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這是一篇日記:
2007年2月26日,星期一,晴
春節剛過沒多久,幾天前,漢江大橋那邊布滿天空的煙花還映在眼底,時間匆匆,身邊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外國語學校還放著假,但允兒、泰妍她們卻都已經開學了,一直聽說這邊高中的學業很繁重,卻總是沒太多感覺,印象只有她們每天匆匆來去的身影。
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回想起曾經在舊金山的日子,想起那邊的家,那邊的學校,那邊曾經熟悉現在陌生的人。
想到2004年的夏天。
那個夏天,他去了舊金山,為我拍了以前老家的照片,照片現在還留著,他回來交給我后,就洗印出來了,壓了膜,夾在書桌的相框里,抬頭就可以看到。
實際上,那座記憶里的小屋,在照片已經算得上面目全非了,小時熟悉的籬笆被拆掉,草坪四周種下的花兒都已枯萎,另一部影集里還保留著一張我很小的時候,跨著一輛學步車,站在門前一顆老樹下的照片,但在他傳遞迴來的鏡頭裡,它已經不見了,每次看到都會突然想,它是怎麼消失的呢?
是終於老了,枯萎了,才被人截掉,還是活著的時候?還記得走的那年,它的枝條還抽著嫩芽,在灣區的風裡飄飄蕩蕩地垂落下來,幾隻鳥兒停在樹梢,於我遠去的視野里蹦跳,鳴叫。
那天加利福尼亞的黃昏很美,飛機起飛穿入雲層的時候,掛在天邊的夕陽紅彤彤的,秀晶說它像個蛋黃,然後她就纏著媽媽要吃黑椒煎蛋……小孩子真討厭!
其實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最近總想起以前,大抵是那種相似的離別情緒……
團隊又重組了,這一次,離開的是和我差不多時候進入,以前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一起出道的史黛拉……就在前天。
課長宣布這件事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是怎麼聽完的,史黛拉就站在我身邊,一動不動,沒有悲傷或者勉強,一如既往的安靜,也許,她早就知道了。
也許其他人包括我,也早就知道了。
團隊組建2年多的時間,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每次都有徵兆的,有些人走了,有些人進來,以前會緊張、擔心、憂慮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但經歷了這樣多次,唯有的感覺就只剩疲憊了。
我們還沒出道,卻已嘗過了艱難。
昨天送史黛拉離開,允兒哭得很傷心……
……
寫到這裡,筆尖頓下,黃昏溢滿了窗戶前的書桌,身上披了一層金黃,看起來有些冷淡的少女,咬了咬筆頭。
允兒和史黛拉是最好的朋友,史黛拉的離開,對她的打擊好像很大,昨天送別的時候,她一直哭著說什麼「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一直不相信,都怨我……」,秀英說她傷心傷到糊塗了,然後壞心眼地逗她是不是愛上了史黛拉什麼的,她也沒笑,一直在那裡喃喃自語。
在少女看來,那樣的表現未免誇張,不過……她的朋友畢竟不多,似乎可以理解……
其實,以前她和允兒的關係很好的,但後來似乎就慢慢疏遠了。
想著,她又看了眼那張照片,它就擺放在日記本的台頭,夕陽的餘暉中,照片被染了一片昏黃,裡面定格的房子的輪廓也變得朦朧了,一如記憶里的色彩。
嘆口氣,她在日記的最後,畫上一串省略號。
她一直都知道疏遠是為什麼,甚至知道具體的時間,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
人們都說,處於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會降成負數,允兒大抵也沒逃出這個桎梏,她自以為自己隱藏得多好,但他還在韓國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面帶桃花的樣子,他走後,她每時每刻都彷彿在走神的樣子,把什麼都暴露了。
侑莉私下不止一次拿允兒神不守舍的模樣取笑過,連看起來有點傻傻的斯蒂芬妮,都經常曖昧地看著允兒。
說起來……
想到斯蒂芬妮,秀妍便失笑。她從來沒想過緣分的力量居然如此奇妙,她和斯蒂芬妮在進入sm前從來沒有見過,甚至,後來都在一個團隊里了,或許是因為身邊都是地道的韓國人,有同樣背景的她們反倒沒太過話題可談,也沒結出多麼深厚的友誼。
直到認識很久,有次偶然碰到,閑著聊了聊天才知道,兩人居然是在同一家醫院出生的。當然,這份奇妙的緣分,沒有為她們之間的關係打下突破性的基礎,偶爾想起會笑一笑,過後便忘了。
秀妍對對方唯一的印象,便是她的舉止很奇怪,大概是一個月前開始吧,具體時間記不清了,反正就是那段日子,秀妍發現斯蒂芬妮總是將目光圍繞著泰妍和允兒,特別是一旦允兒靠近她,她就瞪大那雙懵懂的眼睛,緊緊盯著。
戀愛而已,在美國不是很常見嗎?大驚小怪……也許,是因為她知道了允兒和誰在戀愛?
