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191章 番外二 欲卷珠簾春深長(下)
彷彿往水裡扔了塊石頭，大海深處的空間出現水波紋一樣的漣漪，一圈圈蕩蕩開來。璇璣島像海市唇樓般出現在眾人眼前。
島在雲霧繚繞間，翠綠如明珠。大概是島中種植著大量的奇花異草，靈氣聚集，在陽光下反射著綺麗的光。
尚城忍不住贊了聲：「好一處海上仙山。難怪丹翁長年隱居於此。換成是我，也不願挪窩。」
白澤嗯了聲道：「要說服丹翁為仙庭效力，大概有點難。」
耀日咳了兩聲低聲道：「這不是借口么？」
知道他學了人家的絕學，又宿醉忘了應諾嫵月的事。尚城和白澤忍不住嘆息。耀日是極自律的人。兩人跟隨耀日征戰多年，幾乎就沒見過耀日醉得糊塗記事的時候。是因為暮紫。
白澤微笑著安慰耀日道：「如主君所言，能請到丹翁則好。請不來，仙庭如今漸已安寧，鳩摩不過偏居一隅罷了。縱他再想掀起戰爭，也要看人心所向。」
終歸是自己的錯。耀日隱約感覺自己或是將嫵月看成了入他夢來的暮紫，多半說了些什麼，叫嫵月誤會了。
既然是誤會……耀日深吸口氣，漸露毅然之色。那就解開這個誤會。
海與島之間現出一架虹橋，隱隱能看到島的邊緣空間震蕩。丹翁的聲音平和傳來：「璇璣島從不讓外人踏足。今日為神君破例，還請神君獨自前來。」
人家從不讓外人上島，能讓耀日去已給足面子。
耀日應諾。三船禮物悉數收進了儲物戒指，神光一閃，人踏著虹橋飛了過去。
到了璇璣島，耀日看到面前空間變化，彷彿有千萬座門豎在自己面前。冒冒然踏進去，轉眼間就不知道會被傳到哪裡去了。腦子裡模糊記起來，似乎嫵月說過，上島得用神念破虛。人家的絕學，他不知情給學了。很顯然丹翁這是要看他施展，抵賴都不行。
耀日心思慎密，反而激起了一絲隱怒。他既然攜禮物前來賠罪，自然不會賴賬。丹翁這般做法，真真小瞧他了。他指尖一劃，變化萬千的空間景像被一分為二，露出一道豁口。耀日坦然走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變。璇璣島露出了本來面目。沃野千里種植著各種靈草。靈氣氤氳聚集成團。遠處隆起一座小山丘，山下竹舍數間。
他飛了過去，落在竹舍前的空地上，恭謹地行禮：「耀日前來，多有打擾。」
竹門打開，堂中坐著個白髮老翁。左右侍立著兩個面容絕美的男女。耀日邁步進去，目光一掃，與嫵月正碰了個正著。他心神一震，暗忖道怪不得嫵月被稱為仙界第一美人，一眼就能讓自己有移不開眼的感覺。他畢竟已是神君修為，目光一轉，看到嫵月旁邊的男子雖然站在丹翁身後，后里卻拿著兩株靈草，似在思索著什麼。面容如皓日當空，俊美絕論，心想，這男子必是丹術高明的丹神君了。
目光掃過丹翁，耀日又是一驚。丹翁已至油盡燈枯，壽元不多了。
丹翁微微一笑，知道耀日已看出自己的情形。他招呼耀日坐了，轉頭看到徒兒丹痴眼中只有手上的靈草。自耀日進門，女兒卻是雙頰泛紅，目不轉晴。心裡又是一嘆：「既見過了神君，你倆下去吧。」
丹痴求之不得，朝耀日拱拱手，轉身就進了後院。
嫵月朝耀日睃了一眼，低聲道：「爹，我去煮茶。」
知曉女兒心思，丹翁點了點頭：「去吧。」
臨去那一眼看得耀日心驚肉跳。所謂旁觀者清。耀日對嫵月無情，反而對她的神情心事了如指掌。難道那****醉酒後真對嫵月許諾了什麼不成？
「丹翁。日前無意中得到令愛贈神念破虛法術。耀日慚愧。特來向丹翁請罪。」耀日也不想繞彎子，開門見山說道。
原來準備以請丹翁出山為由，試探如何補償偷學人家的法術。看到嫵月的眼神，耀日改了主意。
嫵月回來，丹翁已經聽她說過了。
耀日的謙和有禮讓丹翁忍不住暗暗嘆息。
嫵月貌美，仙界能配得上她的男人不多。徒兒丹痴容貌比耀日俊美，卻無耀日身為主君的氣魄。傳聞中敢與耀日抗衡的鳩神君有梟雄的氣度，卻無耀日的翩翩風度。仙界的俊美男仙也不少，卻沒一個能讓心高氣傲的嫵月尊崇的。難怪當日她誤聽了耀日的話，不加思索便起了綺念。
如果耀日有心娶嫵月，就不會說是無意中午到法術，前來請罪的了。
丹翁笑了笑道：「聽聞神君座下第一神將暮紫是丹術天才。可惜戰場無情，魂飛魄散。老朽已無力替仙庭效力。神君如有所需，小女與徒兒定會竭盡所能。」
丹翁說的，卻是耀日早先想的借口。他不提神念破虛法術，耀日只能訕訕說道：「如此耀日替仙庭謝過丹翁。」
「一門法術而己，就當老朽感念神君平定仙界戰亂的禮物。神君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白澤，耀日都不知道這門法術是璇璣島家傳絕學。這門法術不是攻擊性法術，卻極為有用。掌握這門法術，隨時能攻人不備，比起攻擊性法術不知珍貴多少倍。
