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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故人(一)

  「故人?什麼故人?」 

  「這位故人也許明月姑娘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她卻是記得明月姑娘的。」 

  「她記得我又關我什麼事?」 

  「哦?難道明月姑娘不想知道你自己是誰?從哪裡來么?若是我聽說得不錯,明月姑娘你應該是不大能記得以前的事了?若是去見見這位故人,說不定便會知道呢.……」 

  「我是誰?我當然就是我。從哪裡來又有什麼關係?」 

  大廳中依然是躺著一地的人,神機堂的眾人還好些,那些正道盟的少俠們都是躺在血泊之中,有的忍不住呻吟,有的還在對著李士石和南宮同呼救,曾九文留下的那一套盔甲上,那些粉紅色的蟲子還是在精神十足地蠕動著,雖然透明的屋頂上陽光暖洋洋地照下來,這廳中的氣氛依然是一片詭異陰沉恐怖凄厲。 

  但就在這詭異恐怖的環境中,站在最中間,也是這場中當之無愧的勝利者和主宰的唐劍雨,卻用很和藹很親切,簡直就像是哄鄰家小女孩一樣的口氣在和明月說話,明月也是一臉自然地回答著。 

  門口,李士石拉著南宮同朝外一步一步地走去,好像根本看不見地上那些掙扎著對他們呼救的同道少俠。南宮同已是滿面的淚水,根本都不敢去看那些人一眼,以前飛揚的氣度和信心再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他知道這些人都是他害死的,他的心也還遠沒有一個影衛那樣的剛硬。但他已經不敢開口,沒有絲毫的信心再開口說什麼。他現在只感覺自己好像一隻螞蟻,甚至比螞蟻還不如。純粹只是一個拖累人的累贅。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的心境下,他還是分出了些心思聽著背後唐劍雨和明月的話。 

  雖然唐劍雨態度很親切,說出的理由很多,好像也很充分,至少其他一般人是絕不會拒絕的,但最後明月還是很淡然地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反正夏道士沒說去。我就不去。」 

  「哦,是那位清風道長么?那我們便請他一起去好了。正好我家小老四是他好朋友。」唐劍雨微微一笑。唐家堡的消息比絕大多數人想象的都要靈通,他轉而看了那邊正在拉著南宮同朝外走去的李士石一眼。「那位清風道長呢?你們將他支使到哪裡去了?我這些日子沒太在意外面的消息。居然不知道。」 

  李士石停下了腳步,半轉過身來搖了搖頭:「前些時日何姒兒姑娘送信來說有她那邊出了大事,清風道長便……」 

  「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身為一個影衛該怎麼說話。」對著李士石,唐劍雨的微笑和聲音中就都帶著一絲陰冷的尖銳。「面對層次高過你。需要認真對待的對手的時候。胡亂撒謊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只能將你自己的問題更加暴露出來。而且就算你要撒謊,也不能在拖著一個知道真相而且還不回撒謊的同伴的時候撒。那位南宮公子的呼吸心跳早就全亂了,還是兩次。第一次是聽到我勸明月姑娘去唐家堡,我可以看做是他是心中早已欽慕這位貌如天仙的姑娘,捨不得她去,但是第二次卻是聽到那位清風道長的時候,難道他也還同時喜歡這位道長么?」 

  「夏道士怎麼了?」明月扭過頭去皺眉看著南宮同和李士石。她不見得能明白那些言辭本身的意思。但是內中代表的那些東西卻能感受到。 

  南宮同的身體震了一下,卻沒有回過頭來。 

  李士石放開了南宮同的。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才雙手抱拳對著唐劍雨一拱手:「多謝十一少賜教。確實如此,我不該對十一少隱瞞什麼.……那我便站在南宮大人吩咐的角度上來向你說。」 

  「哦,看來這事並沒我想象中那名簡單……」唐劍雨的眉頭一挑,看了一眼明月,再看向李士石。「你說,總不會南宮無忌也捨不得這位明月姑娘。」 

  李士石斟酌了一下,開口慢慢說:「原本無忌大人也是希望明月姑娘去他那裡做客的,如果十一少非得要請明月姑娘去唐家堡,那如今的情況下,無忌大人也不會勉強了。不過那位清風道長無忌大人卻是一定要請去的。」 

  「哦?」唐劍雨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訝之色,然後自嘲似的一笑。「看來我唐家堡的消息還是做得不夠好啊。那位清風道長居然有如此分量么?居然比這位明月姑娘還重要.……」 

  「你們把夏道士騙到哪裡去了?」明月怒目瞪視著李士石和南宮同。 

  李士石卻並不理會明月,只是對著唐劍雨說:「這也可以視作是無忌大人的讓步之一。清風道長雖然一定要在我們這裡,但是唐家要請明月姑娘去,那便請便。只是如今看來明月姑娘大概是不會去的了,如果必要的話……我們也可以幫忙。」 

  明月那一雙細長的柳葉眉已經皺得幾乎擰在了一起,就在她身形在原地一晃,似乎馬上就要朝李士石而去的時候忽然又全身一震停了下來,轉而看向了唐劍雨,臉上露出驚愕戒備之色。 

