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兩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鬟你一口我一口的,看起來十分親密,珊瑚就在後頭坐著看著,看了一會兒,輕歎了一聲,起身把手邊的那盤子還剩下一半兒的點心都拿了來塞給翠柳說道,“難為小雲還有這樣的心。你們小姐妹感情倒是極好。”
“回姐姐的話兒,我與小雲情同姐妹的。”翠柳仰頭說道。
雲舒就在一旁笑起來。
“情同姐妹……”珊瑚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珍珠所在的方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倒是緣分。今日的情分,你們可別忘了。”她似乎回想到了什麽,一時之間剛才的厲害高聲都沒了,反倒直接出了屋子走了。見她走了,雲舒倒是也不在意,
“這是怎麽了?”翠柳好奇地問道。
雲舒哪裏會將珍珠的這些事與翠柳說,她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嘴,也不說話,反而叫翠柳趕緊吃點心。
“瞧著珊瑚姐姐仿佛惱了,不是你惹的吧?”翠柳擔心地問道。
“若是我叫她惱了,她還能給咱們點心吃?”見翠柳笑了,雲舒便將剩下的點心都叫垂柳包回去慢慢兒吃,這才放了翠柳回去。
她吃點心的這功夫,琥珀已經從裏頭走出來,麵上看不出喜怒。隻是雲舒冷眼瞧著,珍珠的確是哭了一場,眼眶還是紅的,不由有些緊張。隻是她沒想到琥珀卻直接到了她的麵前,頓了頓開口問道,“珍珠說老太太的這件外裳有一大半都是你縫製的,是不是?”
雲舒急忙去看珍珠。
“實話實說就是。”珍珠柔聲說道。
雲舒這才應了。
“本想你年紀小,恐有疏忽錯漏,因此才叫你給珍珠打下手。隻是如今我瞧著你做的衣裳與她沒什麽不同,十分精細。既然如此。”
琥珀看了珍珠一眼,見珍珠對自己露出幾分央求,不由閉了閉眼,在珍珠帶了幾分喜色的目光裏緩緩地說道,“過些日子你珍珠姐姐怕是忙得很,也顧不得老太太這頭兒。左右老太太不是一個喜歡時常換衣裳的性子,一年到頭兒不過幾件精細的衣裳,你認真些就是了。”
“姐姐的意思是……”
“往後老太太房裏的精細繡活兒都歸你。”琥珀頓了頓,見珍珠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對雲舒平淡地說道,“日後你的一應供給與月錢都照二等給,隻是如今二等丫鬟沒有出缺兒,公中是不可能給你二等的待遇。你自己拿三等的分例,與二等之間的差額,珍珠自己都給你補足。”
第11章 清高
雲舒頓時明白了琥珀的意思。
“是。”她輕聲應了。
其實這是對她來說算是升職了的好事。
雖然這其中有珍珠急著想要穩妥老太太房中的針線,可是她把握住這個機會的話,從此就和跟粗活的小丫鬟再也不一樣。
她能安心地留在老太太的屋裏,其他的事兒都可以不做,隻專注老太太的針線。又幹淨又輕省,還不會插足於老太太麵前丫鬟們的爭鬥裏,最是舒心不過了。
因想通了這些,因此雲舒急忙給琥珀與珍珠福了福輕聲說道,“多謝兩位姐姐提攜。”
“這話不必多說。”琥珀見雲舒沒有詢問差事所來緣由的意思,勾了勾嘴角,然而看向一旁臉色紅潤的珍珠,又忍不住沉了沉臉。
糊塗!