想不明白……
搖搖頭,秀妍不再多想。樓下廚房已經飄出媽媽炒菜的香味,晚飯時間快要到了,她收拾好日記本,下樓。
客廳里,最近休息的爸爸正坐在餐桌旁看晚報,另一邊的電視打開著,妹妹趴在沙發上,無聊地按著遙控器不斷換台。
她過去給了她小屁股一巴掌,然後趕緊跑掉,身後傳來妹妹的尖叫:「媽——鄭秀妍又打我!」
嘁,你也說又了,有本事你打回來啊!
鑽進廚房,被媽媽嗔怪地瞪了一眼的秀妍撇撇嘴。
秀晶去年也進了sm當練習生,或許是因為一天24小時,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相處,不再像以前那樣有各自的空間,姐妹的「矛盾」開始激化,吵架鬥嘴是常態,有時打起來也沒什麼稀奇的。
12歲的秀晶正是發育最快的時候,個頭蹭蹭地往上竄,秀妍一直覺得,小孩子討厭,小孩子長大了就更討厭了。畢竟討厭的熊孩子你可以輕鬆把她按趴下一頓胖揍,但熊孩子長大了雖然還是熊孩子,卻有力氣反抗了。
秀妍揉揉胸口,上個星期這裡挨的一腳彷彿還隱隱作痛……
當然,她選擇性遺忘了妹妹為什麼對她胸口一腳,也選擇性遺忘了,憑她的零花錢花掉的速度,她卧室里那台嶄新的ipod.nano是怎麼湊夠錢入手的。
「你是姐姐,怎麼整天就知道欺負自己妹妹?」媽媽一邊翻炒著鍋里的菜,一邊埋怨著。
秀妍充耳不聞,隨手掂起一塊糖醋排骨塞進嘴裡,旋即在媽媽發飆之前,端著盤子跑出廚房,路過沙發後面的時候,她沖還趴在上面的妹妹叫道:「喂,吃飯了!」
秀晶沒有動,看著電視。
她順著目光望了過去,上面正在播放一檔娛樂新聞,應該是哪個大牌明星的接機現場,鏡頭裡人山人海,畫面也在搖晃著,只有時而劃過的一些標語上面明顯的日文,告訴人們那並不是國內。
隨後,播報員開始講解新聞內容,秀妍才知道妹妹為什麼看它。
「日前,我國藝人、企業家安俊赫抵達東京,據東京媒體報道,安俊赫此次抵日,將以新作在日本歌謠出道,並舉辦自己首場個演……此消息已獲得j.h娛樂官方證實,j.h娛樂表示,安俊赫並不會因為自己商業上的成功而告別演藝圈,此前一直有傳言,安俊赫以後將主攻幕後工作,部分粉絲因此而到j.h娛樂總部前進行抗議,據統計得知,安俊赫目前在韓以30萬粉絲位居solo藝人首位,j.h娛樂顯然並不想放棄該公司目前最大的市場……」
「……唱片發行,以及個唱的舉辦時間,j.h娛樂並未進一步透露,安俊赫自抵達東京后,也未再出現於公眾面前,j.h娛樂對此的說法是……」
畫面跳轉,出現穿著西裝,精明幹練的青年,面對記者的採訪,他表情鄭重地說道:「過去一年時間,商業上的活動消耗了會長很多精力,他目前正在休息,假期結束后,就會與大家見面……」
