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我是大明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我大明立國千年,墜星海的巡防緝查一直都是老大難問題。”
高德話頭轉到自己的職權上,女皇召他進宮通氣之後,他還是做了些功課。
別看他的任務簡單明了,就是把黑鯊號挖出來,可黑鯊號太大而且埋得太深,這意味著巨大的工程量。哪怕這個時代已經有了蒸汽挖掘機,也不是千把號人個把月就能搞定的。召集幾千幾萬人,在大明內海兼海貿樞紐的墜星海裏待至少幾個月,事情就由量變轉向質變,影響是方方麵麵的。
所以海塔會沒膽子自己動手挖黑鯊號,所以女皇必須給他塞一堆官職,讓他能鎮得住方方麵麵。
剛才一通瞎胡說,高德忽然覺得,這些官職堆在他身上,隻是用來挖古代戰艦就太可惜了,朝臣們必然不會接受。哪怕變換了名義,依舊是正三品的兵部侍中就是個監工?強調黑鯊號有多重要也不合適,這艘古艦隻是對聖山更重要。
高德幹脆自己發揮,在他看來,女皇既然給了他一堆官職,那麽人在其位就得謀其政嘛,官職對應的權責他是會擔起來的。
由這個想法為起點,他開始在朝堂上刮起龍卷風。
“墜星海的防務歸靖海衛,尋常稽查卻又劃分區域,由三港分管,這導致了什麽情形呢?”
“靖海衛隻管防備外敵,除非敵人自墜星海入侵,否則靖海衛無權管轄,於是養了那麽多快速巡邏艦卻毫無用處。”
“三港各自的海巡就更可笑了,直接由三港自己管,朝廷難以管束,是不是走私有沒有運違禁貨物他們自己說了算。而那些在墜星海作亂的賊人,在上港犯事,走皇港或者下港海域跑路,上港就管不著了。”
“戶部工部兵部的確各有自己的查禁隊伍,然而力量主要在中京。一旦案子涉及到墜星海,隻能借助靖海衛和三港海巡,成效如何,諸位部堂心知肚明。”
“海塔會借商稅挾製朝廷,墜星海就是主戰場!”
高德再度痛心疾首,“我大明水師何等威武,三萬噸以上的大炮艦就有數十艘!靖海衛雖然隻是守禦墜星海,也有十多艘上萬噸的炮艦,卻拿區區海塔會毫無辦法!難道要任由他們把握海路入口嗎?事情不該是這樣!”
吐了口氣,高德微微搖頭?“女皇委我重任?台麵之下的事情要做,台麵之上的事情卻也不隻是幌子。大明需要找到辦法?可以協調各方力量?切實把墜星海管起來。”
高德說到墜星海與海塔會的關聯時,連鄭崇也沒出言打擾了?這正是今天朝會的重點。女皇之前含糊帶過,本以為也還在傷腦筋?現在看竟是早有安排。
不過高德自己提了一嘴“協調各方力量”?讓另一位大學士張懷遠有了話說,而且還是附和鄭崇。
“高大人啊,問題不就在這麽?即便你兼具聖山與凡人兩麵,但在凡人這一麵終究隻是錦衣衛出身?還未有朝堂曆練?這要如何協調各方力量呢?”
“是啊,我自己都沒信心。”高德淡然拱手,當然是朝女皇那邊,“不過君有令臣不敢辭,即便再沒信心?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咳咳,你這……”張懷遠指著高德說不出話?又推給女皇,你就這麽賴皮嗎?
“不隻是我?我相信諸位也沒誰有信心,”高德接著說:“此事不僅涉及到朝堂各部?也由靖海衛關聯到五軍都督府?台麵之下還有涉及到魔人事務的任務?請問張老部堂,哪位可以勝任呢?”
朝臣們默然,大都督朱應能原本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會終於開口:“的確無人勝任,那麽你要如何做呢?隻是抽調靖海衛戰艦巡防,讓水兵當緝私巡差的話,也不必由你來幹這活,我都督府裏隨便調員副將就做得下來。”
“副將是要調的,”高德臨場發揮,“其他各部各個衙門也是要調人的,但都得歸於我的提督衙門之下。”
“原來如此,”呂適行又來當背景解說推進劇情……不,朝會進程了,“高侍中身兼多職,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提督墜星海緝私諸事,由這個提督衙門統合各方力量。衙門比照七城兵馬司,總管墜星海巡緝。”
乍聽這番話就是廢話,再品眾人驟然明悟,這個提督衙門竟然是要常設!