雖然說珍珠的差事仿佛是叫雲舒給頂了,甚至雲舒的月錢有一些還得珍珠偷偷補上,可是珍珠卻歡喜得不得了。
雲舒其實心裏也歡喜的。
她卻沒有張揚,重新回到了老太太後頭的房間去繼續做針線。
見她幹活兒伶俐,也不貪婪,琥珀沉吟了片刻,等珍珠不在的時候,偷偷塞給雲舒一串兒顆粒都不過米粒兒大小的珍珠手鏈兒。
“琥珀姐姐。”這珍珠手鏈雖然上頭的珍珠顆粒很小,並不是十分珍貴,可到底是首飾,雲舒急忙放下針線有些不安地捧著珍珠看著麵前麵容冷淡的琥珀。隻是琥珀卻擺了擺手緩緩地說道,“你懂事歸懂事,可是也沒有叫你吃虧的道理。以後注意些眼睛,若是累了,這活兒慢些也沒什麽。”她見雲舒身量單薄,年紀也尚小,便從一旁取了一碗不知是哪個廚房孝敬的糖蒸酥酪給她,緩和的臉色說道,“各房孝順老太太的,老太太素日裏吃得少。這碗沒有人碰過,給你吃。”
“我已經吃了點心了。”雲舒紅著臉說道。
她在老太太的院子裏素日裏三餐都是極好的,如今又是點心又是糖蒸酥酪,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算什麽。日後你在屋裏服侍得久了就知道,這些都是咱們吃煩了的。”琥珀的聲音柔和了一些,把這碗塞進雲舒的手裏方才繼續說道,“你年紀小,如今正是要吃吃喝喝的年紀。老太太為人慈愛,素日裏從不拘束咱們,也時常賞吃食,所以你不必緊張。隻是素日裏離主子些遠些就是。”她掃過雲舒那張眉目似畫的美麗的臉,雲舒頓時就明白了琥珀暗中的提點,這不是叫自己離所有的主子遠些,是叫自己離男主子遠點兒。
可見珍珠之事,的確叫琥珀的心裏生出不悅。
不過雲舒本就不想跟珍珠一樣生出野望來去當什麽姨娘,隻想熬到琥珀這樣的年紀,到時候賺銀子出府去,因此急忙答應了。
她生得美麗,又性子靈透,不僅琥珀勾了勾嘴角,就連站在屏風外安靜地聽著的珊瑚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還沒有一個小丫鬟子明白。”這話也不知是在說誰,不過到底是一句消失在了空氣裏的空落落的話。
等雲舒吃了糖蒸酥酪,隻覺得滿口都是甜蜜又滋潤的味道,唇齒留香,越發認真地做起老太太的針線來。
她其實是很知道怎樣保護自己的眼睛的,不僅做些針線就歇一歇停一停,之前還求了翠柳的娘在外頭幫自己買了枸杞子,平日裏泡在水裏喝,因此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等到了下午的時候,老太太浩浩蕩蕩地帶著丫鬟們回來。
她一回來,院子裏就熱鬧起來,雲舒也趁著這個時候休息休息眼睛,跟著叫自己做事的琥珀在老太太麵前服侍。就聽見釵環搖動,幾個隨著老太太去了宋王府的大丫鬟都各自去換衣裳,留下的琥珀珍珠等人就立在老太太的麵前。老太太叫琥珀服侍著換了沉重的華服,拿著雲舒雙手碰上來的清茶喝了一口氣,蒼老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她臉上正帶著笑,就看見外頭又有人扶著丫鬟進來。
雲舒看去,就見走在前頭的是唐國公夫人,後頭的是二房二爺的正妻二太太胡氏,兩位唐國公府中的女眷之後,還跟著六個年紀不同,可是身姿窈窕,氣度不同的華服的小姐。雲舒知道這是唐國公府上的六位主子小姐,見領頭的一個生得眉眼飛揚,嘴角帶笑,看著十分明朗,扶著唐國公夫人進來,就知道這該就是國公府裏的唐大小姐了。她側目去看琥珀,琥珀目光示意叫她不必去服侍,就站在琥珀的下首。
“你們怎麽都來了?”老太太雖然問得好奇,可是臉上卻帶著笑意。
“您今兒去了宋王府,咱們關心三叔,自然想來問問。老太太,郡主是怎樣的人?日後咱們都要問郡主喚一聲嬸子,心裏十分好奇呢。”唐大小姐先扶著唐國公夫人坐下,這才腳下不停走到老太太的麵前。見老太太的臉上笑吟吟的,就知道老太太對合鄉郡主十分喜歡,越發地奉承道,“隻是叫我想著,三叔這樣的人間龍鳳,必然得配一個世上最好的妻子。郡主必然是極好的女子了。”
“你這張嘴,真真兒的叫人心裏歡喜。”老太太笑著說道,“無論容貌氣度行事舉止,都是最好的。”
