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步調不一
五一前的這幾天，有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成了西城一些知情人議論的話題。
四月十日，西城市廣電局聯合西城機電設備公司，在西城新區會展中心舉辦車展，車展上的促銷活動，使一款中美合資品牌轎車的市場售價，比一個多月前一下子降了兩萬多元。
被議論的這件事，就跟這兩萬多元有關。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西城市高新區地稅局新購買的一輛公務用車就是這款降價的車。車是一個月前花了二十二萬多元買回來的。
買回來的時候，西城市高新區管委會剛好新出台了《西城市高新區關於規範全區各級各部門領導人員職務消費的暫行辦法》。
這個辦法中明確規定，區主要領導用車標準，價格在二十五萬元以內；區所屬各單位主要領導用車標準，價格在二十萬元以內。
顯然，區地稅局購買的這輛新車超標了。
因為購買了超標車，區地稅局的局長因此被區有關部門約談，車輛也被封存。
可是，這輛車僅僅被封存一個月後，它的市場售價，已經低於規定的二十萬元超標界限。有人便把這輛車市場價格變化的情況告訴了這位局長。
於是，區地稅局便以公文的形式，向區有關部門申請解封該車輛。
就這樣，這輛車又按辦法中規定的領導用車價格標準予以解封，並被允許投入使用。
這個局長當時買這輛車的時候，也知道區裏已經有了這個專門的規定，但他的理解是，地稅部門屬於垂直管理單位，應該不受高新區此項規定的限製，可沒料到，買這輛車，卻讓他這個局長成了一個“頂風作案”的人。
不過，事已至此，這個局長也隻能苦笑作罷。誰讓這輛車買的不是時候呢，如果這輛車晚買一個月，不就什麽事也沒有了。現在，車既然已經退了回來，也算是給自己“平了反”，隻是車晚使用了一個月而已。
就這樣，局長也沒有再說什麽。
局長不再說什麽，可其他知道這個情況的人，卻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思，很值得談論的幽默段子。
“高新區這個案子辦的，真是有意思，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車輛封存的手續恐怕都還沒有辦徹底，那邊就又解封了。”
“其他區就沒有這樣的超標車嗎？也不見誰有動靜呀。”
“沒有才怪呢。不過，就是有了，把車先落戶在二級機構或者其他什麽地方不就行了，辦法多得是，隨便變通一下，既不耽誤用車，也不擔心違規。”
“那是這個局長太不會弄事了。”
“也不是這個局長不會弄事，主要是副市長牛銘一太較真了。”
“市裏本來已經有了用車的規定，聽說牛副市長覺得力度太小，又太不具體，可操作性也不強，她就在自己主管的高新區製定了一套單獨的政策，這個局長沒當回事，一上來就撞上了唄。”
公務車被封存，過了一個月又被解封，這種很帶有戲劇意味的事情受到關注，不足為怪。但是大家議論完了這件事，還不由得聯想到了其他的事。
要知道，西城市動漫產業發展辦公室的牌子已經掛出去一段時間了。它不能空掛在那裏。市委主要領導的批示還等著落實呢。
“牛副市長放著一把手批示過的關緊事不去幹，去抓什麽超標用車，這要得罪多少人呀。”
“這輛車解封後，聽說牛副市長正著手針對類似可能出現的情況，要對政策進一步完善。”
“這幾年，高新區一方麵是投資一步步加大，財政資金緊張，一方麵全區的管理費用成本也逐年大幅上升，這些費用水分大，而且跑冒滴漏現象嚴重。按說，規範領導職務消費這個工作應該抓，大環境也有這樣的要求，但是，怎麽說呢，牛副市長有些分不清工作上的輕重緩急。”
“是啊，動漫辦公室那邊的工作，看牛副市長下步怎麽安排吧。”
就在牛銘一那邊忙著對高新區領導用車政策查漏補缺進行完善的時候，這邊，西城日報社的領導對市委一把手的批示卻不敢怠慢。
報社盡管已經牽頭組織相關單位和專家進行過論證，論證會上，多數人都對西城市發展動漫產業的前景並不看好，但麵對批示，報社要有落實，不能按兵不動。
這段時間，西城日報社正參考外地經驗，抽調力量，開始亦步亦趨地鋪著攤子。
工作既然已經開始向前推進，向主管領導的匯報請示當然必不可少。
為了掌握國內動漫產業發展的最新情況，報社專門派人到外地參加了剛剛舉辦的中國動漫產業發展與青少年健康成長高峰論壇，並將參加論壇的整個經過整理成報告，呈送給了西城市動漫產業發展辦公室主任、副市長牛銘一。