“呂大學士說的是,“高德和善回應:”至少我是這麽理解的,當然陛下高瞻遠矚,未必隻有這個意思。”
“朕……”再度被眾臣盯著,女皇有了強烈感覺,她隱隱後悔把高德招上朝堂了,這家夥一來就帶走了節奏,她完全沒了往日一切盡在掌握的感受。
“那麽多事情都匯聚在墜星海上,是需要做一些……嚐試,”她還不得不給高德撐場子,“高德正適合做此事,他能幹好的。”
女皇都直言高德適合了,誰還追究那就是自討沒趣,連鄭崇都把嘴巴閉得緊緊的,隻是鼻腔噴氣吭哧不斷,顯示這位大學士仍然不服。
“陛下”
高德朝著女皇鄭重下拜,心頭卻頗為不爽。這時候女皇你倒是敢於擔當了,可剛才我那麽努力的帶節奏攪渾水才拉起的仇恨,一下子就這麽拉走了,你是存心不讓我善始善終啊。
終究是年輕,而且力量超凡,所以不需要什麽政治情商吧,跟小麗一樣。
“陛下之所以看中微臣,除了微臣出身兼具聖山與凡人之外,也就是勇氣了。”他暗暗歎著,決定幫女皇擦擦屁股。
他轉向朝臣,繼續解說:“正因為我在凡人這麵出身錦衣衛,與朝堂和軍衛沒有瓜葛,統合到衙門裏的各方才會信我不偏不倚。我的本職還是在台麵之下,台麵上這個提督衙門也就做些創建製度,運籌調度的事情,無力深入細節。待到我完成本職那一日,我便會告退。”
說到這個地步,群臣哪還不明白。都知道高德真正要做的事情就是挖掘古代戰艦,這個提督衙門就是為這事搭起來的棚子。不過高德剛才說的也沒錯,墜星海一直是多頭管理政出各門混亂不堪,正好借這個棚子梳理一下,用來應對海塔會的進逼。等高德挖出了戰艦,提督衙門的管理流程、權責劃分等細節也摸索出來了,他自然就離任了。
“高侍中如此不戀棧,還真是高風亮節啊。”鄭崇看穿了高德如此高姿態的根底,墜星海提督這個職位看似嚇人,但對身居中樞的大學士而言,卻不過是跟七城兵馬司都指揮使一個級別。
跳板,這是女皇要把高德這個小白臉幸臣……不,後戚拉進內閣的跳板!大明要國將不國了!
“哪裏哪裏,”高德微微笑著說:“我不過是大明的一塊磚,哪裏需要陛下就把我往哪裏搬。”
鄭崇臉頰微微抽搐,卻被書桌上的輕微響聲定住。女皇正在掩麵,似乎是想打哈欠或者噴嚏,手肘碰到了硯台。
“陛下深謀遠慮,臣等拍馬也不及。”
呂適行滿臉正氣的拍女皇馬屁,群臣隻好硬著頭皮同聲附和。於是對高德的質疑,就在一片“陛下英明”的稱頌中落幕。
被高德這麽一攪和,接下來的討論總覺得枯燥無味,匆匆走完過場,朝會草草結束。
通往停車場的廊道裏,朝臣們各有圈子,三三兩兩邊走邊嘀咕。
“我這腦子真是不好用了,”鄭崇敲額頭,“竟被那小子胡亂繞著敷衍過去了。”
親信很好奇:“大人此話怎講?”
“分明是要借高德資曆與出身問題,與陛下討論官製問題。”鄭崇歎氣,“選誰都是細節,關鍵是在兵部另設侍中,涉及到大明官製。陛下縱然能聖心獨裁,可我等終究是內閣大臣,此事至少得先從我們這走一趟形式嘛。今日為了個高德能另設侍中,明日又要為個誰另設仆射麽?”
“哎喲!”親信也拍大腿:“大人本做過交代,我們也該趁時進諫,把話題引到這上麵的,怎麽就沒了機會呢?”
“還不是讓高德繞的,”鄭崇瞥了眼走在後麵的高德,不迭搖頭,“先是聖山與凡人,再是墜星海緝私,都是我們避不開的事情。別看此人年紀小姿容美,心思倒是縝密細膩,城府更是深呢。”
“真是……可惜又可恨啊,“親信也異常感慨,”可惜的是這般翩翩美少年,竟不能學琴練蕭成就風流,而是在朝堂賣弄口舌。可恨的是……未婚妻竟然是聖山之女,那是凡人能娶得了的嗎?”
“終究比另一個可能強吧,”另一個親信膽子不小竟敢說出口,“真如暗中傳言那般,怕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得叫九千歲了。”
“終究是女……”鄭崇話說一半就改口,“既然陛下有意在兩方麵改弦易轍,就由得這個小年輕折騰吧。”
前麵的大學士張懷遠風風火火走著,比他年輕許多的親信跟在後麵顯得頗為辛苦。
“大人,陛下如此布局,那高德怕是要在墜星海弄出不少事情吧。”
“先是聖山更深介入朝政,再是統合墜星海管製,這是分別打向兩方的板子啊。”
“墜星海那邊隻是細節,緊要的還是聖山這邊。若是陛下把高德用得順手,豈不是意味著更多聖山之人會入朝?到時我等還有什麽用處?”
