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第266章 :劫後餘生
田野中有個身著布衣的俊雅男子,他熟練的在稻田中忙著農活,慕流年主動湊過去打招呼道:「小哥,你知道這太子府的人都去哪裡了嗎?」
一身農人大半的青年,直起腰來,看著慕流年,臉上是一派祥和的微笑,他摘下頭上的蓑笠,薛梓彤已經認出這正是廢太子。
「太子別來無恙啊。」薛梓彤走上前禮數周全的問候。
慕流年一聽眼前這農人打扮的是太子,忙跳開了去,薛梓彤倒是坦然的注視著他,太子是個極其有城府的人,以前就能裝出一副溫潤模樣騙了不少人,如今更是越發的功力深厚了。
「哦,是四弟妹啊。」太子溫文爾雅的笑道。
薛梓彤並不在意太子對自己的稱呼,徑直道:「太子應該心裡明了我為何會來這裡,我的家人正在面臨著極大的危險,還望太子不要搪塞我。」
太子依舊保持著溫文爾雅的微笑,他一身農人打扮,除了身上高貴不凡的氣質無法抹殺,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膚也是有了一層經常被風吹日晒的粗狂和健壯,太子原本是個文弱儒雅的樣子,但是這些年親自勞作,倒是有了一身健碩的肌肉,獨獨談吐間有幾分意態悠閑。
「你擔心你的家人,我們也一樣啊。」太子嘴角帶著那淡淡的微笑,他們倆也算是鬥了多年,雖然並不是有意為之,可是為了各自的立場,還是多有摩擦碰撞,太子從東宮之尊到了如今被廢,和薛梓彤當然還有蕭弘瑾有著莫大的關係。
可是他見到薛梓彤,和她交談卻像是和一個許久未曾謀面的老朋友一般親切,即使說道不愉快的事情,太子也是耐心的在說服她,並未臉紅脖子粗的爭論起來。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薛梓彤不清楚他葫蘆中到底賣著什麼葯。
「當你去理解別人的時候,就知道別人要做什麼了。」太子語氣淡然道,為薛梓彤帶路,向庭院更深處走去,庭院中不但有大片的稻田,花草,還有一個巨大的湖,可供垂釣,一片碧綠的湖水,讓人眼前開闊,太子接著說道:「王座是我蕭氏宗親傳承了十六代的位置,你借著外力,險些將國家陷入滅亡,僥倖沒有,卻奪走了原本屬於蕭家的東西,你說我們要做什麼?」
太子這番話並不算客氣,可是他的語氣就是讓人生不起氣來,薛梓彤反駁道:「這件事我確實做的有幾分驚險,可是我也是做了充分準備的,而太子殿下於毀壞國本一事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早年斂財,江南州的百姓過的何等凄慘,後來您的手都伸到了軍營里,貪了那麼多軍餉,差點造成內亂。」
太子聽著薛梓彤的數落,彷彿不是在說他,薛梓彤說道激動處,他還會贊同的點點頭,一席話罷太子說道:「這些確實是我犯下的過錯,我無法辯駁,可是我的罪孽並不能抵消你的罪孽,沒有人的錯,是可以通過別人的錯來免除的。」太子平靜的說完,坦然的看著薛梓彤:「我自然也要承擔我的過錯所要產生的代價,也在這裡修生養性了五年。」
「好,那麼我要付出什麼代價。」薛梓彤看著太子目光銳利的彷彿能將他穿透,薛梓彤不覺得她有什麼錯,他蕭家有他們蕭家判斷對錯的標準,薛梓彤也有她自己的,可是如今自己受人脅迫,只能先如此。
「蕭家的東西還給蕭家。」太子一字一頓道,薛梓彤爽快的點點頭道:「放了我的家人朋友,我立馬下詔書退位。」
「弟妹,你先別著急答應我。」太子輕輕搖搖頭接著說道:「你要以死向天下謝罪。」
薛梓彤並不驚慌也不憤怒道:「我怎麼能確保你們不會出爾反爾。」
太子笑笑道:「我們承諾,你一被打入死牢,我便放了所有無辜的人,弟妹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應該也有自己的本事,我有沒有如期履行我的諾言,你一定會知道的。」
薛梓彤點點頭道:「成交。」慕流年急的跳腳被薛梓彤一個眼神遏制住了。
兩人達成了協議,走起路來反而更輕鬆了些,這滿屋子的田園,到真的讓薛梓彤有幾分嚮往,這裡愜意而自然的氛圍,如果心中無雜念簡直就是最好的享受不過,但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享受這些的福氣了。
「太子,既然我們的話已經明了,那你能否讓我看看,你們背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薛梓彤想了又想難道方世昭又回來了,誰還有這麼大的能量能讓彼此恨紅了眼的太子和二皇子聯手,誰又能將毒手伸到昭伶公主府,駙馬無論心中再多不滿,沒有人在背後支持他又怎麼敢,躲在背後確實像方世昭所為,可是這些人背後卻彷彿有一股超越所有人的力量,而不只是單純的像方世昭依靠自己的一些把戲和對人性的理解,控制局面。
