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難受,疼的是他
餘笙並沒有死。
阿言是她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希望,孩子死了,她自然也沒有了活的欲望。
但她得先為阿言找個地方下葬才是。
老一輩們說,如果人死不下葬永生不能超度,這樣阿言就沒辦法投胎了。
她以前不信這個。
但現在,她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這樣阿言就能投胎到父母健全的家裏去,不再被人叫成野種,不再受人白眼和折磨。
心髒病發作的疼痛實在太厲害,她幾次差點暈死過去。餘笙清楚,外頭的值夜人員被餘思柔買通了,沒人會給她送藥,也不會有人來管她。
她隻能自己硬生生地扛過這些疼痛!
她咬破唇瓣,任由血水彌漫,暗亮的牆壁反射出她的臉龐,白如紙片,滿嘴含血,就像一個鬼魅!
為了保持清醒,她把自己的臂放在粗糲的欄杆上刮,那些尖銳的鐵皮刺破她的皮膚,原本光滑漂亮的手臂被血水和傷痕一點點填滿,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血,一滴滴滾落,打落在地板上,凝聚成暗紅的血流,折射出死亡的光芒。
那麽珍貴的血液,就這麽浪費了。
餘笙在值班人員換班時被發現,她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毫無生氣,卻還有氣息。
因為有白班工作人員在,晚班受了餘思柔好處的獄警不敢動手腳,隻能把她送去了醫院。
顧司慕趕到醫院時,餘笙剛剛從搶救室裏出來。她的手上,腿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全是一道道的血痕。
她的臉白得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美麗如花的唇瓣也沒有了光彩。纖細的身體落在被麵下,淡得可以忽略不計。
什麽時候起,她竟這麽消瘦了?
餘笙的樣子讓顧司慕心驚,醫生的話更讓他陣陣泛疼。
醫生說,發現她時,她全身是傷,到處流血,身上的血都快流光了。
餘笙最怕疼,她的神經比一般人敏感,哪怕隻是割破一個小小口子都會疼得眼淚直流。
這麽多的傷,流這麽多的血,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不敢想象!
“查一下,是誰虐待了她!”他陰冷地朝鄒炎發布命令。誰敢傷害她,一定要付出代價!
鄒炎沒有動,“監控顯示,是她自殘的,可能……想自殺。”
“自殺?”聽到這話,顧司慕的身體狠狠一抖,仿佛被什麽東西給嚇到,整個人狀態都不好!
顧司慕從來沒想過,這麽怕疼的姑娘會有自殺的一天。一定是阿言的死帶給她的刺激太大!
可他不想她死!
一想到她昨晚差點沒命,他的心髒就揪扯著無窮無盡地疼痛,痛不欲生!
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笙笙,你要活著,我什麽都不計較了,隻要你活著!”抱緊她,他低聲囈語。
隻要她肯活著,他甚至願意放棄奶奶的仇!
顧司慕知道自己這樣很沒立場,但他真的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終究,低估了對她的愛!
餘笙在他的擁抱中慢慢醒來,睜眼時,看到了顧司慕紅紅的眼。
若在往日,她一定會捧著他的臉心疼不已,問他怎麽了。但現在,她的心已麻木,無力再管顧別人。
她慢慢撐起身子,要爬起來。
顧司慕終於意識到她的醒來,臉上顯露出喜悅,“你還很虛弱別亂動,想要什麽我給你拿。”
他特意把聲音放得非常柔軟。
“不用了。”餘笙疏遠地推開他,吃力地滑下床,抱著床頭小小的骨灰盒,一歪一扭地走了出去。
她的身體真的很疼。被劃傷過的地方火辣辣的,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不過,那又怎樣?
再多的疼痛都敵不過阿言的疼痛,他無依無靠一個人在病床上掙紮時的樣子,她想一次痛一次。
她邁不動腿,每一步幾乎拖著殘肢在地上滑動,可依舊倔強地一步一步往前邁。
有些傷口被繃裂,滲出一片一片的血水來,紗布立刻被打濕,印出刺眼的殷紅。
她根本不在乎。
阿言死了,她活著跟死了沒有區別。
顧司慕一直跟在後頭。
他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將她抱住,“要去哪兒,我帶你去。”
餘笙輕輕搖頭,身體依舊保持前行的姿勢,大眼無神地看向前方,空洞無比。
“別攔著我,求你,我要送送阿言,給他找個好地方。”她的聲音又低又弱,沒有丁點力氣。她不哭不鬧,隻重複著這幾句話,反反複複。
這樣子的她更割扯人心,顧司慕酸得骨頭都在泛澀,整顆心都似被泡進了辣椒水裏,疼痛難忍。他隻能將她抱得更緊,“阿言走了沒關係,我們結婚,生更多的孩子。”
餘笙虛弱地搖頭。
“不要,不要,我隻要阿言。”
她再也不要孩子,孩子生下來隻會跟著她受苦。阿言一個承受這悲慘命運已經夠了。
顧司慕沒辦法,隻能把餘笙帶去了墓園。
她跪在地上,親自為阿言挖了個小小的洞穴,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骨灰抱了進去。她的眼底染盡了溫柔,仿佛抱進去的不是骨灰,而是一個熟睡的孩子。
骨灰盒放好後,她又小心翼翼地在上麵撒上土。她沒敢撒太厚,怕撒太厚了,阿言不能呼吸,怕他的靈魂出入不方便,就不能及時更好地投胎。
做完這些後,她低頭輕吻著埋葬了阿言的土地,無視的大眼裏滑過成串的淚滴,悲慟至深卻連一個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天色漸沉,夕陽落在她瘦削的肩頭,孤獨而蒼涼。
顧司慕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鼻孔裏泛起陣陣酸澀,他的眼睛不由得跟著紅了起來。
她的每一次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勾著他的心,疼痛不堪。
此時,他真想代替餘笙來承受這所有的疼痛,哪怕永不超生!
“餘笙,我們回家。”好一會兒,他才走過來,輕輕扳著她的肩膀,低聲道。
她的肩膀單薄得隻剩下一把骨頭,那樣細,隻要微微用力就能折斷的樣子。
他心愛的那個沒心沒肺,帶著嬰兒肥的笙笙去哪兒了?
好想……把她找回來。
餘笙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嗯”了一聲,“你走前頭。”
她願意回家對於顧司慕來說,是極大的驚喜,這代表著她重新接受自己了?
這裏風太涼,他挺擔心她生病的。
他點點頭,也不跟她爭,一步跨出去。他不敢走得太快,怕她跟不上,邊走邊想著,要怎樣才能讓她快樂起來。
隻是,他走出好遠都沒有聽到她的動靜,不由得回頭。
在回頭的那一刹那,他的臉猛然變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