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七殺窺世（上）
在戰火紛飛的邊境，第一次凝望。
看那大地燈火彷徨，墜落的星光。
悠悠歲月匆匆而過，遺留了悲傷。
有那麽一柄孤寂的劍，獨自承載著兩個人的夢想。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
“第一次？”簡單的問題，對她而言卻是那般遙不可及，漫長的時空歲月，第一次相見，那是早已逝去的傷。
“在普羅琳，不記得了？”
“普羅琳，你是說今世？”
他的臉上浮現微笑，前生已逝，他說的當然是今世。
“倪曉琦已經死了，你也不是鴻鈞婉兒，今世，我們都早已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看著他平靜的目光，她也笑了起來。
柔月光下百花香，這是一個很寧靜的夜晚。
“那也不對啊，今世，我們的第一次相逢應該是在七砂陵。”
“七砂陵？”
“嗯，你已不是逆神，我也不再是倪小七，前生，早在黑暗之山，就一切都結束了。”
黑暗之山一役，死了太多的人，葬了太多的魂，那個喚名倪小七的暗精靈女孩，以及那個迷茫了一生的邪殿殿主，確實，都早已在黑暗之山結束了生命中的一切。
“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對啊，所以說，你不是逆神，應該是倪神才對。”
“寓意著新的開始嗎？”
“嗯。”
寧靜的聖境，天空中一點點繁星輝映。
心田如水般安靜，眼裏，隱藏著與生俱有的篤信。
盡管命運依然生硬，可擁有著彼此，兩個人的心可以把一切都滌淨。
“我突然想起來，我好像送過你一柄劍？”
“劍？有嗎？”
她很認真地注視著他的雙眼，狐疑道：“沒有嗎？”
他訕訕一笑，偏過目光道：“好像…….有。”
“那劍在哪裏？”
“在…….在………。”
“你是不是弄丟了？”
“沒有，劍被一位前輩留在了冰封王座，我沒弄丟。”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沒騙我？”
“沒…….，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有……..。”
“好啦，看把你急的。”輕笑聲中，有人逐漸反應過來。
“你耍我？”
“有嗎？”
“有……….。”
“沒有。”
“有……，算了，沒有就沒有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那你把我的劍還我。”
“還…….還你？”
“那是滄月姐姐給我的，你當然要還給我。”
“這……這是什麽理由？”
“不是理由啊，我隻是覺得滄月姐姐給我的東西，我不能把它隨便給你，不然滄月姐姐會生氣的。”
“………，拜托，那是我姐姐好不好。”
“那你到底給不給？”
“我……，劍在冰封王座，我怎麽給你啊？”
這時，她的眼神裏有著一抹輕笑，但可惜，他沒有讀懂。
“好吧，不說這個了。走，吃飯去。”
看著她起身走開的身影，他的眼中有著絲絲異色，難道，隻是錯覺嗎？
……
“今晚想吃什麽？”
“都可以。”
“酒呢？”
“隨便。”
“那你幫我。”
“嗯。”
月光下，小美看的呆了。
“小師姑，師父他……他……，他居然幫廚去了？”
逆心也沒看明白，一個從來不下廚房的人，居然也會幫人做飯的麽？
“小師姑，師父是不是劍傷沒好，變傻了？”
“你才傻了，小心讓你師父聽到，揍你。”
“可是，師父真的有些不對勁嘛……..。”
……
都可以，隨便的，她說的他都願意去。
月夜裏，蕩動著無聲的弦律。
“我能壓製天池之淵，你相信嗎？”一指以聖焰點燃柴火，他低著頭說道。
她手上的動作輕輕一頓，片刻後，她不動聲色地說道“隻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
臉上，張揚著歡暢，悄悄將哀傷隱藏。
那種倔強，在寂寞中把人逼入絕望。
遠方，倒塌了城牆，無數亡人在四處遊蕩。
眼前，忘卻了彷徨，一縷聖焰交織成枷鎖將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捆綁。
命運，是會呼吸的痛，它無時不刻地活動在人世間每一個角落，日以繼夜地流動在人們的血液裏來回滾動，絕不會，在任何時候被人輕易觸碰。
命運的枷鎖，又有誰能夠打破？
……
夜色，逐漸深去。
月芒，徐徐黯淡。
窗外，伸手不見五指。
飯桌上，燕恨瑄第一個倒了下去。
“恨瑄你……..。”緊接著，逆心是第二個。
窗前，一株月下薔薇正散發著淡淡幽香，那是花，不是酒。
燕婉兒第三個倒下去時，小弦立時察覺到不對勁了，可是，一切都已經遲了。
唯一沒有陷入昏迷中的，是小美。
小美是妖神之後，體質特殊的她對各種花香異毒有著天生的抵抗性，月下薔薇，對她無效。
“師父，他……他們怎麽……怎麽都…….。”
“小美，照顧好他們。”倪神站了起來，低沉著聲音對小美說道。
小美怔住，好長一段時間後，她才逐漸反應過來。
“師父，你………。”
“我要去九天仙界，那裏殺機重重，我不能讓你們犯險。”他已走到門口，望著茫茫黑夜，不管小美能不能聽懂，他都要把話說完，因為……