她最疼愛的就是自己的老來子唐三爺,唐三爺有出息,如今高中探花,對他的婚事,老太太之前怎麽可能不懸著心呢?如今一見,她隻覺得煩惱都沒有了,對唐大小姐笑著說道,“郡主必然與你投脾氣。愛說愛笑的,你倒是有幾分郡主的品格。”她這樣說,唐大小姐笑著說道,“若能有郡主十分之一的品格,那我可就不愁了。”
“大姐姐何必妄自菲薄,雖然說郡主優秀,可是咱們姐妹也出身名門,何必捧著別人,反倒拿自己說事兒呢。”
下方,一個清麗婉轉的少女明眸流轉,帶著幾分清高地說道。
唐大小姐笑容一頓,見老太太笑容也沉了沉,忙笑著說道,“二妹妹這說的是什麽話。都是一家人,日後郡主是我們的嬸娘,難道肖似嬸娘反倒成了妄自菲薄?不過是親熱的說笑,怎麽還認真起來。”她一雙雪白的手捧著一旁的一碗茶,裙擺微微蕩起一個優雅的弧度,坐在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小小的凳子上笑著說道,“二妹妹也是心裏憧憬郡主,不然也不會跟了來。”
她努力為下方的唐二小姐轉圜。
唐二小姐的臉上露出幾分冷淡,卻沒有多說什麽。
老太太的目光慢慢地落在唐二小姐的身上片刻,收回目光笑著說道,“雖你們姐妹出身名門,可是皇族有皇族的端貴,名門又有名門的奢侈,各自不同罷了。”她緩緩地說道,“二丫頭,你就要嫁入荀王府,日後可要記得,萬萬不要在王府之中說什麽看不上王府郡主的話。”她心裏輕歎了一聲,看了看笑容明豔的長孫女,又看了看漫不經心的唐二小姐,心裏隻有些歎息。
也不知長子是怎麽了,好不容易與荀王府聯姻,卻把清高婉轉的二小姐嫁到荀王府去,反倒忘了自己的長女似的。
因唐大小姐與唐二小姐都是唐國公的庶女,因此老太太一時覺得唐國公有些偏心。
唐國公夫人卻沒有什麽動容,隻是微微搖頭,叫唐大小姐不要多說什麽。
“母親,三弟這婚事可是定下了。那咱們也該張羅起來了。”唐國公夫人見老太太展顏,專注地聽著自己說話,笑了笑溫聲說道,“我想著把三弟如今住的院子擴一擴,總不能叫小夫妻倆在府中住得憋悶,還有山石假山,池塘小巧的,也趁著這個時候放進去,就當賞個景兒。還有我想著,三弟房中的丫鬟小廝不多,雖然說郡主嫁進門日後必然也帶著自己的丫鬟,可是多預備些,總是多個服侍三弟與郡主的不是?”
“你這話說的極好。”老太太笑著點頭說道。
她是願意給唐三爺補貼的,隻是想了想對唐國公夫人說道,“也不必走公中的帳。我私房裏出一萬兩銀子,再從府中調幾個忠心伶俐的給老三也就是了。”
“瞧您這話說的。三弟成親是大喜事,前兒您才說咱們都是看著三弟長大的,難道這個時候隻您出私房,我們卻空著手看著不成?”說這話的是二夫人胡氏。她雖然是庶子媳,唐二爺在府中也十分中庸平淡,可是胡氏與老太太之間的婆媳感情卻很不錯。她是個爽利的,甩了甩手裏的精致的帕子對老太太笑著說道,“我與大嫂過來的時候就說了,各自出五千兩來就當是給三弟賀喜的禮金。”
“你們兩個嫂子都是極好的。”老太太便感慨地說道。
唐大小姐明豔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笑意說道,“那三叔成親那日必然要賞人。荷包就我們姐妹……”
她剛說到這兒,就聽見一旁傳來低低的咳嗽聲。
唐二小姐楚楚起身,對老太太柔弱地說道,“前陣子病了,動不得針線,三叔處的荷包孫女兒怕是做不了的。”
第12章 庶女之心
唐二小姐如弱柳扶風,眉眼秀致,帶了幾分病弱。
老太太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
“既然病了,你回去歇著吧。”她冷淡地說道。
唐二小姐似乎也沒有察覺老太太的不悅,福了福,這才轉身走了。
她生得婀娜多姿,走動處如弱柳扶風,背後的身影十分動人,雲舒想到她生得也是十分美麗風流,心裏想到這位唐二小姐乃是唐國公最寵愛的妾侍所生,心裏倒是有些迷惑。
雖然說唐二小姐本質不過是有些清高,可是卻也太過掃興,這樣一個庶女,哪怕在唐國公麵前得寵,聽說還與荀王做續弦,日後會是名正言順的荀王妃,可是難道就覺得自己的身份比眼前的家人更高,現在就把自己當王妃一樣目下無塵,居高臨下了不成?
