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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冊 第十章 屍斑

  「爸爸,那個人一定很好吃哦。」晏采子離開后,絞殺忽然發出甜美而妖詭的笑聲。渾身泛濫著刺眼的赤潮,數煞魔在血光內發出千奇百怪的笑聲。「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我心中不自覺地一寒:「乖女兒,你以後想吃什麼,都要先問問爸爸,好嗎?」 

  「可是,我不吃,別人也會吃呀。」絞殺反問道,「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爸爸想吃了楚度,楚度也想吃爸爸,妖怪想吃人,人也想吃妖怪。這個世界,誰厲害,誰就吃別人,誰弱小,就被別人吃。」 

  我愈發感到不安。絞殺對我的話,向來言聽計從,如今卻明顯有了自己的想法。等到煞魔的靈智徹底開啟,我還能不能控制住她?「這個,東西不能亂吃,會※#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會吃壞肚子的。」我用哄騙小孩子的口氣說道,「聽爸爸的話,爸爸不會害你的。」 

  絞殺想了想,欣然道:「哦,我曉得了。爸爸的敵人可以吃,爸爸的朋友不能吃。」[ 

  「這麼說※#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也對。」我暗忖道,一旦絞殺成長為頂級的域外煞魔,北境還有誰是我的對手?就連楚度、晏采子,也能正面相抗。有了她。我甚至可以橫掃天下,予取予求。說不定還能將神識氣象術與絞殺結合,人為地製造出森羅萬象煞魔玄劫,成為北境真正的「天意」!想到這裡,我地心熱乎起來。 

  像是感應到了我的野心,絞殺「咯咯」地笑起來,煞魔們千呼百應。群起亂舞。「◎#%※x※#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隨著絞殺嘴裡念出一連串古怪位元組,洶湧起伏的血水漸漸平息。最終凝結成一條條凶氣騰騰的血紋,蚯蚓般鑽入絞殺體內,數煞魔也隨之消失不見。 

  我心中一動:「乖女兒,《悲喜換身秘笈》練成了嗎?」 

  絞殺傲然道:「我可沒有完全照著它修鍊,不過這套功法,會讓我想起一些藏在心裡的東西,它們可比《悲喜換身秘笈》有用多了。等我慢慢想起來。會變得很厲害呢。」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爸爸,我吃得太飽,想睡覺了。」 

  「等等,能幫爸爸弄斷沙羅鐵枝嗎?」我急切地問道,只要斷開穿過琵琶骨的鐵枝,我就能拖困逃出,重獲自由了。 

  絞殺探出觸手。纏住沙羅鐵枝,不斷擰緊。「滋滋」,堅硬的鐵枝發出一絲輕微地聲響,卻始終不見裂痕。 

  絞殺似是被激起了凶性,厲叫一聲,張嘴向沙羅鐵枝咬去。隱隱綽綽的煞魔在她雪白地牙齒間舞動。張牙探爪,兇相畢lou。 

  忙活了半天,還是白費功夫。我已經痛得死去活來,沙羅鐵枝牽動著肩胛,像兩柄攪動的利刃。連帶著螺旋生死氣也大受影響,在體內橫衝直撞。 

  「算了,把它弄碎也一樣!」我忍痛咬牙,指了指身下這塊灰白色的岩石。然而結果更令我目瞪口呆,岩石被絞殺咬崩的一剎那,豁口又重新彌合。彷彿擁有奇異的再生能力。試了幾十次。都是如此。仔細察看,我才發覺。岩石與沙羅鐵枝的交接處,緊密隙,像是融為了一體。 

  「這塊石頭很奇怪啊,大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材質。」螭忍不住飛出神識,化作一道赤焰射向岩石。 

  「砰」,石屑飛濺,岩石地裂缺處當即分泌出新生的石料,在同時恢復了原樣。 

  「難道是肉菌石?」月魂懷疑道,「我也只是聽說過,但從來沒有見過。傳聞肉菌石是北境初成時,大地精華凝縮而化。它並不堅硬,也沒有什麼寶光瑞氣,卻世代不滅,永生不損,具有一種神奇的生命力。」 