正因為受之有愧，耀日才緊趕著來璇璣島。沒想到丹翁居然說成是送他的禮物。耀日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馬上站了起來：「當日是我醉酒，誤學了這門法術，耀日實在過意不去。我立誓絕不再傳第二人。此行是特意前來賠罪的。丹翁有何差遣，只要耀日能做到，定不會推辭。」
寧肯賠罪，寧肯幫你辦事補償，也不提娶嫵月。丹翁心裡有了底，所以絕口不提耀日醉時對嫵月說的話。
能得耀日承諾，自己壽元耗盡，能讓耀日護得璇璣島安全，也是筆好交易。丹翁正要開口，嫵月端著茶出現在門口。
她沒有進來，端著茶站著，背挺得筆直。眉間眼底噙著的痛楚是另一種美。丹翁遲疑了下，轉了口風：「嫵月你陪神君四處走走吧。老朽精神不濟，神君離去時，不必再來辭行。」
有什麼話讓耀日自己去向女兒解釋吧。
耀日想了想起身笑道：「能欣賞璇璣島的風景，是耀日的福氣。」
嫵月默默放了茶，轉身就走：「神君隨我來吧。」
黃色的衣裙在翠綠的靈草間翻飛，低垂的螓首呈現出完美的姿態。耀日想起了暮紫。
暮紫的容貌像細莖的藍鳶草，卻從來沒有楚楚之意。他沒看到過暮紫哭過，暮紫永遠像活蹦亂跳。就連替他擋命，也像浴血的鳳凰，死的壯烈，沒有凄美。
「嫵月，那****醉了酒，以為是暮紫進我夢來。我忘了我當日向仙子許諾過什麼了。」耀日停下了腳步，有些歉然。
他怎麼能這樣直白。嫵月望著他英氣逼人的臉，心裡第一次覺得自己恨了一個人。
多年前，有一次師兄外出，她出島接收仙界修士們的煉丹材料。那一次露面，便震驚了仙界修士，得了仙界第一美人的讚譽。此後年年，不知有多少修士前來海邊雲台，只為見她一面。
她理所當然認為，耀日是在向自己求親。
他有什麼了不起？她日後會嫁一個比他長得更英俊，更有氣魄的男人！嫵月的臉因羞惱漲得通紅。
沒有你，我就嫁不得一個英雄嗎？你別臭美了！仙界想看我一眼的男修多的是！諸多話語堵在她心頭，最終一句也沒有說出口。嫵月驕傲地抬起了頭：「我本來就是奉父親之命，送神念破虛法術給神君的。神君只是說要親來璇璣島道謝。我便邀神君上島一游。」
原來是這樣……耀日心頭陣陣輕鬆，露出了笑容：「下月我與暮紫成婚。仙子如有空，請來耀日城飲杯喜酒。」
「得空，一定來。」
她要看看那個暮紫究竟有多美，能把自己比下去。
耀日拿出了裝有禮物的儲物戒指：「璇璣島很美。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白得了一門法術，實在過意不去，還望仙子替丹翁收下。」
不收，倒顯得自己小氣心虛似的。嫵月毫不客氣地收了：「謝謝。」
事情辦完，耀日也沒有多留的意思，就此告辭離去。
戒指中塞滿了禮物。嫵月看到角落裡有一隻鼎。和暮紫石像手中托著的鼎一模一樣：「我不信，她會比我美，丹術會比我還高明。」
半月後，丹翁壽元耗盡隕落。丹痴奉師尊遺命與嫵月結縭。兩人離了璇璣島，施展神念破虛出現在耀日城外。
天空修士們的飛行法寶發出璀璨的寶光。耀日城繁華熱鬧。眾仙雲集賀耀日神君與暮紫結縭。
丹痴英俊，嫵月美貌。連袂如璧。
嫵月看到了暮紫。她低低笑了起來。一個缺魂少魄的木頭人。耀日居然娶了這樣一個女人。
「嫵月，我來是為了天神花園的奇花異草。別在這浪費時間了。」丹痴不耐煩起來。
耀日看到了他們，微笑著走來。
嫵月攬住了丹痴的手臂，看到無數女仙投來羨慕的眼神。
「丹翁可還好？」耀日溫文有禮。
「父親已經隕落了。」嫵月答了一句，以最美的笑容說道，「這是我夫君丹神君。」
「耀日神君，我可否進天神花園一觀？」
嫵月看到耀日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迅速說道：「花園不對外人開放，我陪你去吧。」
她輕輕鬆開了丹痴的手，看著他與耀日走向了仙宮深處。師兄與耀日站在一起，縱然俊美無儔，卻沒有半點凌駕於人上的氣魄。嫵月嘆了口氣。
身邊響起一個陰柔的聲音：「仙界第一美人原來如此可憐。夫君愛的是天神花園裡的靈草。所愛之人卻是娶了他人的耀日神君。呵呵。」
嫵月驚怒轉身。
一張平凡的臉上嵌著陰鷙的眼神。
「嗔怒皆是畫，第一美人名不虛傳。做我的愛姬服侍於我如何？」
「去死！」嫵月指尖一縷銀光刺出。
銀光在他面前點點消融。四周的聲音在瞬間消失。不知何時，他已布下了結界。嫵月眼裡露出驚色：「你是誰？」
那人低下頭輕聲說道：「我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他眼瞳中，一隻九頭鳩鳥的虛影驀然出現在嫵月面前。每一隻鳩鳥頭如蛇一般舞動，猙獰可怕。黃如琥珀的眼神盯著她，彷彿她沒有穿衣裳似的。九隻鳩鳥頭在她臉旁盤旋，嫵月心悸，半點法術也施展不出，恍如被夢魘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