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遠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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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瓢潑大雨轟擊著原野,遙遠的方向,甚至有悶雷從雲層滾過,浩大低沉的聲響,彷彿天都在傾塌。
黑暗籠罩的空間之,一點橘黃燈光亮起,光線於奔騰的雨幕之折she,在車窗外氤氳成一團,車內,坐在允兒床邊的安空,將按在女孩額頭上的手收回。
滾燙的體溫還在手心殘留,他轉頭無奈地望著目光關切的林秀晶看樣子有39度以上,應該是午掉河裡受涼了……」
能達到這樣的高溫,發燒肯定不是她睡著之後才開始的,或許時就有了低熱,只是允兒一向粗心,即便感覺到身體有點不適,恐怕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若非她又做噩夢,說夢話把睡覺有些jing醒的林秀晶吵醒,幾人還不一定能。
「泰妍,找到退燒藥了嗎不跳字。
「找到了,找到了。」穿著睡裙的泰妍,頭髮蓬鬆地跑。
之後是幾人的忙碌,把還在迷迷糊糊的允兒叫醒,哄著她吃了葯,但沒過多久,她卻全都吐了出來,再次喂的時候,又是這樣,如此兩次,小丫頭吐得黃膽水都出來了,嚇得幾人不敢再胡亂給葯。
皺眉望著手裡的藥瓶,安空不是醫生,無法理解允兒這是癥狀,沒辦法服退燒藥的話,她這樣高燒持續下去,說不定會燒出病來。
旁邊泰妍、智秀、林秀晶出著主意,酒jing擦浴、冷敷之類,但如今在休旅車上,委實沒有物理降溫的條件。聽著身邊床上,吐完之後昏昏沉沉睡去的允兒,又開始語速極快地輕聲叫著,安空邊為她拭去額頭的汗水,邊沉吟著看向窗外。
沒多久,她們聽到他說你們留在這裡,我送她去醫院」
「不開車?」幾人愣了一下,林秀晶當即反對,「那行,外面雨下那麼大。」
「就是雨太大,才不能開車,把雨衣找給我,我背著允兒步行。」
「可是……」擔心他的林秀晶還想勸解,但她也,安空的選擇是對的,外面道路濕滑,夜又黑得深沉,像休旅車這樣大的車子根本不能上路,否則難保不會出問題。與其冒出車禍的風險,顯然步行更為穩妥。
可這裡距離最近的小鎮,車程雖只有幾十分鐘,若步行的話,少說也要一兩個小時,身體健康的人或許撐得住,但安空身上帶傷,她實在不放心。
不過勸解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橘黃的光暈下,安空輕輕把允兒抱在懷裡,一面為她擦去汗水,一面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著,那一瞬間他臉上流露的溫柔與憐愛,令她深深明白,再阻攔下去,只會惹他不高興了。
於是她把剛要出口的話咽回肚裡,頓了頓,起身找出雨衣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留在這裡照顧智秀和泰妍。」
說罷,不待她、泰妍、智秀三人再說,安空把允兒背起來,拉開雨衣的拉鏈,抖手披到身上,隨後拿起一支應急燈,打開車門沖入風雨之。
……
記憶是很神奇的一種,有時候想要記得清楚,卻總忘掉,有時候想要忘掉,卻偏偏總有一協面浮現於眼前。
允兒做了一個夢
應該說,有一段記憶經常出現在她夢。
那似乎是很小的時候,畫面,無邊的黑暗包裹著一棟面積狹小,被舊照片般的陳舊se彩籠罩的小屋。小屋裡,僅容得下兩張桌子的客廳,雖小卻溫暖,正位置燃燒著炭盆,一個美女的躺在炭盆邊的躺椅上,時而用勾針勾幾下手裡的毛衣,時而微笑望。
那雙清澈眼眸里的愛意,即使還很小,她也能感覺到,於是格外依賴,總是在爬出幾步之後,便向那個伸出手,啊啊地叫。
