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貪狼奪命(上)
夜深,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微風清涼,彌漫著絲絲冰寒。
山河破碎,四野喧囂,極度亢奮的人們還在漫山遍野地追殺著那些四散而逃的冥界亡靈。
厲鬼藏身,陰魂遁地,冥界大軍雖已落敗退去,可九天仙界還是時不時地能看到九幽陰靈的鬼影。
浩劫落幕,可亂世似乎並未就此結束,狂風驟雨過去之後,匿藏在無形當中的洶湧暗流也一樣可怕。
紅塵世道,有好多東西都是莫名其妙的。正如仙冥之爭一樣,突然降臨,又突然消亡,有的人甚至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亂世之中。
……
夜空繁星點點,清冷的月色很是柔美。
一點火焰,如同有靈一般將那個人的身體逐漸湮滅,轉眼,火海肆虐,就像是一隻狂怒的凶獸在盡情地撕咬著嘴下的獵物。
一點冰光,像是幽靈一樣從哪個人的眉心緩慢浮現,片刻,冰霜凝結,就宛若冥冥中的枷鎖在執行著天道的製裁,要將那昏死多時的人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下。
冰火交融,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那個人的四周竟是浮現出了仙靈四獸的虛影,且個個如夢似幻,極為的不真實,極為的不可思議。
然而,這才僅僅隻是開始。
青龍之上,又有一頭龐然巨物的身影浮現出來。如蛟如龍,似蛇似蟒,渾身上下透發著無窮無盡的太古洪荒之氣,從頭到尾隱蘊著雄偉浩蕩的暴戾嗜殺之念,那種氣機,那種形態,隻可能是,淵獄龍蟒。
白虎之畔,同樣有異獸虛影出現。冰光爍目,寒氣懾人,似欲鎮封天地萬物的磅礴之氣猶如極度瘋狂的困獸一般蠢蠢欲動,那是一頭龍,通體呈現天藍色的巨龍,也就是,上古的四大至尊凶獸之一的,冰河藍龍。
出現在朱雀旁邊的,是一對鸞鳳。冰火兩重天,生死兩輪回,能夠與淵獄龍蟒以及冰河藍龍同時出現的,當然隻可能是,同樣有著至尊凶獸之稱的極天鸞鳳。
而玄武之側,卻是有一頭麒麟幻影。血光刺目,殺氣騰騰,這麒麟身上竟是有著比之弑神劍還要濃烈幾分的凶厲殺氣,而其雙眼,更是透發著攝魂奪魄一般可怕可怖的猩紅血光,血光如劍,直衝天際,直把整個虛空都割碎割裂…….
無與倫比的浩瀚氣機無邊蕩漾,不斷地,瘋狂地,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四周結界,那種動靜震天撼地,驚神泣鬼,簡直要把整個仙界都給翻過來。
結界片刻間支離破碎,又在片刻間複原強盛,不斷流逝在結界中的力量,根本不是世間上的任何一個人可以想象的。
如果,這時候有一名王者,而且是無雙王者,不小心踏入此地,相信不消片刻,這位倒黴到了極點的無雙王者便會粉身碎骨,形神俱滅。
就算,打破了無雙王者禁錮的神,哪怕是至今重傷未愈的光明女神,甚至是全盛時期的光明女神,也絕對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抗衡這裏的毀滅性力量。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這裏早已淪為一片虛無。不,不隻是這裏,也不隻是方圓萬裏或是百萬裏,而是整個九天仙界,乃至諸天萬界,都會有所波及,乃至遭受無妄之災。
可是,連光明女神伊泰安都無法抗衡的恐怖能量,為什麽,她卻能身處這種毀滅能量的中心還能安然無恙?
還有,她到底是誰?
而普天之下,古往今來,唯一一位比之光明女神還要深不可測的人,還能是誰?
