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鄉村夜談
吃過晚飯,雜工蝦點了支煙,在望牛嶺這個辦公室裏來回踱步,想著白天的人和事,又想想自己這幾十年來曆經風風雨雨到如今依然孤身一人,不禁感慨良多。
“從前是天真不冷靜,笑問誰,肝膽照應?抬頭望星空一片靜,夜雨獨行,問有誰共鳴?……”雜工蝦叼著煙,走出了辦公室,抬頭望著茫茫星空,唱起了一首老歌。
就在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在天地間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猶如如那稍縱即逝的風中塵埃。
在這樣孤獨的夜晚,能夠約上三倆知己把酒言歡,吹水聊天,那也算得上人生一大樂事了。
雜工蝦今晚是約了閹豬石來飲酒吹水的,他在等待閹豬石的出現。
遠處傳來幾聲狗吠,有朵電筒光由遠而近,應該是閹豬石來了。雜工蝦幹咳了一下,對方也咳了一下表示對上暗號。
來的果然是閹豬石,他後褲兜揣了支散裝燒酒,手中拿了一袋一花生。
雜工蝦引閹豬石進得辦公室坐下,斟酒剝花生,兩個男人的鄉村夜生活就開始了。
“石哥,你都洗澡了嗎?”雜工蝦問。
“洗過了。結了婚的男人肯定要洗澡,你不洗澡晚上肯定上不了大床!”閹豬石說:“以前未娶老婆時,自由自在,可以幾天不洗澡,不刷牙!結了婚之後就不行,這工夫一定要做,不能偷懶。”
雜工蝦拋了粒花生米入嘴,望了一下這個閹豬石,頭發花白,近六十的人了,就說:“你都這把年紀了,說句難聽的,都快上山了,還跟老婆睡,說出來不怕群眾笑話?”
閹豬石端起酒杯,慢慢的呷了一口,然後說:“這個問題我都考慮過了,決定今年收割完晚造稻穀,過了六十大生日之後,就搬出來住,搬去祖屋去住,圖得個安樂清靜。”
雜工蝦看看這個閹豬石,人長得真的是不咋地,你看,有點駝背,一口煙屎牙,門牙還崩缺一顆,夾煙的兩個手指也已經發黃,身上散發出那股煙熏味兒濃得厲害,應該隔兩條街都聞得到。
雜工蝦邊飲酒邊納悶了:這老天爺是不是瞎眼了?像閹豬石這樣子的人居然都娶上老婆,而我夏水蝦年輕時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卻無人問津!這天理何在?
“場長,恕我多嘴問下,你有家室沒有?”閹豬石問。
雜工蝦輕輕搖下頭,說:“我一個禮拜七口人吃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天意弄人呀,”閹豬石歎了口氣,說:“看場長你一表人才,樣子也不差,怎麽就把青春大事給耽誤了?”
雜工蝦飲了口酒,說:“不說我了,過去就讓過去。說說你的故事吧!”
閹豬石用手撥了一下台上的花生,把酒杯輕輕放下,又用手抹了抹嘴吧,說:“講句實在的,如果我範木石當初不懂閹豬這個技術活,我也娶不上老婆。我老婆就是衝著我這門技術才嫁給我的!”
“你說的閹豬技術我也懂,不瞞你說,我曾經在榕樹頭卓木九那個大豬場混了一段時間的,多少學到了點技術的。”雜工蝦說。
“那你會閹什麽豬?”
“就會閹未離奶的小公豬。”
“妖,那不叫技術。”
“那你會閹什麽的豬?”
“小母豬。那時候,鄉間養戶去圩鎮上購回小豬在家飼養,如果是抓了頭小母豬回來的話,就一般要請我去把小母豬給閹割了。這樣子,以後長大就不會發情,好養又快大!”閹豬石說:“不過,這門技術生意到了近十年八年就基本失業了!”
“為什麽的?”雜工蝦問。
“因為現在規模化養豬場多了,鄉下養豬的人少了,況且現在養豬都不喂青料都喂精飼料,豬大得快,還未發情就去屠宰場了!”閹豬石說:“所以,幹我們閹豬的就失業了!”
“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我們無法抗拒的。”雜工蝦說。
酒過三巡,窗外的月色朦朧,點點螢火蟲來回穿飛舞,遠處山崗上傳來了幾聲夜鶯的啼鳴。
在這樣一個夜晚,一個娶了老婆的男人和一個光棍男人在飲酒,在暢淡人生,在回首往事。
那些開心的,那些不盡人意的往事,像陽春三月的一場小雨,瀝瀝淅淅下個不停。思緒一如窗外的月色朦朧,似真如幻。
歲月似一把無情的利刃,在你的額上,在你的眼角刻上一道道深刻的年輪……
閹豬石拿起酒杯,碰了碰雜工蝦的酒杯,然後說:“場長,我們能碰到了,確實是一種緣分!來,我敬你一杯!”
“飲!”各人又飲了一杯。
“場長,這酒我也跟你飲過了,現在我範木石就當正你是自己兄弟了。有些話我就開門見山直搗黃龍地給你說說了!”閹豬石說。
“石哥你但說無妨,我夏水蝦洗耳恭聽!”
“場長呀,你現在這個年紀,說年輕又不年輕,離死又未到!鑒於目前這種狀況,你還想不想娶個老婆,讓下半生有個伴?”
“想是想,不過很難了,認命吧!”雜工蝦說。
閹豬石就說:“到了你現在這種田地,想娶個十八二十二的黃花大閨女是沒有希望的了。但去揀個漏,來過兵行險著,娶個別人不敢娶的,比較另類的角色應該還是有點稱數的。”
“哪裏有這樣子的貨頭?”雜工蝦問。
“怎麽沒有?現成的就有一個!”閹豬石說:“就不知道你夠不夠膽去提親。”
“是哪個?”
“就是今天叫我買燒酒那個範桂英!”
雜工蝦一聽到範桂英這個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過了很久,才說:“石哥,這個範桂英是什麽來頭?”
“說到這個範桂英,可就厲害了。她是我村一代繡花大娘鬆雞婆的長子大孫女,飛四張的人了,還未嫁!說得確切點,不是她不肯嫁,而是沒有男人夠膽娶!她還有個老爸六十多了,是個燒酒壇,整天杯不離手,飲大了就罵人,老伴是給他罵走的,後來又改嫁了!”
“這個範桂英有個外號叫穆桂英!讀初中時是校籃球隊隊長,因為在一次球賽中,不滿評判,竟出手打了裁判,從始人生就打回原形。曾經出外打過工,幾度打傷了管工,班長什麽的,後來就沒了廠敢招聘她了。”
雜工蝦聽了,默默吸著煙,又撓撓頭,然後把台上那半杯酒一飲而盡:“石哥,我們還是聊點別的吧!不說這個穆桂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