  「這說得也不對。你也不是幫我,只是幫你自己。不過算了,看來只用言語也確實請不動明月姑娘,今日這樣的機會也算是難得,錯過可惜了……」唐劍雨臉上還是笑著的,只是其中的那份親切已經沒有了,他瞥了一眼南宮同那似乎在發抖的背影,出言訓斥譏諷這個不知深淺的小子讓他有種難得的輕鬆感,所以他有些戲謔地說:「那位南宮公子,現在你便看到了。這才是江湖。」 

  不遠處,一個似乎被所有人都遺忘了的牆角邊。羅圓圈慢慢地趴到了地上,悄悄地朝著一個方向爬了過去。剛才那一番對話的時候形勢看起來沒那麼兇險,他也就將自己的手從牆壁上拔了下來包紮好了。其實處在他那個位置——無論是大廳中所佔的實際位置還是在眾人心目中所佔的位置。順勢悄悄溜走也絕對沒有人會在乎,但是他沒有那樣,因為他心目中的仙子還在那裡,而現在好像正陷入在一個巨大的危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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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小夏發現西寧子的情況不大妙的時候已經遲了,白沫從他半張著的口中緩緩湧出,眼神也開始渙散。 

  並不是他看見形勢不對就毅然服毒。喜好四處鑽營,到處找大腿投靠的人心思會很活絡。卻不大會有什麼決心和勇氣,更毋庸說是慷慨赴死。小夏搭了搭他的脈,也並沒有發現什麼中毒的跡象。再看了看西寧子那開始散亂崩潰的眼神,就知道這位同門大概是神智崩潰,不是瘋就是傻了。 

  血祭秘法強用上品靈符本來就對神魂心志都大有損傷,西寧子身體上沒什麼損害。心神上卻是早就透支了。若是安靜下來心平氣和地修養還沒事,還要強撐著和人鬥智斗勇,最後發現自己所謀失敗,早繃緊到極限的神智再也經受不住,居然就這樣瘋傻掉了。 

  小夏只能長嘆一口氣,直起身來,任憑西寧子自己一人躺在那裡傻痴痴地瞪著屋頂吐著白沫。其實這說不定還是西寧子最好的結局,以今天他的所作所為來講。送回茅山就只有一個被清理門戶的下場,影衛也絕不會放過一個泄露了他們機密。還有可能泄露更多機密的失敗者的存在。 

  至於他想問的那個問題,看來暫時是得不到答案了。 

  小夏拿出唐輕笑給他的唐門解藥給張老頭服下,所幸西寧子那針上確實只是麻藥,不是要人命的毒藥。這位張老前輩的修為確實足夠高深,只可惜幾乎沒有什麼江湖經驗,西寧子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大膽偷襲,要是換做其他的道門先天高人,甚至不用他動手,只是他心中存了這樣的鬼祟念頭就瞞不過人。 

  解藥的藥力還要一些時候才能發生作用,如今也只有在這裡等著。小夏去飯堂門口朝外仔細查看了一下,外面依然沒有絲毫的動靜,這時候已經接近吃飯的時間了,但卻還是沒有任何人在附近走動,明顯是之前安排過的。雖然這看起來似乎是脫身的好機會,但小夏想了想,還是轉身回來繼續等著張老頭轉醒。 

  張老頭的經驗雖少,修為卻是實打實的,如果外面還有什麼埋伏或者變數,多半是要靠著他來解決,最關鍵的是其他滿地躺倒的符籙道士是中了西寧子那一道攝魂咒,至少要昏迷個一兩天,上清攝魂咒可是上品法術,小夏就算是看過何晉芝贈送的道書,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本身的修為是遠遠不夠去解咒的,只有等張老頭醒來才有辦法。 

  「原來是因為我的緣故才連累諸位道友,實在是不好意思,在此向兩位賠罪了。」小夏對著飛龍道人和三山道人躬身一禮。 

  「哪裡哪裡,不敢當不敢當……」 

  「若是沒你,說不定早就被那唐門的兔崽子暗算了,大家都是行走江湖混口飯吃,何須多禮。」 

  三山道人唯唯諾諾,面帶羞愧和惶恐之色,也不知道是怕這牽扯到影衛的事禍及自身還是為自己剛才的搖擺不定而慚愧。飛龍道人則是毫不為意地哈哈一笑,依然是豪爽大氣,不將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 

  看了眼三山道人的神情,小夏也不忘出言寬慰他幾句說:「三山道友也無須自責,這些爾虞我詐背後傷人的場面你可能沒怎麼經歷過,不知如何應對也是正常的。至於此事涉及影衛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今日過後謹記莫要向旁人說起就好。我和飛龍道友不會隨意向旁人亂說,這人也不過是替影衛跑腿的邊緣角色,影衛想來也不會追究。」 