冰之滄月?不,她不是冰之滄月,或許同樣的傾國傾城絕豔天下,但是,比之邪惡皇朝的冰之滄月,她眉宇間少了種冷冽的肅殺之氣,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淡淡的愁思。
彼岸有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宿命,永遠是上天最無情的詛咒。
她是莎華。
……
觀秋風颯颯,漠眼,江山萬年紛雜。
眾星捧月,雪花漫天覆蓋迷離的寒夜,看淡,曾經弑神誅仙的劍。
九天風雲變,是神是魔就在這一霎之念。
“主人,天界有人搜過來了,現已在百裏之外。”周而複始著在破滅與重組間來回往複的結界外,夜霖現身告稟道。
莎華皺眉,看來,那位伊泰安女神是鐵了心要孤注一擲了。
“不惜一切代價,攔住他們。”
“是!”夜霖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結界裏始終昏迷不醒的那個人,然後悵然離去。
莎華轉過身,默然注視著眼前一切,久久不語的同時,臉上哀思更甚。
……
刀光縱躍宛若奔雷肆虐,長劍交錯,就似遊龍際會。
驚弦裂蒼穹,羽箭怒發如驚鴻,槍纓吼狂風,染就紅塵崢嶸。
碧血,宿命,莫問何處是歸塚。
倉木奉命追緝叛黨餘孽,卻不想在這荒野之地竟是遭遇到非凡強敵,“你們到底什麽人,竟敢違逆女神神諭?”
麵對天界王者的質問,夜霖不言不語,直接揮出一道氣刃橫斬了過去。
“放肆!”倉木大怒,果斷出手還擊。
王者威壓狂暴激蕩,刀劍相擊,火花四濺。
“蒼狼之傲!”刀氣茫茫,倉木使出了絕招。
夜霖冷笑,出道至今,她還從未怕過誰。
“星刃衝擊!”
王者碰撞,四方動蕩,霸烈刀氣和璀璨星刃彼此撞擊到一起的這一刻,四麵八方的廝殺顫抖全都被強行終止,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不斷咳血。
一刀錯愕,倉木臉色頓變。星刃幻滅,一點光華瞬息間洞穿過倉木身體。王者對決,勝負一念,倉木敗了。
“你…….你……..。”倉木口吐鮮血,數步疾退,他怎麽也沒想到,竟會在此地遇上如此高手。
夜霖手中星光閃爍,寒芒點點,漠眼掃視四方,她在想,到底要不要留這些人一條命回去複命。
人影閃爍,有一中年男子淩空走來。
“主人說了,讓這些人走。”中年男子走到夜霖身旁壓低聲音說道。
夜霖眼中閃過一絲愕然,有些詫異地看向中年男子道:“你確定?”
中年男子點頭,據實相告道:“主人說,七殺窺世之刻,我們斷不可妄動殺戮,尤其是你。”
猶豫半響後,夜霖默然轉身離去,是的,七殺窺世之際,他們不能妄動殺戮,不然,九天仙界就真的完了。
……
青天蕭索寒,蒼涼,掩映殺伐百萬。
承諸神輝煌,殘陽,血裏哭喊無望。
伏魔仙光蕩漾,望能改濟世明光。
卻不料,暗流洶湧,血雨四方!
“女神神諭,邪殿勾結冥界犯下彌天大罪,罪應當誅,格殺無赦!”
“混賬,我邪殿何時………。”
“閉嘴,天界神諭在此,容不得你胡言放肆!”
“你……..。”
“來人,拿下!”
半個月前的一幕,飛雪猶然曆曆在目。他沒有想到,他舍生忘死浴血疆場力抗冥界大敵足足兩年歲月,可到得頭來,冥界敗了,九天仙界卻是無他容身之處。
蟲毒,縱有千絲萬足,又何及人心的可怖?
陰謀,人間有一個江湖,九天仙界寸寸都是埋骨處。
“啊~~~~~!”摒棄了靈魂裏最後的壓抑,飛雪盛怒難卻地吞噬掉了橫亙在冷靜與瘋狂之間的地平線,忍耐一旦到了極限,隨之而來的就是勢不可擋的狂怒,以及殺戮。
一拳打穿天界侍衛的胸膛,飛雪終於是決定,高舉反旗,哪怕亡命天涯。
“殺!”一聲怒吼一個字,飛雪又衝殺向了另外幾名天界統領。
霎那,隱忍多時的邪殿徹底爆發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殺伐怒氣,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又何況,這是早已在九天仙界殺出了赫赫凶名的邪殿!
