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第三回合
夜深了。
這個夜,如此令人心碎。
朱墨想象著樓上樓下這麽多的住戶,此刻他們的家裏會是什麽樣的?難道也是這麽不堪嗎?不,不會的,絕對不會。那,他們的家庭真讓人羨慕啊,我要是他們就好了,我也就可以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了……
朱墨在昏昏沉沉中覺得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一點氣力也沒有,眼睛已經被淚水浸得有點睜不開。
桌上的台燈一直亮著,那昏黃的光亮像是在提醒著她,有一件她想躲也躲不開的事,正在襲擾她的生活,讓她不得安寧。
她躺在那兒,借著燈光環顧房間,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床的另一頭挨著書櫃放著的那個白色雙門小櫃子上。
小櫃子是父親讓他工作的學校裏幹木工活的工人給做的。這些工人平時隻是修理些學校的桌椅板凳,所以櫃子做工很粗糙。白色的漆,還是父親自己親手刷上去的。
這個小櫃子是父親在她和張智剛結婚跟呂俊紅夫妻倆住合並戶時,準備讓他們放在兩家合用的廚房裏的,可是他們把櫃子放進去以後,剩餘的地方連爐灶都放不下了,他們這才把它放到臥室,索性也當書櫃用了。
櫃子大約有一米五高,做工雖然粗糙,但朱墨看得出來,父親當時有多麽用心,想的有多麽周到,櫃子分上下兩層,設計的一個個空間,正好可以滿足廚房裏各種長短大小不同用具的擺放。
看著眼前的這個小櫃子,朱墨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病中的父親,一想到父親,她就特別害怕父親知道發生在她眼前的事情,特別害怕父母發現他們的女兒,每天的生活其實早已痛苦不堪。
張智剛才說的那些話,她當時並沒有去想具體的含義,她也不願去想。
做飯之前,她雖然把張智放在她麵前的協議書拿起來瞅了一眼,可是,那一刻,她心裏的震驚,讓她根本無法去看那上麵到底都寫了些什麽。
現在,幾個小時過去了,她像是好不容易爬出了一片已經快要淹沒她的沼澤,生的**占據了她的整個腦海。
她想知道張智在那張紙上寫的什麽東西。
她稍稍抬起自己的上身,伸出手從寫字台上拿過張智放在那兒的那張紙,然後放在眼前開始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看著看著,一股火就往她的腦門上竄。
她今天才發現,這個跟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男人真的不是一個男人,是個男人都不會拿出這樣一份離婚協議書。
朱墨看著張智把父親給他們做的這個白色小櫃子,甚至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都當做夫妻共同財產在協議書上一一列明進行分割,瞬間,她覺得這個男人好惡心啊,如果跟這個男人簽這樣一份離婚協議,她覺得別人一定會像自己現在惡心張智一樣惡心她。
至於孩子的撫養權、撫養費、房產、共同存款什麽的,朱墨一眼就看出了張智的文字遊戲。
“哼!這個博士的才能都用在這上麵了!”
朱墨不再看下去。
她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下了床,拿著那張紙就到孩子的房間打開床頭櫃上的燈,對著被她弄醒正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著她的張智說:“你到底是真想離婚還是假想離婚?”
“你又鬧啥?”張智還沒有完全從睡意中醒來。
“張先生,不是我鬧呀,真想離婚,能寫出這樣的離婚協議嗎?”
朱墨幾乎把那張紙戳到了張智的臉上。
“有不合適的地方你可以改嘛。”張智徹底醒來。
“不是我改不改的問題,是你想不想離婚的問題。”
“我的態度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
“是的,正因為你說過了,我才覺得你要是真想離婚,就把這個協議寫得像個男人一點,這樣,你不丟人,我也不丟人。”
“——”張智沒弄明白朱墨這話的意思。
朱墨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就幹脆指著協議上的一條一條,像放連珠炮似的說——
“一個月就給孩子兩百元的生活費,你別忘了你可是一個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啊,這是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做的事嗎?”
張智不吭聲。
“房子一人一套,難道你不知道報社那套房子每月還在還貸款嗎?我還不起貸款,那房子就誰的也不是知道吧。”
張智還是不吭聲。
“雙方沒有共同存款?是的,確實沒有共同存款,但是你不覺得別人看見會覺得好笑嗎?沒有共同存款,那你張智的錢去哪了。還有什麽新床舊床新櫃子舊櫃子的,白紙黑字的你寫出來,你也好意思。”
張智聽了朱墨這一連串的話,覺得自己總算是摸清了朱墨的底線,他發現朱墨果然要在財產上糾纏不休。這在他的預料之中。
於是,他說:“說完了嗎,還有嗎,沒有了你就聽我說。”
朱墨有點累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張智慌忙把自己的身體挪了挪,好讓自己離朱墨遠一些。
“我是不是一直在說,你如果認為財產分割的不合適,你可以改。”
“我是可以改,但是我有改的餘地嗎?算了,我不想再跟你糾纏了,還是那句話,想離婚的話,就有點男人的樣子,如果不願意當個男人,你也別再跟我談這個事了。現在我就明確告訴你,這個字我是不會簽的,協議離婚沒門。”
張智可不想讓他籌劃了這麽長時間的這第一步,就這樣沒結沒果地結束了。
他把態度緩和下來:“我這不是一直在征求你的意見嗎?你說吧,你想要什麽,現在就在上麵改。”
“那好,我問你,你有沒有存款?”
“沒有。”
“這不就結了,你說這話不覺得害臊嗎?好了,張智,咱們真的沒必要談了。可以說,你一點誠意都沒有。告訴你,我朱墨不是愛財的人,所以我也不會在這兒跟你爭什麽財產,我也爭不來,我現在就覺得自己好悲哀,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這個男人讓我遇到了。我好幸運。好了,睡你的覺吧。”
朱墨說完,從床上下來,蹭蹭地從孩子的臥室裏走出來。
她回到這邊的臥室,在房間裏來回走著,想大叫,想摔東西。她覺得該說的話都說了,可又總覺得意猶未盡。
於是,她再一次返回孩子的房間,看都不看正呆坐在床上的張智一眼,走過去,把自己剛才扔在床上的那張紙拿起來,歘欻欻地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