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不好了!”這丫鬟臉色蒼白,在大紅燈籠之下麵無人色,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抓住了雲舒的手急切地說道,“得趕緊跟老太太說!宮裏,宮裏大火燒起來了,聽說鬧了兵變!”
第201章 惶恐
聽了這話雲舒的臉頓時就白了。
她隻覺得此時的冬夜裏是如此的寒冷。
“兵變了?”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又覺得不敢置信。
畢竟,京城裏這樣安穩,之前也並沒有什麽預兆,怎麽可能說兵變就兵變了?
她的聲音細微又惶恐,那丫鬟的聲音也跟她沒有什麽分別,牙齒咯吱咯吱作響,在雪夜裏臉色慘白,哪裏還有半分白天大年初一的歡樂,點著頭說道,“大管家命人往外頭去看了,到處都是兵,聽說是宮中禁衛領了陛下的聖旨,叫外頭駐紮的京城衛進了城,把西山大營給阻在了京城之外……現在街上聽說已經不許人隨意走動了,宮裏頭那大火……如今隻怕京城裏的人都看見了。”
特別是外頭那些尖銳的兵甲之聲,簡直令人畏懼。
誰都不知道這次兵變到底是為了什麽。
“西山大營怎麽不叫進城?”雲舒的臉頓時變了。
畢竟,西山大營拱衛京城,乃是京城防衛之中最重要也最強悍的力量。
那什麽京城衛,不過是素日裏看守城門,在街上往來的非常尋常的軍隊,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馬比起來都差得很遠,一直都是最弱小的一隻京城之中的力量。
想到這裏,雲舒的臉又是一白。
是啊。
如果是宮中鬧了兵變,如今是陛下命人進城,為什麽進城的不是京城之外的西山大營,也不是京城之中的五城兵馬司?
這才是最精銳強悍,可以左右京城之中的力量。
雲舒心中駭然,總覺得自己或許猜中了什麽,然而如今也來不及去猜想這些和自己沒關係的事,隻急忙問道,“那國公爺呢?國公爺可有消息?”唐國公今天可是進了宮中陪皇帝過年的!如果宮中鬧了兵變,那唐國公的安危呢?雖然雲舒不過是個小丫鬟,按說輪不著她來為唐國公這樣的主子擔心,可是她卻知道,自己這樣弱小無力的一個小丫鬟,如今能過得好,生活無憂無慮,還能擁有如今的這麽多,與唐國公這樣為整個國公府遮風擋雨的靠山分不開關係。
唐國公就像是一株大樹,撐開了保護她們的羽翼,將所有人,上到老太太,下到唐國公府這些下人,全都維護在羽翼之下。
如果唐國公在宮中發生了什麽事,那國公府就算是徹底完了。
更何況,雲舒得過唐國公的恩惠與庇護,哪怕是再沒有良心,可是卻都希望唐國公是平安無事的。
想到這裏,雲舒不由雙腿發軟。
那丫鬟的眼淚都流下來了,哽咽地說道,“國公爺沒有消息!宮門已經被關起來了,宮裏頭隻看得見大火,其他的什麽消息都出不來。”當唐國公在的時候,這些小丫鬟都覺得唐國公是個嚴厲的主子,不及老太太溫煦,不及唐三爺春風化雨一樣的溫柔,也不及唐國公世子的優雅和氣。可是當真的發現出了事她們才都發現,原來在這些之外,唐國公才是她們的主心骨。
因雲舒問起這句話,這丫鬟越發地哽咽了。
“姐姐在外等會兒,我去請老太太起來。”宮裏鬧了兵變,唐國公消息全無,這樣的事是不能對老太太遮掩的。更何況看著丫鬟就知道,如今這國公府裏頭的人隻怕都已經六神無主,怕是沒有定海神針,不說唐國公回來之後怎樣,就說眼下,國公府都要亂起來了。雲舒顧不得跟著丫鬟安慰什麽,轉身匆匆就回了屋子,就見老太太已經皺眉撐著額頭靠在床頭上,見雲舒過來便問道,“外頭亂糟糟的,怎麽了?”
她的聲音有些疲憊,顯然被打攪了睡夢,此刻是有些倦怠的。
雲舒眼眶一紅,眼淚都忍不住掉了下來,卻急忙忍住了,先張羅著把保暖的外裳還有鬥篷都拿到老太太的麵前,這才輕聲說道,“老太太,您先穿上衣裳,容我慢慢兒跟您說。”她一邊服侍老太太穿衣裳,一邊把外頭的事簡單了當地跟老太太說了。等老太太臉色蒼白地知道了這些,雲舒便急忙對老太太說道,“您別著急。今日進宮的不僅國公爺一位勳貴,不是說好幾家的勳貴都已經進了宮?這都天潢貴胄,而且國公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扶我起來。”老太太顫巍巍地說道。
雲舒急忙服侍老太太穿了鞋,這才扶著老太太急忙問道,“您要去哪兒?”