畫面再次跳轉,播放的卻是幾段安俊赫進行英語演講的畫面:「根據門戶網站雅虎韓國、日本、美國方面聯合統計,過去一年,安俊赫的資產膨脹了數十倍,目前已有20億美元身家,堪稱世界範圍內財富膨脹速度最快的藝人,也是最年輕的億萬富翁。近期美國方面有傳言稱,今年《福布斯排行榜》擬將安俊赫納入榜單,《今日美國》一位分析人士在刊登的文章中指出,如果今年一年內,facebook繼續表現良好,用戶數與過去半年一樣快速增長,jmap捆綁蘋果iphone的策略也獲得成功的話,安俊赫入選福布斯將沒有懸念,唯一的懸念在於,他會排多少名?」
聽著報道的間隙,秀晶把電視的聲音開大了一點,餐桌那邊,爸爸放下報紙,目光怔怔地望著這邊,廚房媽媽也探出腦袋,端著盤子的秀妍,愣了片刻,眼帘低垂下去。
又是他啊……最近,總是聽到他的新聞,每一天,每一天……
剛剛好轉的心情,於是又有些低落了,端著盤子,她默默走到餐桌旁,她知道,家裡接下來的話題肯定又是圍繞他的,畢竟,曾經和一位億萬富翁接觸過,是一件很有談資的事情,這無關拜金或者現實與否,而是席間常態。
果然,當報道過去,坐在餐桌邊的爸爸先開口了:「真是像做夢一樣啊,他上次來我們家,還好像昨天一樣,那時候可看不出來他會這麼厲害,感覺除了長得挺漂亮,其他方面很普通嘛!」
「你也好意思說人家普通,那時候他就是大明星了,那是人家懂禮貌,不然理你個邋遢大叔是誰啊!」從廚房出來的媽媽,邊用圍裙擦著手,邊鄙視道。
爸爸就「嘿嘿」直笑,「我又沒吹牛,以後說出去,億萬富翁安俊赫,進了福布斯排行榜的富豪,曾經給我倒過茶,鞠過躬,我還衝他瞪過眼睛……哇,想想就有點小激動了!」
「少在那做夢了,你啊,有他一半本事……不,有他五分之一本事,我這輩子跟你就不虧了,你不是總嫌我管你嗎?你要像他那麼厲害,我天天把你捧在手心裡都可以!」
牙尖嘴利的鄭媽媽繼續打擊,不過十多年夫妻了,鄭爸爸根本不放在心上,知道她也就是嘴巴嘮叨,真貪念繁華的話,當初也不會為了女兒一家人都搬回國。
厚著臉皮嘻嘻笑了一會兒,鄭爸爸旋即想起什麼,突然沖小女兒玩笑道:「秀晶,他以前不是送給你幾個玩具嗎?要保存好啊,等哪天家裡缺錢了,它們說不定還可以救急……你們說,到時候把它們掛到gmarket拍賣怎麼樣?一定很火爆的說!」
「不要!」正捧著臉蛋兒,不知在遐想什麼的秀晶,聞言撅起嘴巴,果斷拒絕,隨後更是將炮火引到姐姐身上:「要拍賣你們拍賣鄭秀妍,她還和安俊赫談過戀愛呢!」
話語一出,客廳的空氣就彷彿陡然凝滯了下,鄭爸爸和鄭媽媽都沖秀晶連使眼色,不過,正處在中二階段的熊孩子鄭秀晶,為了自己「價值連城」的玩具可顧不了那麼多了。
女孩哼哼道:「你們眨眼幹什麼,我說的是實話!當然了,人家也有可能不相信,畢竟某人根本沒把那個大富豪留住,從那天以後,我都沒見他們再在一起過……哼,也就搶別人零花錢那點出息!」她雙臂抱在胸前,不屑地瞟了自家姐姐一眼,一臉「你很沒用」的表情。
本來正兀自黯然的秀妍,頓時把那些許感傷扔到九霄雲外了。
砰!
