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隻可意會
“咱媽急著讓你回來，就是想帶你去檢查檢查身體和胎位什麽的。”第二天，他們醒的並不晚，當兩人都徹底睜開眼的時候，張智對朱墨說。
“那就去唄。”朱墨說這話的表情能讓人看出被人關心的滋味在她心裏是什麽樣的。
“咱有個表姐在人民醫院上班，她今天正好值班，咱媽已經聯係好了。”
早飯的種類不少，是公公從外麵買回來的。婆婆家的早飯都是誰起床了誰就吃。所以，張智和朱墨坐在餐桌旁吃早飯的時候，婆婆在旁邊一邊看著他們吃一邊對朱墨說：“一定要多吃。現在是兩個人在吃飯，要把孩子的那份也吃了，孩子才長得好。”
人民醫院是銀城最好的醫院。朱墨在婆婆、張智還有小姑子張婧的一路嗬護下，來到醫院已經十點多鍾，B超室外麵，排隊等待做檢查的有二三十人。
從藥房趕過來的表姐讓張智出去買了瓶水，叮囑朱墨把水喝了好憋尿。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B超室外吵吵嚷嚷、來來去去的人大多已經散去，狹窄的空間已經不那麽擁擠。
B超室的門又一次打開的時候，一位女醫生用手招呼著表姐。表姐趕緊過來挎著朱墨的胳膊要往B超室門口走。婆婆的身材是胖胖的富富態態的那種，平日裏，因為高血壓、冠心病，喜靜不喜動，一出門，能坐車的時候絕不多走一步路。可是，這個時候，看見輪到朱墨要做檢查了，婆婆蹭地一下從走廊的椅子上站起來，想要跟著進去。
“大姨，您坐著歇著，我帶朱墨進去。”表姐邊說邊裝作無意的樣子，用身體把婆婆和朱墨分開，然後挽著朱墨的胳膊走進B超室。
B超室門外又有一撥人離開，走廊上隻剩下婆婆和張智還有小姑子張婧。
婆婆沒有重新坐下，而是站在那兒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B超室的大門，上嘴唇像是要護著下嘴唇似地，嘴半張著，頭微微揚起，那神情，就像看見了B超室裏的顯示器。
此時的張智最清楚母親的心裏在盼望什麽。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兩個胳膊肘撐在雙腿上，雙手托著下巴，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兩眼的目光卻緊張地投向眼前的地麵，腦子裏也似有一團霧在蒸騰著，那團霧像一片片被撕扯中的棉絮，絲絲繞繞，糾糾纏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心跳一點一點地加快，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那種感覺令他特別難受。他暗暗地咬緊牙關，不讓內心的天翻地覆在母親麵前流露出來。
一旁的小姑子張婧不明就裏地看著母親和哥哥異樣的神情。
從再次打開的B超室門裏走出了朱墨和表姐。
“一切正常大姨。走，到我那兒去坐會兒。”表姐的嗓門明顯比進去之前爽朗，反倒讓焦急等在外麵的人感覺到了不對勁。
婆婆突然覺得嗓子好幹啊，隻好用了幾個聽上去不太清晰的“好”字回應著表姐。表姐在前麵領著，幾個人一起朝藥房走去。
“大姨您坐，朱墨你也坐。”在藥房裏的一張辦公桌前，表姐把幾個紙杯在飲水機前一個一個地打上水放在桌上，然後拉著張婧手說，“大姨，張婧也大學畢業了，您這高興事一件接一件呀。”
婆婆“嗯嗯”地應著，沒有一點扯家常的心思。
“姐，是——是——啥結果啊？”張智真的怕母親急壞了，自己也真的等不了了，就開口問表姐。
已是中午下班的時間，嘈雜的四周此時顯得格外地靜。
聽到張智的問話，表姐並沒有馬上開口回答，而是從辦公桌邊起身，在藥房一排排放藥的架子中間來回走著，像是工作上的事情還沒忙完。
這些年，很多有孕婦的家庭，都想在懷孕期間了解孩子的性別，表姐已經幫了不少熟人的忙。每次，如果檢查出來是男孩，她就會用“是個臭小子”向熟人“報喜”；如果是女孩，她就千方百計地拖延時間，讓孕婦和家屬自己慢慢去尋找他們不太想得到的答案。
張智和母親已經隱隱地預感到了什麽，但是畢竟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他和母親都不甘心，便將詢問的目光一直跟著表姐腳步的移動而移動。
表姐等到沒有理由再拖下去的時候，從藥架裏麵走出來說：“大姨，B超今天好像有些看不清楚，改天再檢查一次。哎呀，男孩女孩都一樣，你看張智，就他一個男孩，工作了還不在你身邊，男孩子靠不住，張智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表姐略顯尷尬的笑聲給了婆婆給了張智給了朱墨明確的答案。“像霜打的茄子”指的就是現在幾個人的樣子：不應該是這個結果啊，這個結果不是他們想要的。
默默地同表姐告別後，四個人走出醫院大門。張智用手挽著婆婆走在前麵，小姑子挽著朱墨走在後麵，誰都沒有說話。朱墨明顯地感到，婆婆的步子邁得很沉。
回到家裏已經是午後一點多鍾，公公做好了午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看到走進家門的婆婆的神情，也隻說了句“吃飯吧”，便不再作聲。
屋裏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沒有誰再提吃飯的事。幾分鍾後，客廳裏隻剩下茶幾上靜靜等待著的碗筷。
此時，三間臥室把婆婆和公公、朱墨和張智、小姑子張婧五個人，隔開在三個空間裏。
大約過了一個鍾頭，公公婆婆的臥室裏傳來婆婆的聲音，婆婆拖著長長的後音喊著張智的小名：“智子——，你過來。”
張智和朱墨此刻正背對著背躺著，各自把著床的一邊想著各自的心事。聽到母親喊自己，張智起身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朱墨一眼，到父母的臥室去了。
臥室的門都緊閉著，朱墨聽不到那邊說些什麽，隻是時不時地傳來張智嗓子幹癢的咳聲。
又是大約一個小時後，張智推門進來叫朱墨也過去。
婆婆和公公分睡在兩張小床上，婆婆的床緊靠著臥室門這麵牆，看見朱墨過來，婆婆趕緊起身，把腳邊讓出一塊地方來讓朱墨坐下。
“不礙事朱墨，找你奶奶去。咱能換。”婆婆好像已經重整心情。
婆婆接著說：“你奶奶家街門上有個算命的，你奶奶說準得很，人家不僅能算出生男生女，還能在孕婦生產之前，讓男孩變女孩、女孩變男孩。你爸剛才給你奶奶打過電話了，你奶奶說那個算命仙兒今天剛好有空在家裏，你和張智現在就去找你奶奶，讓你奶奶領你們去見他。”
婆婆此時鬥誌昂揚，很是亢奮，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