作為主抓這項工作的市領導，牛銘一自從主持召開了那次西城市動漫產業發展第一次聯席會議後，就很少再過問這件事。她清楚，相關單位仍會按照一把手的批示繼續推動這項工作。
動漫產業發展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也不斷找她匯報工作，她的態度非常明確：“你們該怎麽幹，就怎麽幹。”
她認為，對於西城市發展動漫產業，她已經充分向大家分析了產業基礎，也講明白了有關的經濟學原理，如果還有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麽也不做。
現在，看著報社又送來的這份報告，她不知道該怎麽去批轉它。
“你們的報告裏寫著：有專家強調，要從維護國家文化安全的高度，來關注本土原創動漫的發展。你們怎麽理解這種說法。”在市政府八樓牛銘一的辦公室裏，她專門召集西城日報社社長和總編輯談論這件事。
“不是有一個說法，說滿大街跑著洋汽車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天我們的孩子說，《西遊記》是日本的，《花木蘭》是美國的。”社長說。
“幾年前，美國人創作了中國題材的動畫片《花木蘭》。中國第一部動畫長片《鐵扇公主》是一九四九年攝製的，日本受此啟發創作了《鐵臂阿童木》，一下紅火到了現在。還有，美國迪斯尼公司開發的《白雪公主》，直到今天還在源源不斷地出售衍生產品，而我們的《鐵扇公主》僅僅做了一部，就再也沒有後續衍生的東西出來。”總編說。
“我從來不懷疑動漫產業的發展前景。”
牛銘一接著對兩位報社領導說：“我隻是希望每個城市都冷靜地分析對待這件事。據說，就是讓專業人士去數，他們也很難數出十部國產動畫片。現在，國內每年的電視動畫片產量加起來，也隻相當於日本的一個中型動漫公司的產量。顯然，國內有很大的動漫產業富礦，但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來，真正能夠把這個產業做起來的，仍然隻是那幾個城市呢？”
牛銘一的分析，有著很強的說服力，正因為此，她才采取了現在這種“消極怠工”的態度。
她可以“消極怠工”，可其他人不行。
西城日報社的兩位主要領導現在就左右為難。
按照西城日報社自己的經營思路，作為發展文化產業，這件事讓報社牽頭來做沒有錯。樂觀一點，這件事假如能夠做出點名堂，那就是雙贏的結果，但是巨大的投入，卻讓報社望而生畏。
報社希望通過呈送這份新的報告，從牛副市長這裏，進一步得到一個切切實實的明確答複。
也就是說，如果市裏下決心要幹，市財政就應該有相應的投入，而不是讓報社自己去單打獨鬥；如果不幹，牛副市長可以對這份報告不作批複，進而，她能夠徹底說服有關部門，最終說服市委主要領導。隻有這樣，西城日報社才可以徹底放下這件事。
報社領導為難的心情，牛銘一看得出來。
她說：“我認為，咱們前期的論證已經非常充分了，就目前國內這種情況，你們覺得這個事在西城可行嗎？你們認為，西城這種以重工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在動漫這個產業富礦的發掘上，能夠有多大的作為呢？”
再說下去，也不過還是這些車軲轆話，牛銘一最不願把精力浪費在這些沒有實際成效的事情上。
“我明白你們希望我有一個明確的態度，其實，我的意見應該說是很明確地反複表達過了，甚至已經用行動表明了我的態度。你們西城日報社屬於自收自支、自負盈虧的事業單位，不吃財政一分錢，在這件事情上，你們完全有理由按照自己的主張去做。”
牛銘一的一番話，的確已經說得足夠清楚，社長和總編輯也打心裏佩服她這種魄力，但這樣的話，不就是和一把手杠上了嗎？
幹企業出身的牛銘一，工作上不走形式，雷厲風行。因為企業的生產經營是要圍著市場轉的，市場可從來不玩虛的，任何的拖泥帶水、形式主義，都會讓商機稍縱即逝，都會被市場無情地懲罰。
對於西城日報社來說，自身的生存和發展所麵臨的又何嚐不是如此。
然而，牛銘一的這種魄力，不是誰想有就可以有的。
牛銘一最後說：“所以，你們覺得可行，你們就做，作為分管領導，我可以支持，因為這是我分內的工作，但，我不會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