少女纖弱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鄭秀晶!你活得不耐煩了?」
「來啊來啊,怕你啊!」
噼里啪啦,砰!
十分鐘后,姐妹倆頭髮蓬亂地被關進卧室,鄭媽媽丟下一句:「要打在這裡好好打,真是越大越不省心,罰你們不準吃飯!」便離開了,丟下她們好好反思。
姐妹倆皺著一樣的八字眉,互相瞪著對方,又哼了一聲,各自撇開腦袋。
每個有兄弟姐妹的,大抵都碰到過類似的情況,打打鬧鬧其實很正常,多半很快又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背對著妹妹,秀妍生了會兒悶氣,過了不知多久,聽到身後一直沒什麼響動,又有點擔心,正猶豫著是不是回頭看看,一個軟軟的身體貼到自己後背上,雙手則摸到她胸前:「剛剛又踢到這裡,疼不疼?」
「去!」秀妍沒好氣地拍開妹妹的手,「你說疼不疼!」
「誰讓你老是欺負我的!」嘟起嘴唇,兀自又犟了句嘴,看到姐姐不像是還生氣了,秀晶嘻嘻哈哈湊上去,給她揉著肩膀:「好啦,剛剛對不起啦,不應該拿你開玩笑的。」
「哼!」
「好啦,不要生氣啦,你一直搶我零花錢我都沒生過氣呢,哦……我知道了,你還喜歡安俊赫對不對?」
「什……」秀妍一怔,旋即連忙反駁道:「誰……誰還喜歡他了!」
「嘿嘿,你以為我還是11歲啊?隨隨便便就把我騙了,要不是還喜歡他,之前看到他的新聞你幹嘛一句話都不說。裝得一點都不在乎,其實你心裡最在乎了!不用解釋,我懂!」
……你懂個屁!……
秀妍險些一句粗口爆了出來,不過她也懶得多解釋了。
她和他,大概真的有緣無分吧!想起曾經他拒絕自己的理由,秀妍就一陣好笑,一陣難以掩飾的幽怨,他說,他把她看做朋友,就像泰妍、小賢還有……允兒在他心裡的地位一樣。
結果,用這個理由拒絕了她的他,現在卻……
呵……
每每想起便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就如他那時毫不猶豫的拒絕,傷了她的心,她也恨不起來一樣。
不知是心太軟,還是他確實像報紙上說的那樣,讓人有著無法抗拒他的魅力?
至少,他沒有欺騙,沒有玩弄,無論理由是真是假,他說出來了,讓她知道了,從沒有一邊愜意地享受她的愛慕,一邊說著「我也愛你」卻在厭倦了這種遊戲后一腳踢開的謊言。
至少,他很重感情。
想起之前新聞里說,一年商業活動消耗了他很多精力,他一定很累吧!她知道,他一工作起來就會忘了時間,以前在sm的時候就這樣,有時很晚了,經常最後離開的她都準備回家了,還能看到四樓他的辦公室亮著燈。
偶爾,燈只是單純地亮著,偶爾,拉起的窗帘上也會投下他來回踱步的剪影。
坐在地上,少女倚靠床沿,望著卧室里被越過窗戶的夕陽,投下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子的天花板,如此沉想。
那是許許多多的夜晚,她背著背包走出大樓,都會下意識回望,吹在空間里的風從燥熱吹向秋涼,又吹向寒冷,現在,那盞燈再也沒有亮了……
很久沒有聯絡了,不知道……他過得還好嗎?