  聽了小夏這一番話,三山道人的臉色這才好過了許多。 

  「對了,敢問飛龍道友師承何處?剛才也要多虧飛龍道友能撐得過那攝魂咒光,要不是有飛龍道友撐住場面。恐怕我們今日就要真的被我這位同門一網打盡地暗算了。我自己倒無所謂,只是連累了諸位道友和張老前輩那才是叫人愧疚終生。」小夏不掩飾也不客氣,直接詢問飛龍道人的師承。能在上清上品道法中撐住不暈倒。那絕不是尋常野路子的符籙道士能辦到的,至少也是要以玄門正宗的修行法子錘鍊神魂十多年。 

  飛龍道人搖頭苦笑說:「本來不想提的,不過若是不說或者胡亂編造個由來的話又怕你多心。其實我是真不是如你們這般潛進來行什麼機密大事的,也確實不是沒法籙職牒的野道士,貧道乃是五嶽盟東華山純陽觀二代弟子,來這裡卻是沖著神機堂懸賞的那些金銀的,只可惜我純陽觀對五行符籙的造詣實在不怎麼樣。還是靠著清風道友才將那什麼機關符籙給完成了。想不到最後卻又碰見唐門的人來滅口,連張御宏真人的兄長也混了進來,居然還有影衛.……他奶奶地。這灘水居然渾成這樣,居然這樣兇險,早知道道爺可是死也不來這裡了。」 

  「五嶽盟?」小夏聽了一呆。這名字他當然不陌生,不用說石道人和他之間的瓜葛。在天火山下之時。他也沒少和五嶽盟中的其他弟子打交道,認識的都不在少數,想不到這裡卻還能遇著一個。看起來這飛龍道人是當日沒跟著石道人去天火山的。 

  「不然還能是哪裡?」飛龍道人長嘆一口氣,沒好氣地回答。「要不你以為還有哪個正經道士會真為了那幾十百多兩金子來這神機堂聽那些匠師的訓斥么?自己受得了那股鳥氣,難道還不怕給自家山門丟臉?只有我們這五嶽盟如今已是丟無可丟的破罐子了,再丟臉還能有天火山的事丟臉?」 

  不止是小夏聽了恍然大悟,連旁邊的三山道人聽了都忍不住投過來有些古怪的眼光。這話說得不錯,要是那除妖滅魔令上也有江湖丟臉排行榜。這五嶽盟絕對是毋庸置疑的雄霸榜首。盟主石道人裹挾著一大幫江湖二三流幫會前去天火山想要圖謀那朱雀火,卻連朱雀火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被西狄人和白虎軍殺了個精光,連向來素有威名,依仗著一對飛劍罕逢敵手的石道人都落得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這事恐怕已經成了近年江湖中最大的笑柄和不自量力的典型教材,也難怪飛龍道人不願意說。 

  「.……如今我們五嶽盟也是名存實亡了,盟主將近半的精銳人手都帶去了天火山折在那些西狄蠻子手裡,如今便是自保已是十分困難。其他什麼小魚小蝦的都還好對付,偏偏那龍虎山又派人來想要接手五嶽盟,將五嶽山弄得一團糟,我也懶得去應付那些自詡大派弟子的臭臉,乾脆便下山四處遊盪。法籙被龍虎山那些人掐在手裡,每月的俸銀也領不到,來這荊州遇見神機堂在懸賞,也就想進來碰碰運氣了.……」 

  飛龍道人說起來唉聲嘆氣,五嶽盟之前多少也算是一方勢力,現在落拓得派中道士也要學野道士一樣來混飯吃,確實丟人。小夏在旁也聽得不禁有些黯然,他是想起來上官聞仲地窖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石道人,一代高手落得如此下場,也著實讓人感嘆。 

  三山道人在旁聽著,忽然問:「.……為何龍虎山會想要去接手五嶽盟?天師教乃天下道門正宗,沒必要行此卑鄙之事……」 

  「我怎知那些人在想什麼?道門正宗又怎麼了?難道便不用吃飯,不用拉屎,不會幹壞事么?」飛龍道人吐了口口水,隨後又悻悻然說:「不過這事從道理上來說也沒什麼好埋怨的,我們五嶽盟的道觀本來就掛在他們龍虎山名下,這些年從他們那裡拿的奉銀也不少了,又沒給他們出過什麼力,這時候他們派人來接手也沒什麼可說的,至少總比落入其他宵小之輩手中的好,只是那些人卻又四處翻箱倒櫃,明察暗訪,將五嶽山都弄得雞飛狗跳,好像在找什麼要緊事物。有人說是沖著我們盟主那對飛劍來的,但是那飛劍一直就被盟主隨身帶著,如今盟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這些人卻來五嶽盟找什麼晦氣。」 

  飛龍道人不過隨口發發牢騷,小夏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一邊走到門邊去留意外面的動靜,忽然間一抹亮光從思緒中一閃而過,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一道淡淡的劍狀烙印,一層冷汗不知不覺地從背心中冒了出來。 

  「咦,張老前輩好像要醒了,清風道友快來。」一直守著張老頭的三山道人忽然出聲叫他。小夏連忙收攏了一下心思,快步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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