“小美，如果，七天過後，我還沒有回來，答應我……..。”
“師父！”小美哇嗚一聲大哭著跑上前將逆神雙腿死死抱住，“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我不要………。”
“小美……..。”
聲音弱下，他想起了曾經，一夢醒來，自己被廢墟和屍骨掩埋。
不容選擇，從那一刻，他此生注定和繁華分開。
天地如此狹窄，有雙翼竟是展不開。
對著孤寂的寒月呐喊，他心裏的聲音又有誰人明白？
七彩之光盛起，他的身體開始逐漸幻化。
“小美，照顧好這裏的每一個人，包括你自己。”遙遠的聲音響徹耳畔，那道白光已經消失在天上。
“師父…….。”稚嫩卻顯悲戚的哭喊聲中，小美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依稀可見的身影，一點一滴地，融入茫茫夜色………
……
痛在懷，就當明白，人生路上本來就多意外。
何必做塵埃，被風掩埋，路是勇氣拚出來。
鮮血鑄成了戰鎧，一念劈開，那混沌無知時的蒼白。
“什麽人？”科威爾廢墟，白骨士兵大聲喝喊道。
魅影飄過，一道幽光刷的穿透過白骨士兵的軀體，白骨散架的這一刻，有一身材曼妙的女子輕輕落在了廢墟的入口之處。
芊幽幽，這位出身幽靈的女孩，是來此取回屬於她自己的東西的。
“還不趕緊出來？”確定四周障礙都被掃清後，芊幽幽衝著某處草叢低聲喊道。
人影閃過，有一男子從草叢後麵跳了出來，竟然是，風語。
“我說姑姑，我們能不這麽作死麽……..。”風語稱芊幽幽為姑姑，這件事的原委雖然說起來是一波三折，但要用一句話解釋那就是，風語的母親芊妙妙與芊幽幽乃是親生姐妹。
“作死？你小子給我再說一遍？”芊幽幽杏眼一瞪道。
“說，說什麽？我剛才有說什麽嗎？”
“死小子，快點，你走前麵探路。”
“什麽，我走前麵？聽說裏麵可是僵屍遍地啊，我…….。”
“你走不走？”
“姑姑，你不會真這麽狠心吧？”
“你現在堂堂一個王階大俠還怕什麽僵屍啊，趕緊的。”芊幽幽吼道。
“這不剛剛晉入王階麽……..。”
“你嘀咕什麽？”
“沒，沒什麽，我探路去，你跟緊啊。”
真正的科威爾廢墟其實在地下，通過一段台階，有一道閃閃發光的傳送門，而門裏麵，就是極少有人踏足的陰靈叢生之地。
逆亂的時空，流逝的歲月，芊幽幽自從誕生靈智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遊蕩在這片鬼氣森森的地下廢墟。
幽靈的生活，那是常人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的。成王敗寇，弱肉強食，一隻小幽靈，要想在遍布凶機的陰靈之地生存並逐步成長起來，遠比仙界之人的修行路要艱難許多。
所幸，千般險阻萬般磨難，芊幽幽都熬過來了，不僅熬過來了，甚至，她還找到了自己前生的記憶。
“姑姑，你說你和我娘當年到底是怎麽來到這光明世界的？”謹步慎行地走在虛影晃亂的廢墟，風語又忍不住提起了這個問題。
“給你講幾次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聽。”
“我…….我不是小孩了好不好？”
“你確定？”
“好吧，不確定……..。”
突然，芊幽幽一把將風語拉過，閃身躲到了一處巨石後麵。
嗚咽聲中，遠方通道處，有一具人形生物拖著機械的步子走了過來。
瘦骨嶙峋，血水遍體，半邊腦袋耷拉在骨架上猙獰可怖，而另外半邊腦袋卻是被其用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鏈拖在地上，那種腦袋在地上不斷撞擊過各種坑窪的聲音，絕對是人們聽了第一遍後就不想再聽第二遍的。
“這……這這這什麽東西？”躲在巨石後麵的風語忍不住頭皮發麻道。
“殘頭屍，廢墟裏的眾多遊蕩死靈之一，修為雖弱，但數量極多，比較難纏。”
“能…….能不能直接闖進去？”風語提議道。
芊幽幽白了風語一眼，低聲回道：“以你這種修為的話，以前倒是可以，但是現在冥界亡靈大肆入侵，像這種死氣聚集之地肯定異變徒生，你最好規矩點，不然驚動了裏麵的狠角色就不好辦了。”
風語聽後不禁一陣陣的垂頭喪氣，在他感應中，那殘頭屍雖然麵目猙獰，可真要說起來也不過一階四重天的修為，堂堂王階強者還要躲著這種低等鬼物，那種憋屈是可想而知的。
不過，沒多時，風語就一點也不感到憋屈了。
哢哢，行至深處時，一道尖銳刺耳的吼叫聲突然響起。
緊接著，數百上千道幽靈魅影，如同蜂擁一般從各個通道竄了出來。
“你，你做什麽啊？”
“我，我不就順手解決了一具道袍老屍麽……..。”
“你，你個混小子……..。”芊幽幽已顧不上責備風語了，因為四周各處，那密密麻麻的幽靈魅影已經爭先恐後地撲了上來。
幽靈魅影是廢墟中的高階生靈，換言之也就是芊幽幽當初剛遇到逆神之時的那種初階形態，乃是所有死靈生物中最為難纏的一種。
“死小子，早知道不帶你進來了。”
“不就幾百隻小幽靈麽，看我的。”風語震驚過後，卻是不以為然起來，幽靈魅影數量雖多，但在他王階修為的力量壓製之下，也並不是多麽可怕。
所以……
轟隆一聲，風語直接祭出一麵巨盾橫衝直撞開來，片刻功夫，諸多幽靈全被碾碎…….
