著高樓的凜風飄散而去。
在第一顆至純源石崩碎後，夏葉直接就取出了道具欄中的第二顆源石。雖然他倒是想省點事，直接崩了三塊源石，也不用像現在憋著能量憋得如此難受，但是相對於那麽大顆的至純源石，夏葉的手實在是太小了，連一顆源石都抓握不過來，更別提第二顆和第三顆一起。
“這個是……至純源石！？”娜塔莉亞明顯是知道這種東西的，盡管至純源石大多用於工業和鑄造源石武器方麵，因其危險性大多數時候都是旁人難以見到的，但現在看來，小白熊的父親羅斯托夫伯爵，可不僅僅是把她當成正麵的家族繼承人在培養，而是想讓娜塔莉亞與他一樣，黑白通吃。
“你是從哪弄到……”對於這種能夠輕易致人感染礦石病的東西，娜塔莉亞是相當害怕的。不止是對恐怖的礦石病，也是在擔心，如果羅斯托夫家唯一的獨女繼承人，變成了感染者，那羅斯托夫伯爵的競爭對手、敵對家族，甚至是曾經輸掉所有的仇人，都將以此為弱點，不惜一切的全力攻訐羅斯托夫家和羅斯托夫伯爵。在烏薩斯帝國，貴族感染了礦石病，即便不會如平民那般被各種淩虐，但惡了皇帝，照樣是過不下去的。
“不對，你是從哪拿出來的？”娜塔莉亞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遍少年，最終也隻能得出他身上無處藏匿這種危險品的結論。
“安心吧，這算是我的源石技藝。”夏葉想了想說道。
嗯，係統應該也算吧。
“那你準備怎麽辦？”娜塔莉亞難得笑了一下：“掏出一堆至純源石炸了莫尼普尤費特嗎？”
“嗯，炸了他。”
第三顆至純源石也徹底隨風而逝。
此時，夏葉再度改用雙手握住特羅洛普的長劍，其嵌入劍脊的黑色晶石，在能量的注入下，橙色的光芒愈演愈烈，逐漸有著向金色轉化的趨勢。
“娜塔莉亞。”
“誒……誒？！”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小白熊臉紅了一下，半是抱怨半是害羞的說：“應該叫……應該叫羅斯托夫小姐才對。”
沒有搭理在這時又支支吾吾起來的小白熊，夏葉爬上樓頂邊緣的台子，將長劍立於胸前。
“之前我跟你保證過吧。”夏葉說。“既然是為了帶我外出，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嗯。”娜塔莉亞點了點頭。
劍身之上的光芒又濃鬱了一分。
“之前約好了，要讓你見識到真正的感染者。”夏葉說。“如果可以的話要互相成為朋友的吧。”
“……嗯”聽到夏葉的後半句話，娜塔莉亞明顯的露出一絲猶豫之色，卻在抬起腦袋，看到夏葉在光芒照耀下的側臉後，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麽，在此與你約定——”夏葉說。“我會將勝利帶給你。”
粲然光輝在黃昏的暗淡中亮起。
嵌於劍脊之上的源石結晶中，一個個法術能量單元在夏葉的全力催動下被激活。
光在匯集。
雖然無論是聲勢還是能量都要比當初第一次使用時要差了許多，但在這般地獄景象中，黑暗降臨之時衝天而起的光束，除了震撼以外，也帶來了希望。
高高舉起的光之劍被揮下。
所有的源石能量仿若化作了一道閃光，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除了還作出揮劍姿勢的夏葉，整片天地間，與之前似乎沒有什麽不同。然而未等3秒過後，人偶破拆塌方的聲音戛然而止。旋即便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起，隻見夏葉所麵向的十幾米外的那棟寫字樓，硬生生的被從樓頂撕裂開來。
由於能量並不充足，所以夏葉這一劍沒有徹底摧毀或者斬開莫尼普尤費特藏身的那棟樓，但正因為對方自以為是的躲在高處，想要居高臨下，這時就方便了夏葉——他隻需要從樓頂斬下，幾乎不用受到什麽阻力，就能摧毀幕後之人所在的位置。
顯而易見，夏葉這一劍達到了他目標中的效果，原本瘋狂的人偶，現在已經如同失去動力似的，一個個沒了動靜。見狀，他也是鬆了口氣，身子晃了晃就向前歪去。
“這回你還說沒事？”娜塔莉亞眼疾手快的一個飛撲，把險些墜樓的夏葉撈回來後，被慣性推著在天台上連滾了好幾圈，雪白的長發都被地上的血跡給染髒，變得黏乎乎的，還粘了不少灰土。
“隻是有些脫力了……”躺在小白熊的腿上，夏葉有氣無力的說道。
還是托大了……當時在過載狀態下的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幾乎算是在賭命。
這回夏葉還好，因為調動的能量不算太多，至純源石又是經過提煉的能量源，比起那些原礦要好得多，不然夏葉這次再躺床上，可能就要體驗個幾天全身血管都在疼痛的感覺了。
“不過還真是厲害呐……”娜塔莉亞遙遙望著遠處被砍的跟大蔥似的寫字樓讚歎道：“如果夏葉你去近衛軍的話，說不定……不，應該是一定能打破特羅洛普先生的記錄吧。皇帝陛下見了的話，估計還會賜你個去維多利亞皇家近衛學校當帝國交換生的機會呢。”
