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吳修明低吼出心中的不忿。


  可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卻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


  此時此刻身居高位的帝王,連眼神都是冰涼無情的。他那雙狹長幽沉的黑眸,就沒從太子惶恐狼狽的臉上掃過。


  “……”無話可說。


  麵對帝王的無視,太子竟然無話可說。


  他嘴唇發白,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兵戈鐵甲。


  他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他的父皇,甚至連一個正眼都不肯給他。


  因為陰謀敗露而倉皇失血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悲涼。


  狼狽不堪的太子,將手中兵器橫過來,準備自行了斷。


  作為皇族,他要保有最後的尊嚴。


  可是手中兵器,卻被帝王無情打落。


  乖戾無情的帝王,不會讓太子輕易解脫。


  太子來不及收起驚恐,帝王手中那把劍便已刺來。


  夜無淵,親手賜死了太子。


  “……”沒有一句台詞,吳修明的嘴唇隻來得及動了動,便跪在了血泊中。


  一生都在惶惶不安中度過的太子,最終,倒在了他最懼最怕也無比崇拜的父皇劍下。


  此時,天真的公主早已嚇得縮瑟成一團。


  沾滿眼淚的臉龐,布滿恐慌後悔悸怕。


  而渾身沾染鮮血的帝王此刻回頭,無情冰冷的目光睨向高台上,正穩穩坐在後位上的皇後。


  皇後麵無表情,“陛下這是什麽眼神?這是在怪臣妾嗎?”


  “是你……教朕的兒子弑父篡位。”夜無淵看著她,目光幽沉。


  “嗬。”皇後輕笑,“陛下說錯了,教太子弑父篡位的不是臣妾,而是陛下。是陛下逼他們,逼臣妾,逼所有人。”


  “姬璿!”他用最深惡痛絕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


  出口的話,字字滴血誅心。


  “你就這麽賤麽。因為朕不碰你,便怨毒生恨……好,好的很,朕今天就滿足你——”


  帝王粗暴地將後位上的皇後扯下來。


  渾身僵硬地永寧公主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頭,她已經後悔了,極度的後悔。


  一地一地,那麽多的血,她不能讓父皇再殺了母後……


  沈鬱抱著阮瞳,一腳踢開寢宮門,將她狠狠扔在床榻上。


  男人高大偉岸的身軀在下一刻,不容分說地壓了上去。


  皇後滿目羞憤,“陛下想幹什麽?既然不愛臣妾,為何要碰臣妾……”


  “為何要碰你?嗬,這不正是你想要的。”他連語氣都是輕蔑。


  她將臉別到一旁。


  “陛下以為這樣就可以羞辱臣妾麽?臣妾是陛下的發妻,你的皇後。陛下這樣,隻是在羞辱自己罷了。”


  “是麽。”男人修長的手指緊緊扣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掰正過來。


  “可是,朕怎麽覺得,這樣做比讓你死還管用。隻要能看著你這個毒婦崩潰絕望,朕跟著受這麽一點羞辱,又算什麽。”


  聽到這番話,皇後眼底最後一絲希望都跟著湮滅了。


  “在陛下心中,臣妾是毒婦,那姬嬿妹妹又算什麽?背信夫家,私會陛下……陛下殊不知,您捧在心尖上的人,才是臣妾眼裏的毒婦……”


  她聲音平靜,就好像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在敘述某種事實。


  夜無淵眸色狠狠一沉,冷戾劃過,“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話落,男人動作粗暴地扯開皇後衣袍,大掌更是直接撕開了領口,布帛破裂的聲音清晰傳來。


  在這樣的高壓下,皇後掙紮不過,隻剩身體在不住顫抖。


  “住手,臣妾不想成為陛下的人……”


  “停下……”


  “夜無淵!”


  下一瞬,皇後忽然摸到了枕頭下放著的小巧匕首。


  因為每個夜晚都是那樣孤寂冰冷,她總是噩夢纏身,所以聽了老人家的話放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在枕下。


  鋒利的匕首,隨著姬璿抬手的動作,紮進了夜無淵上臂。


  鮮血流了下來。


  帝王的動作忽地頓住,他看了看左臂流淌的鮮血,雙眼腥紅,“你這個毒婦!”