輕劍驚鴻藏鋒,重劍大巧不工,寒芒破長空,殘影瞬息千叢。
鐵血廝殺從容,傲骨生死不朽,蕭瑟斬蒼穹,風雨轉眼洶湧。
“倪淵旗主,不好了,天界那些人又找上門來了。”
“天界?在哪?”
“就在十裏外,飛雪旗主已經率人和那些人打起來了。”
“什麽?他………。”
“稟旗主,十八獄獄主到了。”
七旗九泉十八獄,萬眾一心戰蒼穹,血染天下,逆天而行的龍。
“軒轅智。”“仲孫七瑾。”“單於桑桌。”………
“聯名請戰天盟,願舍一命戰死方休!”
“戰死方休?天盟如今象征天界一統群雄,你們可知道……..。”
“天盟又能怎樣?”“邪殿沒有怕死的人。”“邪殿隻有戰死的魂。”“莫說是天盟。”“就算是諸天萬界。”“如此咄咄逼人。”“我等也唯有一戰方休!”
十八獄獄主一人一句,那種抑揚頓挫言語鏗鏘的氣勢,愣是把倪淵給震的說不出話來。
“旗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不能再忍了。”見倪淵許久不言,軒轅智再次進言道。
“你們,你們真的,真的想好了?”倪淵依然還在猶豫,事關邪殿存亡大計,他不得不謹慎行事。
仲孫七瑾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一小步,這位一向沉穩篤定的非凡之士,在這個時候卻是第一個站了出來。
“早在我等進入邪殿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想好了。”
“我們不怕死,隻怕活的窩囊。”單於桑桌氣衝衝地喊道。
“不錯,邪殿沒有怕死的人。”軒轅智也開口了。
這個時候,倪淵想起了那十來年前……..
“以弑神劍的名義,召集八方諸強,來者不拒但是記住,要不怕死的。”這是當年,逆神決意要組建邪殿之時親口所說的話。
是的,邪殿千百萬弟子,沒有一個是怕死的,也正因如此,當年默默無名的一個小小邪殿,才能在弱肉強食的九天仙界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
終於,倪淵也決定了,就像當年的逆神一樣,這個決定,明明危機重重,卻又勢不可擋。
……
雪花,飄零在大地,月色猶然迷離在星辰點點的天際。
悄然流逝的時光,不聲不響地帶走了人世紅塵間的某種徜徉,逆神醒來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有多久多久。
起初,他的目光是渾濁黯淡的,沒有絲毫神采沒有點滴光亮,空洞無神地就像是一汪死水,絕對沒有任何生氣的死水。
四周光華散去,他的視線這才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放眼所及,眼中一片陌生,臉上一陣茫然,有那麽恍惚的一刻,他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所幸,他隻是傷的太重,隻是差點又去九幽地獄走了一遭而已,不幸中的萬幸就是,他沒有失憶,他還知道自己是誰,也還記得,自己昏死過去之前都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
仙冥之戰,對決冥王,撕裂虛空開啟黑暗之門,強自硬撐著對抗光明女神,最終,天池之淵發作,誅仙劍氣反噬,他被光明女神打散七魂六魄………
除了這些之外,還發生了什麽?他不記得了,頭昏腦漲的模糊意識中,他好像遺忘了什麽,可潛意識又很矛盾地告訴他,其實他什麽都沒忘。
“你醒了。”輕而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他正埋著頭出神發怔,有好多事情,他還是想不明白。
抬頭,他看到了誰?
