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雨留客
等了片刻也沒有回應,楚淡墨蹙了蹙黛眉,正想再喚。突然想起,早前小丫頭一直在抱怨昨日遇到了一個討人厭的宿客,還跟她動了手,可是自己技不如人,於是心裡窩了一肚子火,今日非得要紅袖去幫她討回公道。
那麼兩人此時應該去「討公道」了?
想到這裡,楚淡墨不由的無奈搖頭底笑。
看了看外面好不容易出來的和煦暖陽,筆尖一陣陣的荷花清香縈繞著,禁不住誘惑的楚淡墨還是出了門。
清遠寺在盛澤七年,皇后故去一年後,據說是為了祭奠供奉皇后的靈牌,於是大肆的翻建,其規模與華麗絕對當得起天下第一寺。
一路上奇花異草,假山環繞,小亭飛檐,長橋卧波。一花一草,一山一石皆是極有講究,出自鬼斧神工的大匠之手。也許是難得的清靜,也許是美景的迷惑,楚淡墨一點點的欣賞著,悠閑的散著步。
不知不覺,一路跟著荷花的幽香,穿過九曲迂迴的長廊,繞過清水潺潺的池塘,走過蜿蜒曲折的小橋,走近了那一方建立在荷塘中央的四角小亭,但那一抹清雅如雪的身影跌入楚淡墨的眼帘時,她第一個想法就是轉身離去。
可是腳還沒有抬起,那一雙空濛的鳳目,流露出來的淡淡憂傷,就如同一根蔓藤生生的纏住了她的雙腳,任她心裡極度掙扎,也移不開步伐。
他依然是一襲白衣勝雪,那樣俊美絕倫的容顏比之前稍有些血色,卻仍然蒼白,輕輕的靠在坐在亭廊上,微微的揚著臉,深不可測的漆黑眼眸似是蒙上了層迷霧,朦朧的讓人看不真切,血色不足的唇角還是習慣性的揚起,淺淡的弧度襯得那單薄的身體更加的孤寂。
他就像是一個不小心墜落凡塵的謫仙,迷失了回歸他世界的方向。
「轟!」
一聲驚雷,瞬間炸回了楚淡墨的神。有些懊惱的的咬了咬唇,她竟然兩次為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楚淡墨轉身欲往回走。
可是才轉身,她才發現原本明媚的太陽不知何被厚厚的雲層遮住,淅淅瀝瀝的雨點斜斜的灑落,在荷塘中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下雨天留客!」溫潤動聽的聲音緩緩的在身後響起,「醫仙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
「夏日雨涼,你重傷未愈,當心著傷寒!」話一出口,楚淡墨就恨不得咬爛自己的嘴。
她作為醫者,對於一個病人,尤其是經過她的手的病人,給予關懷已經是出自本能,她是一個要求絕對完美的人。要麼不救,但是一旦救了,那個人就斷沒有不好的理由。
顯然,這句話聽在別人的耳里便會變了味道。尤其是這個人在之前還曾被自己視為麻煩,三番四次想要敬而遠之的人,這樣突兀的一句關懷,無疑就是自打嘴巴。
果然,楚淡墨抬頭邊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醫仙果然是醫仙,素手仁心,在下佩服!」說著,淺淺一笑后又道,「在下阮凌軒,家中排行第六!」
「阮公子也無需左一句『醫仙』,又一句『醫仙』。我叫君涵墨!」楚淡墨淡淡的以禮相回。
大靖開國皇帝常年戍守邊關,少年時也曾遊歷江湖,其中助他開國的大將能臣不乏江湖人士,養就了一副江湖兒女豪爽的脾氣,連帶著大靖皇朝的民風也相對過往開放許多。
女子已不再是養在深閨只等嫁,雖不能如同男子一般出途入士,卻也能習武圍獵,甚至侯門王孫貴族,可以與男子相攜踏青,酒樓內舉杯共飲。所以報上名字並不是如同前朝般被視為傷風敗俗。
「涵碧風月涼,夜沉霜染墨!」信口便將她的名字刻入詩境,那一雙原本就空濛的鳳目,漆黑深邃的眸倒影著滿池含苞待放的荷花,看著雨點在湖面激起的一圈圈波紋,越發的朦朧與寂寥,「這個名字太涼,太冷,也太憂傷,並不適合你!」
「哦?那麼在阮公子看來,怎樣的名字才適合我?」楚淡墨不以為意的回問,看了看雨沒有要停的意思,於是也不矯情,走進小亭,選了一個離阮凌軒不遠也不近的位置坐下。
目光落在她精緻卻不絕美的容顏上,似是不經意的流轉了一圈,薄唇盪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淡月新如鉤,星夜春似墨!淡墨,淡香如墨!」
楚淡墨聞言震驚的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可是他的目光並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很飄渺的看著遠方,又好似沒有焦距的投入一個無人知道的世界。
「你……」
「只可惜這個名字已經屬於另一個配得上她的人!」不等楚淡墨開口質疑,阮凌軒輕笑著搖頭。
「不知誰這般榮幸?」雖然阮凌軒最後的一句話讓楚淡墨鬆了一口氣,可是面對著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楚淡墨還是報以十二分的小心,所以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阮凌軒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楚淡墨那一剎那的失態,對於她的問題也沒有深究,輕聲回答:「一個聰慧無雙的女子,已故大將軍的獨女,如今慶元侯夫人,她叫楚淡墨!」
「阮公子似乎是朝中權貴吧?」楚淡墨的臉微微的冷了下來。
不管這個敏銳的男人有沒有留意到她方才的異樣,為了混淆視聽,她都不得不擺出一副江湖兒女不欲與朝廷往來的疏離嘴臉。
阮凌軒似乎覺得楚淡墨這樣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似是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身子微微的向後靠在紅柱上,翻動著涼薄的唇:「曾經受惠於大將軍,偶然間聽其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