她時常在老太太的院子裏,知道國公府上的幾位小姐的事兒也不多,不過今日之看了這一次就覺得,唐二小姐似乎有些不大規矩。
“二妹妹身子一向不好,不過也沒關係。三叔還有五個侄女兒呢。”唐大小姐笑著打圓場說道。
“不必你們一針一線的,到時候瞧著也不齊整。”老太太就叫一旁低眉順眼的雲舒到了麵前笑著說道,“如今我屋兒裏多了一個小雲,針線極好,又能幹,這荷包就交給她就是了。”她笑著指了指雲舒,雲舒便低聲答應了,倒是唐大小姐看了雲舒一眼,突然笑著說道,“這個小丫鬟倒是眼生得很。您屋兒裏何時出了這樣齊整的丫頭?”她起身走到雲舒的麵前笑著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必然沒見過的。這樣的好模樣兒,但凡來了我麵前一次,我保準忘不了。”
“這孩子是個老實的,雖然領著我屋裏的差事,可是卻一向不愛在外頭亂逛。平常傳話兒,她也是不大去的。”老太太若傳話給各房其實是一件油水很足的事兒,畢竟各房的主子誰見了老太太麵前的人跑一趟不賞些銀錢呢?隻是雲舒一向都不怎麽喜歡跟人搶著跑腿兒,老太太都看在眼裏,此時看穩妥細致的雲舒就越發滿意。
唐大小姐自然也瞧出老太太對雲舒十分喜歡,抿嘴笑了。
“那就多托付給你了。”她笑吟吟地對雲舒說道。
“這是應該應分的事。”雲舒垂頭輕聲說道。
“倒是本分。”一旁,二太太胡氏便笑著說道。
雲舒更加不會在此刻說話,倒是二太太隨口岔開了話題,就專注在唐三爺的婚事上。雲舒在一旁聽著,心理壓力也不大,畢竟不過是些荷包,她做得也很快。隻是因到了晚上的時候也不知荷包上該用些什麽花樣,雲舒就去請示老太太。老太太也猶豫了一下,就叫雲舒去問唐國公夫人。雲舒不得不挑著燈籠去了唐國公夫人的院子,因是唐國公府的主母,唐國公夫人的院子極大,金碧輝煌,此刻在夜色之中點亮了無數的花燈,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進進出出的丫鬟無數,見雲舒進門,唐國公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就笑著拉她進去。
雲舒謝了這丫鬟挑簾子請自己進了唐國公夫人的正房,就見唐國公夫人的房中金玉輝映,奢華富麗,卻又帶著幾分百年世家的底蘊,並不粗俗土氣。
她垂目進來,就見此時天色已經晚了,唐國公卻並不在,隻有唐國公夫人與唐大小姐正坐在一塊兒說話,見雲舒來了,唐國公夫人便笑著問她何事,等雲舒將事兒說了,唐國公夫人便緩緩頷首說道,“你謹慎些是對的。萬萬不能在荷包上頭出笑話。”
她揚聲叫人取了一些圖樣來交給雲舒。
雲舒聽她指了幾個花樣,見都是十分簡單卻並不輕浮的,什麽並蒂蓮是必定沒有的,倒是各種卷雲紋不少,就記在心中。
唐大小姐坐在一旁看見雲舒接了這些圖樣,側頭叫一旁的丫鬟去了後頭,這才對雲舒笑著說道,“今日老太太說起你,我才覺得我見過你的針線。最近老太太身上的衣裳大多是你做的,是不是?”見雲舒露出幾分詫異地點頭,她這才對唐國公夫人笑著說道,“雖然瞧著與珍珠做得沒什麽兩樣兒,隻是這丫頭的針線配色比珍珠更鮮亮一些,老太太身上的針腳也更細密,衣服上帕子上的針線還多了幾分鮮活,少了幾分匠氣。”
“你倒是留意這些。”
“我琴棋書畫都不過尋常,針線上若是還不好,那還有什麽好處呢?”唐大小姐笑著說道。
她身後的丫鬟回來,笑嘻嘻地把一個荷包塞給雲舒。
雲舒隻覺得荷包鼓鼓的,也不敢看,卻也不敢要,急忙推辭。
“日後你在老太太屋兒裏,咱們見麵的時候還多著呢。從前你也不大來母親麵前,如今母親見了你,知道你服侍老太太用心因此才賞你。不必推辭。”唐大小姐見唐國公夫人笑了,也跟著笑了,叫雲舒把這荷包收起來,這才叫人送了雲舒出去。
見她出去了,唐大小姐便輕聲一歎說道,“到底是老太太會調理人。這小丫頭才多大,生得又漂亮,換了旁人的院子難免心高氣傲多幾分輕浮,可是您瞧瞧她,進退得當,不見榮辱,倒是個極穩妥的。”
“若是不穩妥,她這樣的年紀也進不去老太太的屋子。”唐國公夫人和聲說道,“就算針線好,可難道這府裏針線好的還少了不成?怎麽偏偏選中了她?可見老太太心裏是有一杆秤的。”她說起老太太心裏有譜兒,頓了頓,見唐大小姐突然不說話,麵上生出幾分惶恐,伸手拍了拍她溫聲說道,“你不要擔心你的婚事。雖然說荀王府的婚事給了你二妹妹,可是你父親卻未必是不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