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章 張樹森的骨氣
喜獲豐收的不僅是齊然和他的小夥伴們,也不限於看到新樓房茁壯成長,等待入住新居的煤礦職工,因為就在同一座城市同一個時間,還有別的人彈冠相慶。
「別看東川這地方小,還真是塊風水寶地,小秦,咱們這次旗開得勝啊!」陳維亞踩著厚厚的羊絨地毯,手裡捏著點燃的雪茄煙,身處大廈二十八樓的總裁辦公室,透過玻璃幕牆向外看去,彷彿已將整座城市踏於足下。
坐在沙發上,被陳維亞叫做小秦的中年人,其實更多時候被人稱為秦主任。
秦亞峰,東川市政斧府一秘,追隨市長江山多年的心腹,掛著市政斧辦公室副主任職務。因為江山的強勢,底下不少局長、縣長在他面前都畢恭畢敬,一聲秦主任免不了的。
可在陳維亞面前,他只能是小秦。
就說現在吧,寬闊的大理石茶几上擺著一份影印件,是國家部委關於設立雙河新城開發區的批複。
各地都在爭著上開發區,省級、市級你方唱罷我登場,因為它不光是個名目,還享受配套的各項優惠政策,很容易出政績,而且又多了一整套黨政班子,能安排不少位子。
全國各地都在「跑部進京」,發改委和幾個有關部委的幹部,別說司局級的大佬,就是處級幹部都難得一見。副省長不敢駁人家處長的話,你說這面子有多大?
這次東川市爭取設置雙河新區,四五個月就把批複跑了下來,固然是江山有西嶺經驗新城速度的底氣,準備的資料全面詳實,還通過老領導打了招呼,但在京城那頭貢獻最大的還是陳維亞。
那些個高高在上的處長、司長,換陳維亞出馬,冷臉立刻變成笑臉,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京城丁家的女婿,雖然他那位夫人只是丁家的表親,可陳維亞自己會擺譜會拉攏,京城圈子裡好歹也是個二三流的角色嘛。
收穫是巨大的,憑著這份批複,雙河新區正式上馬,其中包含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非同小可。這些天不斷有商界人士透過各種關係請秦亞峰吃飯,想在即將開始的盛宴中分一杯羹;同時也有很多官員迅速向江市長靠攏,眼睛都盯著雙河新區黨工委和管委會那些位置呢!
一時間江山炙手可熱,不僅壓過了在本地實幹多年的常務副市長林為民,就連市委書記陸原的風頭,都被他蓋了過去。
從來都是水漲船高,老闆如果一路走高,秘書也能雞犬升天,秦亞峰對此非常清楚。
他微笑著拍了拍批文影印件,「陳總,這次多虧你了,老闆很高興啊,連說了三次陳總夠朋友。我看啊,今後咱們雙河新區的建設還得仰仗陳總,還得讓寰亞集團多多支持工作,哈哈哈!」
這話就說得露骨了,一來這是私下交談,二來嘛秦亞峰還真沒資格在陳維亞面前打官腔。
「我和老江多年的朋友了,不客氣的說,這次雙河新區的開發項目,除了我寰亞集團,還有誰接得下來?」陳維亞笑著走到茶几旁邊,抖了抖雪茄煙,雪白的煙灰灑落煙灰缸,「對了,一中搬遷的事情,差不多有眉目了吧?」
「這……」秦亞峰欲言又止,擺出副很為難的樣子。大老闆江山讓他來見陳維亞,就是叫他這秘書來頂雷的。
陳維亞的笑容漸漸隱去,眼睛也眯了起來:「怎麼,江老闆那邊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大問題,」秦亞峰滿臉堆笑,吞吞吐吐的說:「就是、就是一中的校長張樹森不同意,召開了教職工大會,現在反對的聲音很大。」
「區區一個酸秀才,江市長還摁不下他?」陳維亞很不滿意,伸手在茶几上摁了一下。
秦亞峰趕緊賠笑:「這人教了快有二十年的書,是本市甚至全省有名的教育家,在一中威望很高,又是東川的人大代表……老師本來就麻煩多,張樹森帶頭不配合工作,事情就不太好辦吶。」
陳維亞抽著雪茄想了一會兒,慢慢吐出煙霧,淡藍色的煙讓他的臉若隱若現。
「你們江市長有辦法的,我相信他,」陳維亞的笑容很陰,輕輕彈了彈落在身上的煙灰:「那些擋在我們前面的爛石頭,該搬開就得搬開。」
秦亞峰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門被推開,胡玫拿著一隻鼓鼓囊囊的文件袋走進來,陳維亞從她手裡接過文件袋,然後遞給秦亞峰。
比起從銀行轉賬留下記錄,現金往來更隱秘。
秦亞峰毫不客氣的收下了文件袋,看見胡玫就想起之前的事情,「陳總,你們那個、那個癱瘓的工人,好像姓宋?」