  謀殺親夫,也就她做得出來。


  刀傷並沒讓帝王停下手下的動作,他緊緊掐住皇後的脖子,俯身下去埋首在她脖頸之間。


  羞恥和侮辱混著著呼吸不暢的痛苦感,幾乎將姬璿埋沒。


  可是她還記得,她不能……


  空氣越來越稀薄,最後的最後,姬璿掙紮的手指碰到了被帝王拔下扔在一旁的那把匕首。


  她知道,她傷不了他。


  她知道,她一輩子,都傷不了他。


  就像她明明知道永寧在帷帳後麵,明明知道永寧會告密一樣……


  強壓著皇後,就要做到最後一步的帝王,指腹下忽然觸及到一片溫熱黏膩的東西。


  他抬手,指間滿是猩紅。


  身下,傳來皇後虛弱無力的聲音。


  “陛下心中,我終究不如妹妹。十九年的屈辱我都忍過來了……為什麽,不讓這屈辱繼續……”


  “我到死,也隻想當個處子皇後……”


  “不想成為陛下的人呢……”


  姬璿看著她心愛的男人終於停下了瘋狂的動作。


  看著他滿手的鮮血,她終於無力地扯動唇角。


  “陛下……”


  “無淵……”


  最後一口氣了吧。


  她慢慢抬起右手,想要碰一碰他的側臉。


  “如果那年上元燈會……沒在未央池畔遇見你……該多好……”可是,指尖終究碰不上。


  最後一句心願,說給他聽。一生都未得過寵愛的皇後,懸在半空的手,重重落下。


  一個小小的、圓滾滾的絡子,從她垂下的袖口掉出來,滾到地上。


  那個絡子一直滾到了跟上來的,永寧公主腳邊。


  永寧剛剛撿起那個絡子,卻聽到夜無淵失神的聲音,“那是什麽。”


  完全被嚇壞的公主,戰巍巍地抬起淚眼,雙手輕輕顫抖地遞過去,“是……是母後的……”


  她手中的絡子,被帝王一把搶過,鮮血沾上那個略顯破舊的小玩意兒。


  夜無淵的呼吸,卻在看到這個小玩意兒的瞬間,被完全抽離。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鈍痛,一下一下鑿擊著他的胸口。


  “這是何人所製……”


  不會是姬嬿,她已經過世多年。


  而這個絡子,雖然不新,但也沒到那麽破舊。


  “是母後……母後打的絡子總是最漂亮最精致的,像個小鈴鐺,旁的人都不會……”永寧惶惶地解釋。


  “永寧一直央母後也給永寧編一個掛著,可是母後說……說……”


  “她說什麽——”夜無淵回頭,幾欲破裂的雙眼布滿紅血絲。


  永寧被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


  “她說……說這輩子,都不想再打這個絡子送人……尤其是,至親之人。”


  夜無淵:“……”


  帝王沉默。


  他忽然問,“她可善鳧水。”


  永寧止不住淚,“永寧聽母後說過,幼時是家中姐妹中最膽大的一個,家中姐妹,隻有她一人善孚水。”


  終於明白一切的帝王,無聲地笑了出來。


  他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手臂上的傷口撕裂,鮮血也湧了出來。


  耳畔,響起了曾經單獨相見時,姬嬿對他說過的話。


  “絡子是我打的,可是姐姐不喜歡我手比她巧,所以就不打了……”


  “我現下就剩這一個,陛下要嗎?但陛下要去了,可要答應姬嬿不能給姐姐看到,不然姐姐會不高興……”


  “陛下終於來看姬嬿了……姬嬿,就要病死了嗎?”


  “陛下定要記得答應過姬嬿的話,這一生,不管是誰都行……絕不能碰姐姐……如果不是姐姐,姬嬿不會和陛下陰陽兩隔,姬嬿一輩子都不許陛下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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