芊幽幽呆住，“完…….完了。”
“遇上我，這些小幽靈當然完了。”風語猶自得意道。
“人類，你是挑釁本座的威嚴嗎？”磅礴渾厚的聲音驟然響起，芊幽幽想要潛入廢墟第二層救回摯友殘魂的計劃是徹底完了….
….…
科洛斯冥城，青麵鬼王接到密報，說是有人一路潛行，意圖深入冥地，刺探軍情。
“旻天戰況如何？”埋頭想了片刻，青麵鬼王問道。
“人族誓死抵抗，吾軍正全力攻伐當中。”
“哼，負隅頑抗。”青麵鬼王冷笑一聲，接著又問道：“七十二路陰陽使有消息嗎？”
“回鬼王大人，淺淵之地已全麵封閉，我等進不去，所以………。”
“廢物！”青麵鬼王一聲低吼，當即下令道：“給你一萬鬼卒，三天之內，一定要給我衝破淺淵的入口結界。”
“鬼王大人，這……..。”
“沒聽見嗎？還不快去！”
“是！”
……
進入廢墟不到一個時辰，芊幽幽和風語就頗為狼狽地又逃了出來。
“混小子，淨會添亂。”
“什麽啊，我哪知道……..。”
“你知道知道知道什麽啊？我進去是要救人的，現在好了，阿斯莫那家夥肯定加強了戒備，我還怎麽救人嗎？”
“直接…….殺進去把人搶出來不行麽…….。”風語弱弱道。
“搶你個大頭鬼啊，若是被廢墟之主阿斯莫察覺了我的真正意圖，那混蛋一怒之下直接把囚牢裏的所有殘魂一並毀去，到時候你還給我啊？”
“那，那什麽阿斯莫也不是很強啊……..。”
“你還說？阿斯莫乃是在廢墟裏修煉了上萬年歲月的陰魂之王，這鬼東西遇弱則弱，遇強則強，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的。”
“遇，遇弱則弱，遇強則強？”
“廢話，要不然我會怕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不成？阿斯莫修煉的功法邪異，自身修為能隨著對敵之人的強弱而發生相應變化，別看他剛才隻有四階修為的力量，可那是因為你沒真正和他交手。不然的話，別說是你，就算是一般的王者來了也奈何不了那鬼東西。”
“世上還有這種怪物？”風語震驚道。
“哼，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你不知道的東西多了去了。”
風語還想再說點什麽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
“快躲起來。”芊幽幽急忙拉過風語，瞬時隱身遁形起來。
不多時，一支列隊齊整的亡靈大軍出現了，隱隱綽綽，少說也有千數之眾。
“給我仔細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兩個人類給我找出來。”
“遵命！”
……
科威爾叢林，閑庭信步，漫無目的，他的人生，真的看不到希望。
體內隱痛，變得越來越強烈，他真的能夠壓製天池之淵嗎？
九池之淵，雙生之劫，仙界亂世，神劍將隕。
七殺窺世，貪狼奪命，輪回命劫唯聖境能解。
這是當初，莎華寫給逆心的信。
信中之言，逆神一個字都沒有看到，因為逆心知道，不管他有沒有看到信，他都絕不會拋卻心中執念，從來，他都不知道逃避二字該怎麽寫。
千方百計，逆心和燕婉兒終究是把他留在了聖境兩年時光，可終究，該來的還是來了，他不會去逃避，也逃避不了，無解的命運，始終都要去麵對。
不管是生是死，他都要去搏上一搏，七殺窺世的預言已開始逐漸應驗，他此生所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