遠處,夕陽沉落,山巒斂去了最後一縷陽光,地平線黑暗了一瞬,在漫天火燒雲里顯露著春的顏色,從太陽落下的地方而來,儼然亘古不變,川流不息的漢江,倒映著蒼穹的霞彩,浪花拍碎在岸邊,炸出一片暮靄昏黃的最後餘暉。
那是金色的,彷彿記憶的潮汐里,最燦爛的時光。
沉浸在這樣的思緒中,她很少流露表情的臉蛋浮上一縷憂愁,然後……然後這縷文藝女青年一般淡淡的傷春悲秋的愁緒,被秀晶一巴掌打破了。
啪!
她怔怔望了望自己肩膀上,妹妹拍在上面的小手,順著瞧上去的時候,女孩正沖她欣慰地笑:「不過,雖然你還在乎他,但肯定不會和他再在一起了吧?」
「…………」秀妍愕然。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哦!」秀晶笑嘻嘻地宣布了這個結果,然後整個人翻到床上,開心地打了幾個滾。
「……喂,你這麼開心什麼意思?」
「因為你不會和我搶了啊!」
「……什麼意思?」
秀妍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正躺在床上,翹起一隻腳,腳丫子靈活地活動著,被餘暉在天花板投下淡淡影子,做出各種古怪印象的妹妹語氣憧憬地答道:「還能什麼意思,我長大后要當他女朋友!」
「…………」
「幹嘛這麼震驚地看著我,他人長得帥,性格也好,關鍵是還特別有錢!」說著,秀晶吸了吸嘴角,很讓人有種她口水都流出來的錯覺,她看向瞪起眼睛望著自己的姐姐:「20億美元耶,一旦傍上他……哇哈哈哈哈,本姑娘就算吃一輩子的哈根達斯也不愁啦!」
「這樣的男人,傻瓜才願意放過呢!」一邊說,她一邊玩著腳丫子,沖自家姐姐露出了「你就是那個傻瓜」的表情。
「…………」
……
……
首爾太陽落下山巒的時候,一樣的陽光,也剛從靜岡的城山之後收斂,從別墅所在的山腰向下看去,原本夕陽下光輝的城市陡然黯淡了下去,下一刻,萬家燈火次第亮起。
海洋在城市的邊緣,延伸往東方一望無際的蔚藍深處,西面則是跨越了蒼穹,猶如絲帶一般的霞彩,自山的那邊蔓延過來,燈火映在了海洋里,霞光也映在海洋里,宛若星辰與銀河的飄帶滑落了人間。
「真美啊……」別墅外,一棵蔥翠的闊葉楊下,智秀深吸一口日落後,便迅速沁涼的山間空氣,感嘆道。
距離她幾步外,是正陪著林秀晶的安俊赫,林秀晶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聽到智秀的感嘆,方才睜開眼睛,看著頭頂橘金色的蒼穹。
回來的這幾天,安俊赫什麼都沒做,和索尼的合作談判全權交給了權寶根,反正他的意思已經表露出來,接下來怎麼操作,才能說服索尼並達成合作,那就是權寶根的工作了,否則要他們何用?
這幾天,他所有精力都用在陪伴林秀晶上面,其實也就是在別墅附近,時間越來越接近預產期,林秀晶盡量減少了活動,每天最多也就散散步,而且別墅里,安俊赫回來后,也安排了家庭醫生,以隨時指導隨著接近臨產,宮縮開始越來越明顯的林秀晶。
看到她睜開眼,安俊赫蹲下身,一手放在她肚子上,感覺著她腹部不時便會變硬的脈動,關切道:「怎麼樣?」
反手抓住他的手掌,臉頰昨天就開始浮腫的林秀晶,面色蒼白地笑了笑:「好多了,你別太緊張,醫生說這些都是正常的,也給我安排了飲食,雖然胃口不太好。」
「嗯……」
撫摸著她的頭髮,安俊赫沒再說什麼,看了會兒景色,似乎疲累了,林秀晶又閉上眼睛,只是腦袋向他的方向靠了靠。
回來后,兩人相處的時間多半都是這樣安靜,基本不說起工作或者其他的事情,她看電視上說,他準備休息一段時間。雖然安俊赫從來沒說過休息多久,但她知道,這段時間是留給她的,以補償這一個月他不在她身邊。
一個月前,他忽然前往美國的時候,她雖然理解,但仍舊有些不開心,畢竟那是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而且誰也說不清他在美國要呆多久,不過,現在那些不開心早就不見了。
就是有點擔心自己現在一定很難看!
