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暗擬協議
把張婧和靳小亮送走，在從火車站回家的路上，張智臨時改變了主意。
他昨天來銀城的時候，原計劃今天下午就趕回西城，不耽誤第二天周一上班。因為學校放暑假，回到院裏本來就上不了幾天班，他不想再占用工作日，還得跟院裏請假。
可是，昨天從西城出發到現在，一些新的事情又裝在了心裏，加上他在來的長途汽車上跟那個許律師交談了一路，使得他的許多想法，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成熟，他不覺得他要解決的問題還有什麽再拖下去的理由，自己已經反複想了好多遍，已經到了可以開始實施的時候了。
於是，他臨時決定，今天在父母家裏再住一晚，明天早上坐車回西城。他給魏主任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人在銀城，父母家裏臨時有點事，周一上午請半天假。
張智決定留下來的主要目的是，他準備讓自己安安靜靜地留在父母家中，先開始他計劃中的第一步——起草一份離婚協議。
這可是一件要費腦筋認真對待的事情：離婚的理由，財產的分割，孩子的撫養……這些可都是要體現在協議中的。他必須讓自己認認真真地來對待這件事。
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原則，那就是，協議的條款一定要詳略得當，該詳細的地方要詳細，該含糊的地方要含糊，要讓自己能進能退，可守可攻。
“寫這種文書，可是自己的強項之一。”張智在心裏誇讚自己。
午飯後，他讓自己好好地睡了一覺，起來後，他跟父母聊了一會兒家常，然後到廚房去做晚飯。晚飯後，他又陪父母看了會兒電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看兒子回了房間，母親讓父親把電視的音量調的很小。張智坐在書桌前，陷入了沉思。
其實，即便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離婚對於張智而言，也還在心裏進行著權衡。盡管他認為自己的婚姻已無感情可言，但是，就這麽將一場婚姻進行到底的人多了去了，自己為什麽就不行呢。可惜的是，他也沒有料想到自己的婚姻，竟然是以他根本沒有想到的無法抗拒的理由，發展到今天必須離婚這種地步。
對多數夫妻而言，半路分手，對於雙方都是痛苦的，沒人想走這一步，但是，他或者她為何會離開，多半是因為感情問題的不斷累積，他或者她累了，而且又看不到對方的改變，於是，隻有無奈地選擇分手。
張智回想了自己和朱墨十幾年的婚姻生活，他認為，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情，自己也許不會走出這一步，看看自己的周圍，有幾個人敢說，自己的婚姻有多麽完美。不是有那句名言嗎，幸福的婚姻都有相同的幸福，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朱墨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隻不過，她和自己在一起，不是最適合的人而已。
張智在為自己的下一步行動進行著一種奇特的心理建設。他之所以讓自己用這個角度來想他和朱墨的婚姻，是因為他不願意讓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做法看上去有些上不得台麵，他不能在自己對自己的譴責聲中來實施自己的計劃。
心理建設一步步完成後，他的思緒開始進入他馬上要做的事情。
他先是又想了想，然後來到妹妹張婧的臥室。家裏的那台台式電腦在妹妹的書桌上放著，他想再上網確認一下相關的法律條文和離婚協議的正規格式。
大約一個小時後，從張婧的房間出來，張智重新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從抽屜裏取出紙和筆，很快在紙上寫下了“離婚協議書”五個字。
緊接著，他在這五個字的下麵起草了協議書的主要條款——
一、雙方因性格不合，感情已經完全破裂，已無法繼續共同生活，雙方自願解除夫妻關係。
二、男方從二零零五年九月至二零零八年六月，在海東攻讀博士學位學習期間，獨生女兒暫由女方撫養，男方每月承擔撫養費200元；待男方在海東的學習結束後，孩子的撫養問題尊重孩子的選擇，孩子選擇一方後，另一方支付撫養費，標準同上。
三、財產分割
1.曙光研究院住房一套歸男方，麵積65平方米；西城日報社住房一套歸女方，麵積160平方米（注：160平方為套內麵積，建築麵積大於此）。