  永生不損?我言苦笑,難怪楚度會特意把我鎖綁在此處。不得已,我只能收起絞殺,以後再想辦法。 

  暫時打消了逃走的念頭,我又沉浸在修鍊中。夏秋更替,日起月落,轉眼又是一季。 

  「懼」已經被我熟練操控,煉化成了雨幕形狀的實質。浮出體外時,「懼」猶如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跳動噴吐。我曾用雙頭怪試驗「懼」的威力,它們一旦沾上黑雨,就會不斷萎縮,直至縮小成一滴腥臭的黑汁。 

  相比之下,「喜」地進步不大。雖然也能實質化,但遠遠沒有烈日光耀萬丈,焰流噴射的威力。想想也是,以我階下囚的處境,怎能體會出發自內心的喜悅? 

  至於共時交點,更讓我頭痛。越是刻意去琢磨,越是難以進入交點。它彷彿只存在於冥冥中的感應,然而感應這種東西,是最飄渺不定的了。 

  唯一拖困地希望,被我寄予在了螺旋生死氣上面。妄想有一天,螺旋生死氣繼續變異,可以沖斷肩胛處的沙羅鐵枝。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救命的螺旋生死氣,竟然變成了我的催命符! 

  大概是在重陽左右,我的手背上,莫明其妙地出現了一塊灰黑色的斑紋。黑斑猶如指甲蓋大小,乍一看,像是意中染上的污漬。[ 

  剛開始,我並沒有在意。漸漸地,手掌、大腿、胸口都生出了灰黑色的斑塊。它們散發出腐敗的氣息,蔓延全身肌膚。到了子夜,雙頭怪也不敢ko近我了,彷彿我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妖魔。 

  我地身體開始變得虛弱。常做噩夢。在夢中,血河滔滔,冥氣蕩蕩,數白骨載浮載沉,四周響徹著冤魂惡鬼地哀嚎。 

  「黃泉天!」我渾身冒出冷汗,又驚又駭。對共時交點的體悟,讓我預感到了一絲不妙。 

  「像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像是屍斑。」螭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 

  彷彿被觸痛了隱患,我厲聲吼道:「你說什麼?什麼屍斑?」 

  螭白白眼:「就是你身上生出來地黑斑。它們像屍斑。你,你看看你的手。」 

  我倉皇低頭一瞧,手背上最先長出的黑斑,已經開始流出黃色的膿水。黃黑混雜,和死人皮膚上出現地斑紋一模一樣。 

  「怎麼,怎麼會這樣?死人身上才會有屍斑,我怎麼會有?」我慌亂地大喊。似乎叫得越響,越能遮掩心中的恐懼。「我怎麼會死呢?不可能地!我還要逃出去,我還要重振旗鼓,稱霸天下!我是域外煞魔的主人,我是轉世輪迴的獨特存在,我是天定的魔主!我不可能會死,決不可能!」 

  「活人,是不應該有死氣的。」月魂字字如巨石。壓在我的心頭。「你恐怕是被死氣反噬了。」 

  我如遭電擊,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我要死了,我要去黃泉天了。」這個聲音如同數個驚天霹靂,在耳畔爆炸,震得我四肢發軟。腦海一片空白。 

  「死氣不但被留在了你的體內,還滋生出螺旋生死氣,慢慢與你地血肉、經脈、精、氣、神徹底融合。」月魂沉重地道。「死氣是屬於黃泉天的,它會一天天侵蝕你,把你變成真正的孤魂野鬼,帶入黃泉天。」 

  螭沒心沒肺地嚷道:「要散夥了嗎?唉,倒霉的小子,大爺會陪你到最後一刻的。」 

  我猶如虛拖一般,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想要開口,唇齒哆嗦個不停。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在我煉化七情。接觸了共時交點,滋生出一絲希望的時候。卻被更大地絕望迎頭痛擊。 

  秋風蕭索,我就像凋零的樹葉一樣,等待慢慢枯黃。 

  「不會的,我不會死,我不會這樣默默聞地死。」我喃喃地道,慢慢握緊拳頭。「我不會死,因為老天爺不會讓我死!」 

  抬起頭,望著浩瀚際的蒼穹,我的叫喊越來越瘋狂:「我不會死,因為我是你指定的魔主!只要活下去,我願意相信你!什麼唯我本心,什麼逆天改命,都是沒用地屁話!只要天命能讓我活下去,只要天命能讓我變得更強,我什麼都不在乎!」 