時間已走到2月末,下個月,就是預產期的範圍了,時間走到這裡,一些麻煩的癥狀也開始出現,昨天早晨她起來的時候,對著鏡子按了按才腫起的臉,結果按下去就是一個坑,悶悶不樂了一整天。
但隨後就調整好了心情,她知道,自己越在乎,他就越擔心,還不如看開一些,反正……他也賴不掉了。
想著,林秀晶就甜蜜地笑。
微微沁涼的山風裡,看著林秀晶嘴角勾起的笑容,安俊赫的目光也變得溫柔,穿梭在她發間的手指輕輕捋著,片刻,俯身親了親她的額角。
「幹嘛趁我閉眼的時候偷親我!」她睜開眼睛,眼裡蘊著笑。
安俊赫也笑,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因為我想親啊,還想親你一輩子。」
「不行!」嘴角翹了起來,她故作高貴地拒絕道,但這小小的,親密的溫柔,已經讓她的眼波朦朧了,呼吸灼熱著,紅唇微張,像是誘惑他狠狠吸下來。
安俊赫眼裡一片溫暖,正要親過去,幾步外,智秀搓著胳膊大喊一聲:「你們肉麻死了!」然後一臉嫌惡地搖著輪椅回別墅了。
安俊赫攤手:「好了,礙事的不在了,我們繼續。」
「不要!」秀晶笑著推開他湊近的臉,「哈哈哈哈……不要啦,你的鬍子好癢……哈哈哈哈……」
天光漸漸暗了,風將笑聲傳上夜空。
吃過晚飯,智秀縮在卧室里看電視。
那是重播的新一期《堂本兄弟》,昨天就已經看過了,之所以再看一遍,是為了學日語,畢竟比起日本電視劇那種她不習慣的舞台劇表演風格,綜藝節目無疑要好很多。
一期《堂本兄弟》只有30分鐘,很快就到了嘉賓大合唱的尾聲,她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拿起看了看,是允兒。
「喂,允兒!」智秀一邊調小音量,一邊沖那邊笑道:「前幾天你不是說最近沒時間給我打電話么?是誰拉著我聊到半夜,然後又埋怨我耽誤她學習的?」
出乎她意料,電話那邊的允兒沒有接下她的玩笑跟她玩鬧,只是低低地叫了聲「歐尼」,就不說話了。
智秀愣了愣,微微坐起身:「允兒,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姐姐了。」靜默片刻后,那邊傳來允兒低啞的聲音,智秀鬆了口氣,笑道:「傻丫頭,想我直接說啊,害我擔心,還以為你被誰綁架了,綁匪正在考慮怎麼勒索呢!」
首爾,安家,沒有開燈,一片黑暗的客廳里,蜷縮在沙發上的允兒被她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手機屏幕散發的幽幽光線之中,她的臉上還掛著眼淚。
少女吸了吸鼻子:「姐姐真討厭,每次都逗我!」
「呵。」智秀就笑,「不逗你,難道聽你哭鼻子啊?」
「啊!」允兒慌忙擦了擦眼淚,「我……我沒有哭啊……」
「別掩飾了,聽聲音就聽出來了,說吧,是不是誰欺負我們家小允了?」
「沒……沒有……」吞吞吐吐地反駁了下,不過在那邊智秀安靜的呼吸聲中,少女的堅強只維持了剎那,更多眼淚就落了下來,女孩拽起袖子,一面擦著止也止不住的淚水,一面哽咽著委屈道:「姐……姐姐……史黛拉,史黛拉姐姐昨天……離開了……嗚……」
智秀對史黛拉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允兒經常在家裡提起她。在允兒的描述里,那是個除泰妍外對她最好,儼然親姐姐一般的形象。
聽著電話另一邊哭的稀里嘩啦的允兒,吭吭哧哧說了片刻,智秀才理清頭緒。
那個名叫史黛拉的女孩,被sm從女團的隊伍里剔除了,對外的說法是史黛拉跟不上訓練的進度,但允兒卻不服氣,跑去找當時宣布決定的課長理論,結果反倒被對方一頓奚落,更導致被開除的史黛拉第二天便收拾行李離開韓國。
眼睜睜看著最好的朋友離開,自己卻無能為力,這顯然對女孩的打擊很大,以往她從來都信奉只要努力,沒什麼事是做不到的,但這次的現實給她好好上了一課。