2.曙光研究院住房內現有台式電腦一台、彩色電視一台、壁掛式空調一台、電視櫃一套、木質沙發一套、餐桌一個、大衣櫃一個、床兩張、床頭櫃一個、寫字台一個、矮櫃一個、兩門書櫃一個、自製白色兩門矮櫃一個、餐具炊具若幹件；
西城日報社住房內現有新購置沙發一套、新購置電視櫃一個、新購置茶幾一個、新購置彩色電視機一台、新購置大衣櫃一個、新購置1.8米寬大床一張、新購置床頭櫃兩個、新購置搖椅一個。
上述物品，原則上隨房產所屬自然分割。
3.雙方各自生活用品歸各自所有。
4.婚姻關係存續期間，雙方確定無共同存款。
5.婚姻關係存續期間，雙方確定無共同債權、債務。
四、離婚後雙方互不幹涉對方的生活。
五、雙方均已確認，對該協議的字詞義非常清楚，並願意完全履行本協議，不存在受到脅迫、欺詐、誤解的情況。
這份協議書的主要內容，張智書寫的異常順利，幾乎沒有經過太多的思考，簡直是一氣嗬成。足以想見，這件事在他的腦子裏已經醞釀了多長時間。
寫完後，他又從頭至尾反複斟酌推敲了好幾遍，認為沒有什麽漏洞，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張智逐條看著自己起草的這個東西，他估計，朱墨看到這份協議書，要麽是暴跳如雷，然後置之不理，要麽就是在他列出的財產分割清單上糾纏不休。他想，如果換作別的女人，一定還會有其他的反應，可是朱墨不會。他太了解她了。
如何應對朱墨可能有的反應，他也已經都考慮好了。
按照這份協議，如果朱墨同意離婚，隻是在財產上糾纏，他準備把列出的財產清單中除了曙光院的那套房子，其餘的可以都給朱墨。但在具體的談判中，他可不會讓朱墨輕而易舉地得到這些東西，他要讓這些東西成為他的一個個不同分量的籌碼，一步一步地慢慢退讓，最後，讓她朱墨沒有理由再提出什麽別的要求。
這件事做到這兒，他非常滿意自己起草的這份協議書。他認為，不論誰看到這份協議書，都會認為他張智是個真男人。不是嗎，他可是幾乎把大部分財產都給了女方。
接下來，張智要考慮的第二個問題是，他要在什麽時間、用什麽方式跟朱墨攤牌。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想到了苟夏青。
一想到苟夏青，他的心裏就充滿了對即將迎來的新生活的渴望，那種渴望甘之如飴。他還特別想那個孩子，那小家夥，寬寬的腦門跟自己的一模一樣，嘿嘿，可愛的小家夥……想到這裏，張智坐在桌前竟又得意地滿臉笑意。
客廳裏，父母已經關了電視回到他們的臥室。
這時，張智想把自己的心事立刻告訴父母的衝動再一次產生，他開始在心裏反複催促自己，也反複提醒自己——
“說出來吧，不，等等。”
“還是說吧，不不，再等等，好飯不怕晚嘛。”
張智把注意力重新收了回來。
他已經和苟夏青又是一個多月沒有見麵了。他想她，他想他們。不過沒事，苟夏青現在和自己已經再也無法分開了，有了兒子的維係，苟夏青注定就是他張智後半生的幸福。他越想，也就越急著見到苟夏青。
於是，他把起草的協議書放在一邊，拿起手機想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寫了這樣一條短信：下半年的銷售計劃是否已經完成，如需幫忙，可隨時告知，盡早告知。
短信寫完後，他猶豫了好一陣才發了出去。
然後，他開始專心地坐在那裏等待苟夏青的回複，可他等待的心情又有點莫名地緊張，因為他不確定苟夏青此時此刻人到底在哪裏。按照那天他給苟夏青單位打電話時苟夏青的同事告訴他的時間，苟夏青應該還有大概一周才會回到單位上班。
十幾分鍾過去了，苟夏青還沒有回複。他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鍾。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冒失了。這個時間發短信，很容易引起她丈夫顏永軍的注意。不過，他馬上又覺得，即使顏永軍看到這條短信也沒什麽，這個短信的內容很正常嘛，隻有一點不合適的是，他發短信時，沒有看時間，這個時間發短信，的確是有點晚了些，是會讓人產生聯想的。不過那也沒什麽，苟夏青會應付過去的。
發完短信的張智，繼續滿懷希望地等在那裏。可最終，他失望了。
張智沒有等來苟夏青的隻言片語，他的心裏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就在這時，他瞬間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一種不恥。
不過，這種不恥之感也就是那麽一瞬間，很快就被一種強烈難耐的相思遮蓋得無影無蹤。
沒有等到回信，張智也替苟夏青想出了各種無法回短信的理由，但其中有一條他特別不能接受，他想象著，此時此刻苟夏青是不是和顏永軍在……
想到這裏，他開始煩躁不安，這促使他加快實施計劃的決心更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