  「轟」,神識內,七情中的「欲」騰躍而起,它形似一條藍鱗密布的巨蟒,生有四眼,頭頂四角、背生四翅,腹探四爪,蛇口咬著自己的尾巴,相連成環。一道道凌厲的閃電從「欲」全身劈出,猶如曲曲折折的電蛇,將神識變成藍光縱橫的海洋。 

  下一刻,「欲」已破體而出,實質化的電光此起彼伏地劈斬虛空,照耀得四周猶如白晝。 

  「這樣會影響你的道境啊!」月魂變色道,「還記得晏采子的忠告嗎?你不能變成天意地囚徒!你是我見過地法術天賦最好的人,別說邁入知微,就是突破知微也大有可能!一旦屈從天命,知微就是你地極限了。」 

  我狂笑道:「如果不能活下去,還談什麼道境?如果命都沒了,還談什麼抗命?天意能令我淪落至此,同樣也能令我起死回生!它或許是最大的阻力,但也是最大的助力!」既然以我目前的力量,不足以破除因果的命運,那麼只有選擇相信。 

  相信天命,相信它能為我所用!何時阻礙了我,再將它一腳踹開! 

  「欲」在上空騰躍,明耀的電光彷彿閃現出生命與天地之間微妙的一絲矛盾至理:相互依存,卻又彼此爭鬥。生命要生存,就不得不依賴大自然的資源,生命要發展,又必須改變自然。[ 

  沒有一味的順,也沒有一味地抗。進退收放。取決於「我」。 

  「你這麼想,倒也可以。」月魂沉吟道,「不過你要記住,相信天命,並不代表屈服。稍有偏差,反會被天意奴役。」 

  螭嘿然道:「按照人類的說法,就是能屈能伸唄。小子。這才是你的本心啊。」 

  月魂苦笑:「也不知天命如何醫治你的死氣?」 

  螭擠眉弄眼:「最好天上掉下來一顆逆生丸,剛好砸進你小子的嘴巴。」 

  「沒錯。逆生丸!只有起死回生的逆生丸,才能改變死氣的反噬!」迎向螭看白痴似地眼神,我沉聲道,「天地為鑒,《太清金液華》,鐵定會落到我的手裡!」 

  一個多月後,屍斑更嚴重了。猶如濃黑地墨團,散發出刺鼻的腐味。黃膿已經擴散全身,皮膚都潰爛了。我開始整日高燒不退,腦子迷迷糊糊,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 

  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在苦苦支撐:我一定能活下去,我一定能得到《太清金液華》,起死回生。 

  就在這半夢半醒,半迷糊半執著的心境中。虛空陡然一顫,像是呈現十字形裂開,兩個迥然不同的天地碰撞了。 

  我進入了一個神秘的交點,時光停留在這一瞬間。 

  限的距離被拉近,有限地一點被延伸。彷彿萬象紛呈,五光十色。又浩渺虛,空空蕩蕩。這是最幽深、最晦澀、最玄妙的世界,也是一眼洞穿,一覽遺,一觸即滅的光塵。 

  晏采子的身影從交點內「吐」了出來,面目栩栩生動。我幾乎分不清,他到底是我心中的幻象,還是一具真實的肉軀。 

  「《太清金液華》,在你的手裡!」猶如醐醍灌頂,靈光迸現。我用盡全力地對著他喊道。幾乎在同時。我退出了交點。 

  蝕魂壑的半空中,晏采子懸浮而立。遙遙凝視著我,和交點內地形象姿態一模一樣。 

  這種玄之又玄的現象,讓我一陣恍惚,彷彿捕捉到了共時交點的一點點奧秘。 

  「你居然沒有死?」晏采子訝然挑眉,「死氣滋生了這麼久,你還活著?」 

  「你早就算到了?」我慘然一笑,「原來上次離開時,前輩就知道螺旋生死氣會致我於死地。嘿嘿,我沒有死,前輩很失望嗎?看來我猜得沒錯,第一次見面時,前輩就有了殺我的念頭。」 