「已經搞定了,」陳維亞滿不在乎的打了個呵欠,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工,又癱在床上,拿到補償金就該謝主隆恩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秦亞峰把文件袋裝進公文包,又開了點不痛不癢的玩笑,打個哈哈就匆匆告辭離開。做秘書的人眼力勁特好,看陳總那倦怠的樣子,大概又要和胡玫干點能讓他打起精神的事了吧。
……
又過了兩天,齊然才非常突兀的知道了那天向張樹森告辭后,這位校長所做的事情。
經歷了兩場送別,先是在火車站送寒假回家的王夢楨。美女老師像真正的姐姐那樣挽著他的胳膊走進候車室,齊然感覺到了一大片灼熱的目光,而當火車緩緩啟動,她從車窗往外招手時,鮮活的笑容就被某種魔法深深印入了少年的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緊接著的第二天,又送周笙和雲滄滄去機場。
周笙親自開車,齊然本來想坐副駕駛位,但被滄滄拖到了後排。一大一小兩位美女,車內充斥著芬芳的氣息,屬於成年女姓的淡雅香水味道,和青春美少女的體香,讓少年心醉。
只不過滄滄小嘴嘟得可以掛油瓶,不怎麼和周笙說話。她本來還和母親陳怡賭氣,這趟是被周笙軟硬兼施抓回去的。
「滄滄,你也別和你媽賭氣啦,咱們高高興興回家不行嗎?」周笙從後視鏡里觀察著滄滄的表情。
滄滄皺了皺小鼻子,冷冷的哼了一聲:「才不呢,就算回去我也不和她說話,我要鬥爭到底!」
難道這對母女天生是仇敵?周笙苦笑了一下,又說:「除了你媽,還有爺爺奶奶呢,他們都挺想你。」
「想我,就不會讓我媽把我流放三千里!」滄滄氣呼呼的吼著,眼睛也有點紅了。從小疼愛她的爺爺奶奶,不管犯了多大的錯,只要撒個嬌就會護著她,可這次卻聽任陳怡「流放」她,在叛逆期少女心目中,這無異於一種「背叛」。
齊然搖搖頭,他並不認同滄滄的說法,毫不客氣的抓住她的小腦袋瓜,把她粉嘟嘟的臉蛋兒扭過來沖著自己:「笨蛋,兩位老人家如果真的不疼你,又怎麼會總打電話過來,一打就是小半天?還有你哥雲強,他是特種兵軍官,訓練什麼的有多忙,要不是長輩交代了,他會一有空就往東川跑,陪咱們小屁孩瞎胡鬧?」
滄滄不說話了,低下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周笙就笑著點點頭,齊然說到雲強的時候,她又氣苦的咬了咬嘴唇。那個獃子,明明已經確定關係了,這次借送滄滄回京,請個假一起回去不行嗎?偏偏主動申請了什麼戰備值班,身為雲家長孫,春節還得留在部隊不能回家。
「對了齊然,你們學校那校長,骨頭還挺硬的嘛,江市長他都敢頂。借教職工大會給市政斧上眼藥,嘻嘻,有意思,」周笙一邊開車一邊說。
齊然滿頭霧水,「張校長,他幹嘛和江山頂牛?」
「你不知道?」周笙有些詫異,把事情說了一遍。
政斧方面以市長江山為主導,希望一中整體搬遷到雙河新區,市中心原來的校址進行商業開發,實現資產置換。
這樣做一舉兩得。
首先一中三千多學生、好幾百教職工、部分陪讀的家長,全部搬到雙河新區,必然帶動為他們服務的餐飲業、服裝店、文印店、文具店等等,形成規模不小的消費市場,為前期肯定會比較冷清的雙河新區帶旺人氣,帶起購房需求。
然後一中在市區的原校址佔地面積不小,又位於市中心繁華地段,進*房地產開房絕對能獲取暴利。
「不用說了,這一定是陳維亞想出來的餿主意!」齊然一語道破天機,無論帶旺雙河新區,還是騰出市中心的地皮,能獲利的只能是寰亞集團。
可惜江山、陳維亞如意算盤打得好,卻沒有考慮到一中的實際情況。且不說老校區有八十年了,承載了這座學校的歷史,就是全校師生的搬遷,都會讓學校大傷元氣——教師要考慮在新區那邊買房子安家,裝修、買傢具,學生搬到沒人煙的新區,生活上也有種種不便,林林總總的紛亂不是一年半載能消停的,教學質量乃至學校的風氣都會為之改變。
就像大樹被人為拔起,根須脫離,再移栽之後總要很久才能恢復元氣,一中離開了承載它的環境,脫離了歷史的積澱,它還是原來的一中嗎?
突然之間,齊然明白前天張樹森和他談話時,為什麼會問那些問題,說那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