然後會,抱起她。那身影對她來說,是如此巨大且充滿著安全感,她會抱住她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嬌,會窩在她懷裡,噙住手指美美地睡著,會在她以為已經把她哄睡著,放下她轉身想要離開時,陡然驚醒,嚎啕大哭。
幼小的孩子如此痴纏,美麗的卻沒有半點不耐,教她從爬行到站立,從站立到行走、到奔跑,到她望著她的視角,漸漸從小腿成長到與她雙眼的平行。
她在她林允兒的生命,扮演著如此重要的角se,但是某一天,她卻忽然離開了。
夢境的畫面倒退著,彷彿又回到小的時候,小小的她,向那個身影伸出肉肉的小手,咿咿呀呀。那個身影毫不留戀地轉身,在充塞了痛楚的跳幀與穴點的畫面里,漸去漸遠,成為視野里一抹模糊的輪廓,儼然蠟筆塗鴉拖拽的線條,粗糙、凹凸不平,閃爍著,偏離著,最終走入無窮黑暗。
心臟像是被撕裂了,痛苦猛烈侵襲,然後,醒來
意識回歸的剎那,頭痛得很厲害,依稀記得誰給餵了葯,可是胃瘋狂地翻騰著,不多時便全都吐出去,僅有的清醒似乎也隨之離去,意識再次陷入朦朧之。
又一段凌亂的記憶,彷彿跳動的幻燈片,在夢境里輪迴播放。
每一個破碎、定格的畫面里,都有那個的存在。她喂她吃飯,給她唱搖籃曲,為她梳頭髮,幫她推著鞦韆……無數畫面就這樣零碎的一幀幀閃過,每個畫面都靜止,變幻的唯有那個,有時微笑,有時慈祥,有時寵愛。然而當這協面彷彿快進一般,一直拉到盡頭時,出現的是凄迷的灰se。
廣闊,漫無邊際。
灰se空間巍峨地橫貫在她和那個之間,如此巨大,大到令她禁不住的恐懼、害怕。耳邊似乎迴響著那個的聲音「允兒,別怕,我在這裡」,可與那溫柔的話相反,灰se空間的另一邊,那個面無表情地轉身,向空間深處走去。
她害怕的追上去,又哭又叫,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騙子你騙我」
她凄厲的向那邊哭喊,跑得腳軟了,一個蹌踉往地上摔去,然後在無比清晰的失重感當,陡地驚醒。
凜冽風聲,在她醒來的剎那驀然灌入耳,風冰冷地撲面刮著,雨水轟鳴。她似乎不在車裡了,一個寬闊的後背背著她,醒來的前一刻,似乎剛因為路滑,背著她的人險些摔倒,應急燈凌亂划動的光柱閃爍,細微的光芒里,她看到一隻青筋暴露的手,牢牢抓住一根在兩人面前迎風椅的枝椏。
「唔……」
不知是否覺,她好像聽到一聲滿含痛楚的悶哼。
咔嚓——
纖細的枝椏終究無法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哀鳴著斷裂了,平衡忽地失控,狂風暴雨之,她只感覺到周身一緊,溫熱包裹而來,緊隨其後,視野開始旋轉、上下交、翻滾,但是預想之的痛苦卻半點沒有,朦朧的思緒奇怪著,直到翻滾不知多久,最終停下來,一直死死包圍、禁錮住她的那股力量豁然鬆弛,風將雨衣吹起,冰冷雨水澆在臉上。
狠狠打個激靈,熱烘烘的腦袋為之一清,之前幾乎停滯的思緒開始轉動。
她抬起頭,就著同樣滾落的應急燈光芒,將一副令她心裡陡然浮上酸楚的畫面映入眼帘。
她的空哥一手撐在地上,完全不見她曾經見過的冷硬、酷烈與不動聲se,他似乎從高高的神壇墜落了,像個急躁的凡人,脾氣暴躁地狠狠抓起應急燈,那隻抓住燈的手上,鮮血縱橫,與雨水、泥漿混合成詭異的顏se,痛楚讓他表情扭曲,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撐在她上方,為她遮擋住風雨。
隨後她感覺到,他把她抱起來了,湊到耳邊以與焦慮表情完全不符的溫柔聲音,輕輕地說允兒,別怕,我在這裡。」
之前的夢境,這樣一句話聽了無數遍,卻只讓她怨恨。
如今才恍然發覺,原來……它們並不是那個說的……
是的,他在這裡,即使摔倒都沒有放開她,即使從山坡滾落,也把她護在懷,沒有片刻離去。
心底的酸楚開始沸騰,逐漸從眼角滿溢出來,從夢境里攜帶出來的痛苦,這剎那似chao水般退去,允兒努力睜大眼,將黑暗他模糊的輪廓深深印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