即便辛苦,親信們仍然簇擁在大學士身邊,嘰嘰喳喳說著。他們也不怕被太監或者羽林衛聽到,這是光明正大的議政。哪怕指責女皇,也是他們這些文官朝臣該有的權利,發點牢騷算什麽。
“嗬嗬……”
張懷遠卻是篤定,不以為然的擺手:“陛下登基之時,便注定了會有今日。老夫願意踏足內閣,對此早有料想。無妨的,高德不是說了麽,陛下最看重的是他的勇氣,這說明他自己也清楚這些嚐試並不必然有好結果。他的勇氣就是陛下的勇氣,陛下還年輕,自會從挫折中學到東西,一步步成長起來。”
他略略放慢腳步,抬眼看天,眯眼道:“就如方閣老說的那樣……”
數十朝臣拉出了長長隊列,隊首已到停車場,隊尾還在連接乾明殿前殿與後殿的廊道裏。高德走在最後麵,呂適行陪在身邊。這位大學士從一開始就是堅定的女皇黨,與高德自然是一夥的,對此呂適行也並不遮掩。
“兵部那邊是鄭崇代管,所以他對你的事情會如此熱切。”呂適行在給高德講解朝堂格局,作為正三品大員,高德自己就已是朝堂的一分子,更是女皇簡拔坐地飛升的。若是不看清格局,隨便動一下都會引得各方猜疑。
“你前些日子跑兵部各司所,卻沒去他府上拜會,他就已很有意見。”呂大學士搖著頭說:“畢竟是個老派臣子,不懂得大明如今已非舊世,還以為朝堂停在過去。不過新舊交替,最怕人心紊亂,陛下也是如履薄冰,謹慎異常啊。”
“哦哦,”高德愣愣的道:“大學士莫擔心,我就算做不成啥事,也該壞不了事。另外令嬡是個人才,我會照顧好她。”
“你啊……”呂適行無奈的搖頭,“我又不是跟你說這個,方才在朝堂上你倒是一顆玲瓏心,這會怎麽就不明白了呢?”
我該明白啥呢?
高德茫然,其實他更不解的是,女皇怎麽沒留下他?
剛才他從聖山說到墜星海,不過是一通胡扯。女皇哪跟他談到過這些問題,隻是說這些職務都是方便他挖黑鯊號的。現在他為了回避朝臣的質疑,把這些職務拿出來說事。說的時候放開膽子說,這會回想,不僅懊惱給自己扣了若幹口鍋,還想到了的確會擾亂朝堂格局。
按理說不管是肯定還是糾正,女皇都會留下他說說,可女皇竟然不管不顧,吆喝了聲散朝就自顧自的走掉了。
“我拉著你說話,不是別有用心,也不是為了我女兒。”呂適行看他兩眼發直完全不得要領的呆樣,無奈的道:“就是向其他朝臣表明支持你的態度,你不該稍微……親切一些,不要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像我在責問你什麽。”
“你支不支持我有什麽意義?”高德差點就把這話說出口了。
“嗬嗬……”他很勉強的笑著,“哈哈……”
這樣夠親切了吧?
寢殿小院,落花紛飛,女皇坐在樹下,烏黑長發披灑,遠阪愛正給她梳頭。
“看陛下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遠阪愛不解,“是高德在朝會上搞什麽事了嗎?早知道我該參加的,可惜跟姚婆婆主持勘察法陣分不開身。”
“你還真是了解他啊,”女皇歎氣,“他倒不是搞什麽事,而是……怎麽說呢,他在朝會上說的那些東西,讓我覺得我其實沒資格當大明得皇帝。”
“他說什麽了?”遠阪愛歎氣,女皇又被那家夥蠱惑了。
“他沒說得太直接,”女皇依舊是怔忡的表情,“但我聽出了他的意思,他其實不滿聖山的出世,覺得聖山該傾盡全力來幫大明。”
“你在後悔把他拉上朝堂了吧?”蒼老聲音響起,姚婆婆進了院子。
“既然拉著他走到了這一步,就該把事情說清楚了。”姚婆婆說:“你可以在他麵前繼續隻作麗,但聖山的由來與法則,女皇到底是什麽角色,他都得心裏有數。”
老婆婆笑得慈祥,“誰讓他已是麗的未婚夫了呢?”
“我沒有答應!”女皇慌張起來,這時候的腔調和神色完全是女皇與麗的合體,“我是說,他根本沒問過我!這個家夥真是自作主張!”
“咦,不是說昨天答應了給他名分嗎?”遠阪愛卻拆她的台,“這不就是名分?”
“這個就是?”女皇瞪大眼睛,“我以為、以為隻是說、說相處……處對象。”
“別用這種不知道從哪學來的說法,”姚婆婆搖頭,笑容收斂變得嚴肅,“也別轉移話題,他既是承你血源之人,就得讓他明白自己該有什麽立場。”
女皇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話語裏滿含不甘心,“師傅……不,姑奶奶,大明……真的沒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