太子點點頭領著她們走向了太子府最為氣派的一處建築里,牌匾上龍飛鳳舞的樹著,靜雅齋,太子非常有風度的為薛梓彤打開門請他先請,靜雅齋不同於外面,此時戶外晴空萬里,可是這屋子裡確實暗的彷彿天黑。
薛梓彤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身後的門吱吱呀呀的合上了,整個房間都陷入了一種不可逆轉的黑暗中,待他們適應了黑暗中的視覺時,薛梓彤發現這間屋子的布局和麟德殿有些神似的地方,之所以說是神似,因為麟德殿恨不能一磚一瓦都要有個典故,所見之處無不是年深日久頗有價值的鼓動,每個幾百年都不好意思待在麟德殿,陪著皇上受那麼多官員三拜九叩的大禮。
薛梓彤在細細的看著房間,太子從殿的深處推出了一個人,雖然這房間里十分陰暗,可是薛梓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椅子中的人,正是多年前退位的景延帝,他依舊一副龍鍾之態,身子骨也不是太健朗了,而且畏光的毛病也越來越重了。
薛梓彤行了個普通的禮儀,她行禮只是因為景延帝是個長輩,景延帝隔世一般沙啞蒼涼的聲音好像很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喲,老四媳婦兒來了。」景延帝的語氣中,隨意中帶著幾分親切,薛梓彤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他,他也是板著一副臉孔,他給了薛梓彤不少好東西,可也是他慢慢將薛梓彤逼向絕路的一個原因。
這句在普通不過的家常話,隔著多年積怨和其中的愛恨交織,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是我。」薛梓彤不亢不卑的說道。
「這些年你做了不少事,憑心而論造福百姓的事居多。」景延帝彷彿第一次見她時那樣,薛梓彤以為自己要被處罰,沒想到到得了不少賞賜,那個看上去嚴肅的老皇帝居然和她能很輕鬆的交談,薛梓彤當時還十分的自得了一番,現在想來真是太幼稚了,皇家的嘴臉,從來不以喜好為準。
「可是太上皇卻並不認我的好啊。」事已至此,薛梓彤也懶得和這老狐狸虛以委蛇,景延帝的現身一切都說明白了,作為父親,太子和二皇子怎麼敢反抗,作為兄長,昭伶公主也是必死的,或許景延帝從未真的退位,自己還是太低估他了。
景延帝搖搖頭道:「因為你不是我蕭家的男兒,你做得越好,便越錯。」
薛梓彤笑笑諷刺道:「太上皇好公平。」
景延帝說道:「這確實是我蕭氏皇族的標準。」
薛梓彤抬眼看著黑暗中,老態龍鐘的景延帝,彷彿和那寶座融為了一體,分不清哪裡是血肉之軀,哪裡是冰冷寶座,薛梓彤不得不承認,沒有人比景延帝更適合做皇帝,他的冷血多疑,任何時候做出犧牲任何人的準備,王位確實適合這樣的人。
「太上皇如此顧念家族,連寵愛多年的妹妹都可以痛下殺手,這點,我確實佩服。」薛梓彤想想昭伶公主就覺得有些憤憤不平。
「你知道蕭家最重要的傳承是什麼嗎?」景延帝不以為忤,耐心解釋道:「最重要的傳承是家族,不是我,不是昭伶,不是太子,不是老二老四老五,每個人都只能生活在自己的時代,要想讓影響力擴充到最大,就要保證家族的強大和穩定,每個人都會生老病死,唯有家族可以源源不斷的流傳下去,我們的子子孫孫都會繼續為王。」
薛梓彤沉默了,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生態度,根本無從辯駁,薛梓彤拜別了景延帝和慕流年兩人被鎖進了天牢。
慕流年看著沉默不語的薛梓彤壓低聲音湊過來說道:「別怕,咱們肯定能逃出去的。」
薛梓彤轉過頭來看著慕流年輕聲道:「我一直知道蕭弘瑾過的不好,今天見了景延帝如此,才知道他原來過的那麼不好。」
慕流年愣了愣說道:「你,你不是很恨他嗎?」
「那是後來的事了。」薛梓彤搖搖頭說道:「如果以前我對他好一些,或許我們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我們早就可以遠走高飛神仙眷侶了。他喜歡薛梓柔一定是能在她身上感覺到溫暖,我若肯稍微對他關心一些,也不會讓他走那麼遠錯那麼多。」
慕流年沉默不語,薛梓彤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在吃味,嘆口氣,感情向來是殘忍的,於薛梓彤而言,這世上只有兩種男人,一個是她認定的蕭弘瑾,一個是其他所有的男人,她可以和慕流年親近,可是卻不能讓他走進自己的心裡來,無論他為自己付出多少。