“師……..師尊?”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這個陌生的地方,見到莎華。
“怎麽樣,感覺好些了嗎?”莎華幾步走到床沿坐了下來,輕輕摸著逆神的額頭說道。
“師尊,我……。”逆神支吾猶疑著說不出話來,明明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問個一清二楚,可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燒還沒退,體內氣血也很紊亂,現在不準問問題,先吃藥。”莎華說著側過身,對外輕聲喚了一句。
“主人。”不多時,夜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出現了。
莎華接過湯藥,又道:“把仇淵叫過來。”
“是。”夜霖目光異樣地看了逆神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蕭索的寂靜中,逆神還是在怔怔的沉默著,因為就在剛才,他無意中發現,自己體內,竟是連一絲一毫的真氣靈力都沒有,也就是說,他的一身修為,已經不複存在。
“怎麽了?”莎華見其神色不對,訝然問道。
“師尊,我的…….我的修為………。”顫抖的聲音,悲愴的語氣,明明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可他還是不敢相信,還是要執著地懷著一絲希冀,僥幸地期盼著那根本不可能有之的奇跡。
莎華眼裏閃過絲絲黯淡,她本想一直瞞下去的,可是,怎麽可能瞞得住?
“來,先喝藥。”聲音很輕,甚至是柔情似水,莎華的臉上,有著種難以捉摸的,極為微妙的,蒼涼殘陽下的溫柔。
逆神徐徐閉上了雙眼,腦海當中,一片混亂。他使勁想要握緊雙拳,可一陣脫力的感覺卻使得他熱汗淋漓,原來,他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窗外,月光散去,陰雲密布,滂沱大雨驟然間落下。
呼呼,寒風蕭瑟,黑夜肅殺,那一滴滴砸落地麵的不是雨水,而是冥冥之中的清淚。
“我是一個廢人了,對嗎?”
哢嚓,天雷滾滾,狂風咆哮,黑夜,突然之間變得不那麽安分守己起來。
砰的一聲,房門被呼嘯著的暴風雨無理取鬧地撞開了,源源不斷的冰冷就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湧了進來。
冷風揚起了長發,長發遮住了麵容,同時也掩住了莎華眸裏的晶瑩淚光。
…….
狂風暴雨中,夜霖和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並肩而立,默默地注視著那前方,從被風雨模糊了輪廓的房間裏透出來的依稀光亮。
“真地無力回天了嗎?”漠然冷冽中流溢著絲絲戾氣的男子低沉著聲音問道。
夜霖長歎,似乎有口難言。
“宿命如此,他逃不掉的。”
“逆轉輪回也不行?”
“問題是他還站得起來嗎?”
撲通一聲,逆神剛一掙紮著起身便極盡虛脫地往前撲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莎華及時將他扶住,他現在已經像個植物人一樣從床上摔倒落地,可縱然如此,他那眉宇間的蕭索狼狽,也終究是無法掩飾的。
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雖然隻是恍惚。眼前,一片茫茫虛無中什麽也沒有,縱然隻是錯覺。他低下頭,呆滯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勉力撐在床沿的雙手。廢人兩字,如同地獄盡頭的夢魘一般,在悄無聲息中,化作了千千萬萬的毒蟲,蠕動著眼花繚亂的千絲萬足,一點一滴地,將他躲藏在體內最後的希冀,全然吞噬。
噗,他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血色帶著腥味,那般觸目驚心,而他卻視而不見,就好像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曉琦……..。”莎華低呼,她知道,他體內天池之淵的劇毒又開始發作了。
突然,他一把將莎華推了開去,誰也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是從何處借來的力量。
砰的一聲,重心失衡的他毫無意外地從床上摔下,狠狠地撞在地麵。
莎華變色,急忙上前想要將他扶起來。
“走開,走開啊!”聲嘶力竭的大吼聲中,逆神又一次躲開了莎華的手,以致,又一次重心失衡而癱倒在地。
披頭散發,言行癲狂,他已經不是逆神了。
強忍心痛,莎華不由分說地直接探手抓住了逆神的一條手臂。
嘩啦一聲,銳利的寒光瞬間劃破了莎華皓腕上的衣裳,鮮血汩汩而流的這一刻,她呆住了。
突然出現的死寂中,逆神也呆住了。
他的手,竟然,不知在何時化作了一對利爪,利爪鋒銳如刀,就是這爪刀劃傷了莎華。
七殺窺世,貪狼奪命,原來,預言的真諦竟是這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