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移步換景
幾天後,張智帶著一種酸澀苦楚的複雜心情,又踏上了西城開往海東的列車。
列車一路向東疾駛,車窗外的景象一閃而過地變換著,像是在一點一點稀釋著張智從西城帶回的心緒。等列車到了海東站的時候,這次西城之行在他心底觸發的那些淒淒晃晃的感受,已經徹底完成了一次心靈上的置換反應。
春天就要來了。
走出出站口,張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周邊已經熟悉的像家鄉一樣的氣息,眼前這一片天地之間的生活又開始召喚著他……
整個春節沒有見到張智的影子,朱墨也不去多想了,她沒時間想,也不願再去想。
四月的一個下午,在西城市第三中學的體育場上,一諾參加的中招體育測試就要開始了。
準備走進校門的時候,一諾把自己背的一個小包交給了媽媽,然後與媽媽擊掌。
“加油,孩子!”朱墨對女兒說。
看著一諾進了校門,朱墨也和其他家長一樣,來到學校圍牆的外麵,伸著頭從鐵欄杆的縫隙間向操場上張望。遠遠地,朱墨看見一諾和同學們正在集合,準備參加八百米跑測試。
春日午後的陽光開始從西邊斜射過來,樹蔭已經挪移到樹幹的東邊。
家長們既舍不得讓自己的視線離開孩子半步,又有點嫌西斜的陽光過於刺眼,便一個個用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遮擋光線。
朱墨打開一諾的小包,翻看了一下,從裏麵掏出一張明信片來,準備擋在自己眼睛的上方。
明信片是淡藍色的,是那種左右打開的,朱墨翻開,在封底的右下角,她看到了幾個用圓珠筆寫的字。
顯然是一諾的筆跡。
那幾個字是:“三”口之家。
一諾把“三”字加了引號,而那個“家”字,一諾寫得比前麵三個字大出了好幾倍,而且在“家”字的寶蓋頭那一橫的左上方,畫上了一個頭頂紮著彎彎的馬尾辮的小姑娘,在“家”字的下半部分,左邊畫著一個媽媽樣子的小人,右邊畫著一個爸爸樣子的小人。
朱墨一下子就看懂了女兒畫的是她自己和爸爸媽媽。
朱墨的鼻頭一酸。
這時,操場那邊響起了孩子們的喊叫聲,第一組參加測試的同學已經衝出起跑線。這邊的家長們開始朝圍牆邊聚攏起來。
輪到一諾那一組了。朱墨看見女兒已經站在了起跑線上。
發令員手中的小旗從上而下劃過,朱墨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女兒在跑道上移動。
一諾進入彎道了,這兒離圍牆外的家長們最近。
“加油——張一諾,加油——張一諾……”
朱墨在圍牆外拚命地喊著,想把自己和張智兩個人的聲音都喊出來為女兒加油。當一諾第二圈跑過來的時候,朱墨的加油聲比剛才更大了。
一諾這一組結束了八百米的測試。
朱墨緊張地向衝刺的方向張望,看到一諾和其他結束測試的孩子們一個個攤到在草地上。
看著一諾終於完成了對她來說難度最大的八百米測試,朱墨鬆了口氣。她想象著,要是等會兒女兒測試結束走出來的時候,立刻得到的是爸爸媽媽一起走上前去的擁抱那該多好。
想到這裏,她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很快寫下這樣一條短信:盡管女兒很愛我,但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和爸爸在一起時的那種快樂和心滿意足,那種神情是其他任何親情都無法給予的。一個沐浴著父母之愛的孩子才能培養起全麵健康的人格,才會對人生充滿憧憬和信心,張智,女兒需要你。
寫完,朱墨把短信發了過去。
“哎呀,媽媽,終於合格了,起跑的時候我還是第一呢,可是後來不行了,又落在了後麵,到衝刺的時候,我真的就要不行了。”一諾測試完從學校門口出來,興奮地對媽媽說。
“太棒了,第二圈的時候,我看到孩子是咬著牙堅持下來的,真棒。”朱墨學著女兒的樣子說。
“是啊,第二圈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堅持不下來了,我聽見你在那兒拚命地喊張一諾加油,我就想,今天拚啦,要不然爸爸回來了,我連體育測試都不合格,怎麽跟爸爸說呢。”一諾抱著媽媽的胳膊,呼吸仍有些急促。
聽女兒提到爸爸,朱墨想起自己剛才給張智發過去的短信,心裏滿是失望,因為她沒有等來張智的隻言片語。
中考體育測試結束後,緊接著的是實驗課測試,然後是中招填報誌願。正式考試的前一周,參加中招的初三學生從學校回到了家裏,做考試前最後的準備。
朱墨專門請了公休假,在家裏陪伴一諾。
這天半夜,枕頭邊上的手機突然發出了短信的聲響。朱墨帶著睡意拿起手機,看到一條短信是這樣的:讓你老公別讀了,回老家去,別在這裏害人。
朱墨猛一下沒看明白,有點納悶,她查看發來短信的手機號碼,是她那次接到的從海東打過來的那個手機。她斷定,這個短信是苟夏青老公發來的。
朱墨正想著對方為什麽突然給自己發來這樣的短信,又一條短信跟著過來了:他單相思了二十年,你騷擾了六年,我們碰到兩個神經病。
朱墨莫名其妙,繼而她突然明白了。豈有此理,簡直是倒打一耙。
朱墨立刻也發過去短信:你們才是神經病吧,是你老婆天天追著我老公你知道吧。
對方的短信又過來了:就你老公那武大郎的身高,也隻有你才把他當寶貝。
朱墨想,這一定是她那次打電話把張智和苟夏青之間的事告訴苟夏青的老公後,苟夏青的老公一直在跟苟夏青糾纏這件事,而苟夏青為了洗清自己,把責任全都推到了張智的身上。
於是,朱墨把短信又發了過去:事情絕不是你老婆說的那樣簡單,否則,為什麽我老公一回到西城,第二天你老婆的短信一大早就跟著過來了,這難道是我老公在單相思嗎?武大郎的身高怎麽了,你最好去查一查你老婆的手機和張智的手機通話記錄,就知道是不是隻是張智在單相思。
發完短信,朱墨感覺真是窩囊極了,想著張智不知道現在對那個女人該有多癡情,可是人家卻把他說成是武大郎,把他說得個狗屁不如。
她真想把電話打給張智,告訴他該清醒清醒了,但她知道張智不會接她的電話,於是,她索性把剛才收到的短信和自己回過去的短信,一股腦全都轉發給了張智。
張智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在實驗室裏連夜做著實驗。
他把短信看了一遍,先是感覺有些不舒服,過了一會兒,他竟認為,這一定又是朱墨鬧出的結果,而苟夏青一定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被她老公逼著說出了那些話。
想到這裏,他心疼起苟夏青來,對朱墨的恨又增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