「慕流年。」薛梓彤輕輕喚他。
慕流年似乎陷入了沉思,薛梓彤又叫了幾聲他才反應過來說道:「啊?怎麼了?」
薛梓彤看這慕流年嘆口氣道:「若你有幸逃出去,就拿著我的信物去找夏洺瀾,跟他說,我許了你一大筆錢,足夠你下半生安穩幸福,然後……」
慕流年不耐煩的打斷道:「你怎麼總是在為別人做決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薛梓彤還第一次見慕流年發怒,倒有些不知所措,慕流年背對著薛梓彤面向囚牢裡面,薛梓彤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好心抬舉你,還不識趣,真是煙花命。」
慕流年拿自己寬大的袖子捂著耳朵,不理她。更漏不知滴了多久,薛梓彤感覺自己快失去知覺睡著了,夢中自己被架上了刑車,手被捆縛在背後,在萬人的咒罵中,普天而來的骯髒的東西,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在薛梓彤身上,她經歷過很多事情,可是似乎從來沒有怎麼丟過臉,這樣遊街示眾還真是讓她也感到了不小的壓力,反而更盼望,遠處明晃晃的刑台,真上了刑台,薛梓彤脖子上插著的牌子被抽掉,她一直以為自己生無可戀,不會怕死,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很留戀這個世界的,這個愛著恨著又有那麼多想不通的世界,關鍵是這裡有那麼多她在意的人,哪怕是她憎恨的人,若她死了,這一切都成了虛妄。
薛梓彤猛的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冰冷的囚牢中,求生欲空前膨脹了起來,剛準備站起來,就一頭撞到慕流年的下巴上,她剛沒看到慕流年正站在她面前。
慕流年痛的輕哼一聲縮在了地上,薛梓彤揉著頭,踢了他一腳道:「神經啊,大晚上的。」慕流年痛的在地上滾成一團,沖薛梓彤輕聲嚷嚷道:「你才有病呢,誰能在死牢啊。」
薛梓彤知道剛才用的力氣不小,湊過去看看慕流年有沒有被撞壞,聽到外面有人小聲道:「主人。」
薛梓彤看到黑鷹扒在鐵柵欄沖裡面叫道,薛梓彤彷彿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沖了過去道:「黑鷹你怎麼來了。」
黑鷹簡單的解釋了幾句,從袖口中掏出兩粒藥丸來,對薛梓彤說道:「這是方世昭留給我的鎖骨丸,他說人可以通過吃這個藥丸改變身體的形狀,你們吃了這個便試著擠出來好了。」
慕流年鼻青臉腫的從地上爬起來說道:「喂,這柵欄的間距不過一拳,人怎麼可能出的去啊。」
黑鷹看著慕流年鼻血橫飛的糊了一臉,以為他受了什麼酷刑,說道:「慕公子你受苦了。」
慕流年點點頭道:「跟這個妖婦多待一天都要少活十年。」
薛梓彤橫了他一眼,先吃了軟骨丸,吃罷並未覺得身體有異樣的感覺,可是她的手頭身體都一點一點的從柵欄里出來了,看的三人均是目瞪口呆,慕流年隨後效仿,也從柵欄里鑽了出來,三個人很受鼓舞,一路就沖了出去,正看到執勤的房書平目瞪口呆的看著三人。
房家和凌家已經歸順了景延帝,房書平自然在這裡守崗,他手中有隻兵哨,只要輕輕一吹,四面就會有士兵湧入。四個人緊張的對視著,慕流年剛準備開口說什麼,房書平似乎突然對星空感興趣起來,看著星空徑直從他們三人面前走過,薛梓彤輕聲對黑鷹問道:「怎麼這葯還隱身?」
房書平背著三人沉聲道:「往東面跑,那裡守衛少。」
薛梓彤轉過身來想說些什麼,已經被黑鷹和慕流年架著飛跑起來。果然東面防守薄弱,他們路基本沒有遇到什麼阻擊,薛梓彤心裡感念這房書平,到了最後時刻還是沒忍心將自己推上刑台,薛梓彤回頭看看房書平也正一臉悵然的望著三人逃跑的背影,看到薛梓彤在看他,揮了揮手,轉過身走了。
好像看到當初那個整日只知道粘著蕭弘瑾遊手好閒的望鄉侯世子,三人跑了出來,黑鷹發出哨音來,薛梓彤不解的看著他,沒一會,哨音就有了回應,房和暖親自駕了匹馬車沖了過來,三人立馬上了馬車,慕流年和黑鷹坐在外面趕馬車,薛梓彤隨房和暖進了車廂,裡面坐著薛梓嬌,她臉上掛滿了淚珠,看著薛梓彤說道:「姐姐。」
薛梓彤抱抱她說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薛梓嬌看著薛梓彤,哭道:「姐姐對不起。」
「我能逃出來,也多虧了房書平幫忙。」薛梓彤不計前嫌的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