“或許吧。”心不在焉的夏葉隻是嘴角翹了翹，沒有正麵回答。對他來說，烏薩斯帝國既沒有認同感，也沒有歸屬感。
“之後的話，回來就能直接進入近衛軍，經過考核後當上高級軍官哦。”
“嗯……”
“那樣的話，你和羅斯托夫家也能算得上門當戶對了。”娜塔莉亞笑嘻嘻的說：“如果當個禦前禁衛的話，以後在帝都辦茶會的夢想都能實現了。”
“嗯……嗯？？？”
閉目養神的夏葉倏地睜眼，看向劫後餘生的念念叨叨的小白熊，後者也正紅著臉低頭看著夏葉。
你這大小姐有點不對勁？
“說不定父親大人還能讓你繼承羅斯托夫家的家產……嗯……次，次子的話可以姓夏。”
我看你問題很大……
嘴角抽了抽，夏葉剛想說些什麽，打斷陷入了不知道多少年後幻想的娜塔莉亞，不遠處碎石子的響動，卻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以為我死了嗎？”一個人偶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爬起，古井無波般的聲音在天台上回蕩著。“哈……哈哈哈哈，想殺我？我的人偶遍布泰拉大陸各國，你即便殺了我在切城這邊的特製人偶又能如何？隻要還有一個人偶活著……”
老實說，雖然知道莫尼普尤費特那家夥在背後肯定笑的很猖狂，但現在這毫無波動、甚至都在一個調上的幹笑，也是讓夏葉一陣無語。
“……我就永遠不會死。”
“永遠不會死？”夏葉嗤笑一聲，“你要是永遠不會死，為什麽不敢去直麵特羅洛普。”
人偶靜靜地看著從娜塔莉亞腿上爬起來的夏葉，見他顫顫巍巍的強憋著力氣將劍指向這邊，再度幹笑兩聲道：“或許你還沒認清，徹底與我為敵的代價。”
“仔細想一想——”他雙臂展開，如同在做什麽偉大演講似的，“自現在開始，與你相見的親人、朋友以及陌生人，都有可能突然變成人偶刺殺你。”
“活在對我的恐懼中吧，與死亡相伴。”
“說到底，你和特羅洛普有什麽仇我都不知道，你找我來報仇，是不是這裏有點。”夏葉指了指腦袋，嘴角微翹，似是在嘲笑對方。
“特羅洛普？”人偶無神的雙眼與夏葉對視著。“大概在他看來，我就是個罪該萬死的感染者蛆蟲吧。”
“如果不是他……”莫尼普尤費特說。“我又如何能落得這般地步。”
沙啞的聲音，平靜的講述著發生在帝國與卡西米爾交界處，某座小聚落中發生的故事。再度提起這段往事，莫尼普尤費特的痛苦與恨意，即便是沒有一絲起伏的人偶聲線中，也清清楚楚的流露而出。
他隻是行使了自己作為士兵的義務，毀掉了一處將他人化作人偶控製的邪惡感染著的營地而已。
夏葉很想這麽說，但情理上卻讓他無法開口。但是——
“所以你便為了報仇，連下城區這些無辜的平民都要利用嗎？”夏葉說。“肆意玩弄別人的感情，限製自由，操控人生，這就是你對於自己的定義。”
“你與特羅洛普那種家夥所做下的事情，又有什麽區別？”
“我不喜歡去傷害別人，但不代表我喜歡看你隨意傷害無辜之人。”
“以牙還牙，總有方法能殺死你，無論是對麗莎娜還是對他爸爸，也算有個交代。”
“無辜？算了……嗬嗬，如果你能說到做到的話。”話音剛落，人偶便失去了聲息，直接倒在了地上，激起一股塵灰。
——
“解決了？”特羅洛普笑眯眯的從商廈一樓入口外走了過來，在他身後，十幾名近衛軍士兵正忙忙碌碌的收拾著人偶的屍體。看向正牽著小白熊的夏葉，他嘴角微翹的說：“感情進展挺不錯，也沒什麽受什麽傷，羅斯托夫伯爵那邊倒是好交代了。”
“感覺如何？”
“感覺如何？”走到特羅洛普身前，夏葉抬頭看了看四周的一片血腥，再望向特羅洛普那毫不在乎的微笑，他咬了咬牙，旋即也扯起了嘴角，以僵硬的笑容迎了上去。“你問我感覺如何？”
“噗嗤。”
“我感覺……”夏葉甩了甩左手，便牽著看傻眼的小白熊，晃晃悠悠的走向了遠處的路口，朝著車站的方向前進。“……很不錯。”
“那就好。”特羅洛普麵不改色的從左側胸口的下方，拔出了血淋淋的佩劍。
“上校，要不要……”一名士兵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按在製式長劍上，向臉色有些發白的特羅洛普問道。
“沒衝著要害刺的，不用擔心。至於那孩子，隨便他吧。”青年上校說。“小孩子這個年紀，差不多該到叛逆期了。”
“我明白了，醫療術士馬上就到，請您稍作忍耐。”
望著兩道不大的背影逐漸遠去，特羅洛普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血液，不由得苦笑一聲。
到頭來誰才是正確的，誰又是犯錯的那個，何人能說得清楚呢？
如果這些都是錯誤的話，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在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