明白了來龍去脈,智秀哭笑不得,在她看來,允兒表現的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孩,她像允兒這麼大的時候,哪會因為這麼點挫折就想不開哭得跟淚人兒似地。不過她一直很喜歡允兒,這時聽她哭得傷心,倒也不捨得教訓什麼,溫言安慰了片刻,那邊允兒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你啊,別想那麼多,其實很多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待允兒哭泣的聲音漸漸弱了,考慮了下,智秀還是直接說道,「你為自己朋友打抱不平,試圖把她留下,這種出發點當然很好,但是,允兒,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為什麼離開呢?」
允兒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注意聽。
看著窗外的月色,想象著隔了一片日本海,另一塊半島上,家裡那個也許已經哭紅了眼睛,但依舊捧著手機,用心傾聽的女孩的樣子,智秀笑了笑,語重心長道:「剛剛從你的話里,我覺得史黛拉很早就知道自己沒辦法再留在sm了,所以她接受現實很快,所以在課長宣布決定的第二天,她就離開了韓國。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個結果是早就註定的,你的意願根本改變不了,因為史黛拉自己就沒有想過要改變,你只是她的朋友,不是她,你又能做什麼?」
「所以,不要自責,從朋友的角度看,你做的已經足夠了。」
如果說,一場車禍給智秀最大的變化,除了將她原本活潑調皮的性格重新塑造了一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最開始慢慢習慣用輪椅代替雙腿的那段時間,她從哥哥身上慢慢學到的一些東西。
——沒有誰可以擅自改變別人的命運!
不是做不到,而是,你不知道這種改變會帶來什麼。
她還記得,自己那段時間很喜歡看一部電影,《蝴蝶效應》,主人公擁有一種回到過去的能力,他每一次都會試圖將一些不好的事情改變,但每一次,卻都只能製造出更大的悲劇。電影固然有所誇張,而且結尾讓她很不滿,但闡述的道理卻得到她的認同。
她哥哥總是喜歡強調一句話: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因為這裡的「選擇」是那個人自己的,是那個人自己想做的,所以他負責的起,而如果是別人幫他做的,那麼,唯一的結果大概只能是引來仇恨,然後,便是無休止的混亂。
就像,那個造成她雙腿癱瘓的人一樣。
她早就知道了,那個人在一家夜店玩耍的時候,和黑社會發生衝突被打成了植物人——這是她後來拜託元成幫忙調查時,元成告訴她的,當然,她不是笨蛋,元成打聽到的細節未免太過詳細,而她,卻恰恰是最了解自己哥哥的人。
話題說遠了,之所以告訴允兒這樣的道理,不是過做深沉,而是她希望允兒明白,當她某個決定關係到別人的時候,最好能考慮清楚其中會造成的影響。
她太了解允兒,那個丫頭有時看似聰慧,但實際卻行事莽撞不考慮後果,過去很多事都證明了這一點。
從年初開始,允兒自己以為隱藏得很好,可是智秀知道,她和哥哥在一起了……
不知道允兒有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少女在電話另一端沉默片刻,方才「嗯」著答應一聲,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沒有再哭的允兒,總表現的猶猶豫豫的,直到臨掛斷電話之前,那邊似乎遲疑許久的女孩,忽然說道:「姐姐,我……好長時間了……我總做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