  晏采子神色漠然,一言不發。 

  「是為了親生女兒嗎?殺了我,檸真就不會犯傻冒險?殺了我,檸真就能得到安寧?」我嘲弄地望著他,「前輩你錯了,你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我若死了,檸真會不顧一切地為我報仇。她——會為我陪葬的。」 

  我地冷笑彷彿毒蛇「嘶嘶」噴吐毒芯:「或者說,在前輩的內心深處,期盼檸真的死可以斬斷你唯一的因果?真是痛苦不堪的矛盾啊,父女之情,天道誘惑,孰輕孰重?只是前輩你不要忘了,論你是為了保全檸真而殺我,還是為了毀掉檸真而殺我,都會牽涉更多的因果。這種刻意的機心,並非悟道的上乘手段,與共時交點的玄妙通靈背道而馳。」 

  晏采子的表情波瀾不興:「你對共時交點也算是有了一點感悟。」 

  我侃侃續道:「前輩與其強行斬斷心結,不如將共時交點修至圓滿,自然而然地擺拖最後地因果,成就北境有史以來地第一人。」 

  「修至圓滿,談何容易?」晏采子乜斜了我一眼:「你想要救檸真?」 

  我坦然相告:「既是為了檸真,也是為了保全我自己。這些天來,我反覆揣摩共時交點,頗有一些心得,願與前輩共享。」 

  晏采子不為所動,我說得口乾舌燥:「前輩定然在想,以你萬年來的感悟,怎會在乎我這一點心得?可螞蟻雖小,也是肉,何況還是另一世界地智慧呢?」 

  晏采子神色微動:「另一個世界?大唐嗎?」 

  「不錯。相傳伏羲大神開創,周朝文王衍化的《易經》。它參天地變化之妙,合陰陽八卦之性。上窮天理,下悉人事。」我展開如簧之舌,竭力勾起晏采子的好奇心,「最重要的是,《易經》與共時交點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並非誑言,對共時交點的感悟,常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易經》之理。當年在大唐,為了想算命騙錢,我對易經還下過一番功夫研究。 

  晏采子雙目暴閃出灼熱的光芒:「你想要什麼?」 

  「《太清金液華》!」我死死盯著他,「我知道,這本秘笈一定在你的手裡!否則你決不會出現在共時交點內!」 

  如果共時交點的規律誤,那麼對太清金液華充滿執念的我,構成了一個心靈天地,而與這個心靈天地交匯的,必然是另一個和太清金液華相關的天地。 

  晏采子微微蹙眉:「我沒有這本秘笈,換個條件吧。」 

  我心頭驟然下沉,彷彿在懸崖邊一腳踏空。晏采子不會騙我,難道共時交點出了差錯? 

  「當年我手裡,倒是有一枚太清金液丹。」晏采子沉思道,「後來當作妖王對魔主的貢品交給了楚度,為了收服孫思妙,楚度將太清金液丹轉交給了夜流冰。孫思妙歸順楚度以後,這枚太清金液丹,最終應該落在了孫思妙的手裡。」 

  「太清金液華,太清金液丹※#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我反覆默念,忽然想起昔日葫蘆島的一幕。 

  「你看到了什麼?」目視綻開的桑樹嫩芽,楚度問我。 

  「一葉而知秋,我看到了流動。」我彷彿重回那一瞬間的妙悟,喃喃自語。激動地望著晏采子,我幾乎喜極而泣:「太清金液丹!我要太清金液丹!只要你告訴孫思妙,這是我要的東西,他一定會乖乖雙手奉上!」 

  七天七夜后,一顆金黃色的藥丸送到了我的手中。這時候,我的血肉完全潰爛腐壞,膿水直流,如果沒有丹田內的生氣支撐,早已奔赴黃泉了。 

  鴿蛋大的丹丸,散發出濃郁的香氣,藥丸表面泛光,猶如鍍金一般,隱隱透出一絲絲碧色的暗紋。捧著這顆寶貴比,世間僅存的太清金液丹,我的手忍不住發抖。 

  「你怎麼知道孫思妙一定會給你?」晏采子問道。 

  「因為阿凡提。他要為天定的魔主,也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啊!」我大笑,仰頭,一口吞下了太清金液丹。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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