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別高興的太早
楊素問的一番話，讓他心中巨震不已。
可他雖然很是震驚，但這依然不能成為，他徹底放棄複仇的決定性因素。
“說來說去，還不是朝廷想要從勳貴們的手中奪取本應屬於他們的財富？
當年，朱家皇帝的爺爺做過，他爹也做過，現在他才剛剛登上皇位，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這麽做了。
他們朱家的皇帝，根本就沒把，那些幫助他們家奪取皇位的人，當成自己人。
而是將他們當成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在他們沒用了的時候，無情的鏟除！
這就是你們皇帝的真麵目。
一個忘恩負義，天性涼薄的人！”
劉辨想要替祖父和父親說這句話已經太久太久了。
先前火燒京城，準備奪取皇家錢莊的時候。
他其實就是打算，趁著京城大亂，皇帝束手無策的時候，用救世主的姿態出現，當麵和他這個皇帝，說出這番話的。
讓他們明白，他們老朱家人到底是有多麽的冷酷無情，多麽的沒有人性。
其實在這一點上，劉辨和楊素問有著共同的情緒共鳴。
劉辨是因為自己父親和祖父被殘害而憤怒。
而楊素問則也有著自己父親年紀輕輕正直大好年華的時候，僅是因為替同鄉代改訴冤狀草，雞毛蒜皮一樣的小事，就被賜死。
但兩人境遇相似，可麵對這種事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的。
劉辨是一心想要複仇，要讓老朱家付出該有的代價。
但楊素問卻是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改變更多人遭此厄運的可能。
兩種截然不同的處事態度，這才讓他們現在走到了完全的對立麵上。
聽到劉辨的話，楊素問沉默了。
劉辨以為自己的話說動了楊素問，繼續說道，
“楊兄，你爹當年也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被姓朱的不顧往日功績，下令賜死的。
難道你就不想為你爹伸張正義，替他討個公道嗎！”
周忱在一旁幾乎是插不上嘴，見到劉辨居然用這種話來拉攏楊素問，他這下徹底慌了。
楊素問可謂是現如今能夠左右大局的關鍵人物，如果連他都被策反了，那天下大亂是必然要發生的了。
他急忙對楊素問大聲說道，
“楊兄弟，你可千萬不要聽信他的鬼話啊，他這是在誤導你啊！”
楊素問微微低下了頭，好似在沉思什麽，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了頭。
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再次變得透徹，甚至隱隱有一種熾烈的光芒在其中閃耀。
他抬頭對劉辨說道，
“劉兄你錯了。
的確在最開始得知，我父親的遭遇之時，我的確是有過一段，想要替他報仇的時期。
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
你不可能期望每一個皇帝都像是宋仁宗一樣的仁慈皇帝。
也不能讓所有人都沒有遺憾的離去。
不管是我爹，還是你的先輩，甚至是我們自己，都比普通的百姓擁有更多的權利，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人一生的際遇，即是上天的決定，也是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來改變的。
我爹英年早逝，早早的離開了人世，作為子女，我自然是傷心的。
但若是因為複仇，就不擇手段的去傷害其他的人的父親，母親。
這種事，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來的。
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但同時也是很公平的。
你既然已經選擇那條注定荊棘滿布的道路，就要做好隨時被荊棘刺的滿身傷痕的準備。”
“劉兄你也算的上是一代人傑了，這種將自己的不幸，強加給更多不幸之人，你不覺這麽做得比，當年那些害死你家人的人，還要殘酷無情嗎！”
“最重要的一點是，即便你最終給你祖父父親報了仇，替他們沉冤得雪，又能改變什麽呢，他們終究是不會在活過來。
而當你走完這條血腥之路後，當你轉身回頭望去，那些死在你複仇之路上人，他們的仇怨，有該去找誰申訴。
如果他們的後人，想要找你複仇，你又當如何呢！”
長長的一段話說完之後，楊素問緩緩坐回了椅子上。
端起已經有些微涼的茶壺，自顧自的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而劉辨在聽完楊素問的話之後，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之中，一動不動。
“是呀，我這麽執著報仇雪恨，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朱元璋已經死了，甚至他的兒子現在也死了，這些事情和他的孫子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啊。
即便是自己大仇得報，最終讓朱家複出血的代價，可自己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是一輩子的東躲西藏，還是害的劉家僅剩的骨血家破人亡？
冤冤相報，何時才能終結。
就算朱高熾死了，死在自己手中，他還有兒子，即便他兒子死了，他還有諸多的兄弟，堂兄弟。
這天下終究還是人家朱家的，自己改變了什麽，什麽也沒改變！”
他再次陷入了猶豫之中，開始正視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
以及楊素問剛剛對他說的，這條注定血腥殘酷的道路上，到底要填進去多少的冤魂才能達成所願。
想著想著，他原本就已經有些動搖的心，此刻算是徹底崩碎了。
他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一直以來支撐自己的精神支柱一樣，頹然的跌坐到了椅子上。
見到他如此神情，楊素問知道，自己的勸說，總算是起作用了，心中的大石總算是放下了大半。
而周忱更是長出了一大口氣，忙別迭的擦去了不知道何時滴下的冷汗。
三人再也沒有繼續說話，就這麽安靜的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辨的眼神中終於又恢複了一絲神采。
他緩緩抬頭，苦笑一聲，
“也罷，這件事我本來也是恰逢其會，就算憑借這件事，贏了朱家皇帝，也算不得是我自己的本事。
這件事我不管了！”
還不等楊素問發話，周忱心中激動不已，連忙起身對他深深一禮，坦言道，
“多謝，劉公子能審時度勢，為江南百姓留下一線生機！”
但劉辨並沒有接受周忱這一禮，反而是冷笑著說道，
“我不打算參與了，並不代表其他野心勃勃的人不參與，你們別高興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