“叫琥珀傳話兒過去,叫各房的夫人小姐公子都來我的上房,這樣動亂的時候,國公府的安全也是不能保證的。”見雲舒的小臉兒煞白,卻還是急忙點頭,老太太摸了摸雲舒的臉頰,眼底帶著幾分堅韌地說道,“如今叫全家都來上房,叫大管家把家中護衛聚攏過來,看府門的看府門,看院門的看院門。上房裏叫那些粗使的婆子拿著兵器守著。這樣動亂之時,宮中如何,我是管不著。隻是不能叫些渾水摸魚的,衝擊我們國公府。”
誰知道如今兵變的到底是什麽貨色。
如果真的有亂軍想要渾水摸魚,闖入國公府的話,那這一院子的女眷但凡吃點虧,就是不得了的事。
雲舒急忙答應,正想出去請琥珀進來,卻見琥珀已經匆匆而來。她的臉色蒼白,卻沒有慌亂,進門見老太太已經起來了,頓時鬆了一口氣,上前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大管家在外頭求見。”她的沉穩叫老太太露出幾分笑意,叫雲舒和琥珀跟著自己,老太太出了門,叫了大管家到自己的跟前回話,就叫琥珀帶著幾個大丫鬟把自己的話傳給各房的女眷,這時候等聽了大管家關於外頭的一些話,她許久,露出幾分凝重。
“你是說,京城衛是得了陛下的手諭,如今節製京城?”她緩緩地問道。
大管家一頭的汗,急忙點頭說道,“卻是是這麽說的。”他抬頭,看見老太太若有所思,急忙對老太太說道,“京城衛把守住了京城最要緊的幾處,如今隻要敢在街上亂走的一律以謀逆論處。老太太,如今國公爺在宮中,如果宮中有什麽危險,那國公爺……”這進了宮中赴宴的,肯定是身上都不敢帶兵器的,畢竟那可是在宮中,是陛下的麵前,誰敢這樣放肆?
唐國公就算身手不錯,可是如果身上沒有兵器,隻怕兵變一起,就也無力抗衡那些刀兵。
“危險?陛下還在宮中,你們國公爺能有什麽危險。”
“可是宮中鬧了兵變,這陛下的安全誰也不能保證啊!”大管家急忙說道。
“宮中鬧了兵變,陛下的手諭卻送的出來,還能叫京城衛將整個京城都封鎖,如你所說,還將西山大營給攔在京城外頭,不許五城兵馬司行動……”見大管家駭然地看著自己,顯然也想到了什麽,老太太無力地靠在了上房的椅子裏,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如今晃動著燈籠的大紅火光的庭院,攏著身上的鬥篷輕聲說道,“這宮變隻怕就是陛下自己的手筆。既然是陛下自己鬧的兵變,你們國公爺一向緊隨陛下,又能有什麽危險?”
皇帝的手諭能送出去,京城衛這樣的弱旅竟然還能掌控京城,正說明宮中就算眼下瞧著刀光劍影危險得不得了,可皇帝的身邊是一定安全的。
雲舒看著老太太,突然也白了臉。
大年夜的,陛下在宮中鬧兵變是為了什麽?
陛下已經是這天下至尊,如果想要治誰的罪,要誰的命,難道還要這樣大張旗鼓地鬧一場?不都是直接治罪就好了?
可見大費周章地兵變了一次要拿下的,一定是個了不得,皇帝平日裏忌憚萬分,覺得自己動不了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今夜又是在宮中陛下的麵前的……
“老太太,難道是,難道是……”她想到了一個人,可是此刻又覺得渾身冰涼,胸口發悶,就算是這個名字已經脫口欲出,可是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艱難晦澀無比,許久之後都無力把這個名字給說出來。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口憋悶,又突然生出巨大的惶恐叫她透不過氣,之後又恐懼又擔心,見老太太看著自己露出幾分苦笑,雲舒頓時明白,自己隻怕真的猜中了,頓時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知道此刻不能在老太太的麵前流淚,畢竟叫人看著難免引起恐慌。
可是正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猜中的事,她心中難受得快要死掉,窒息之外,又覺得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在老太太的麵前。
“沒事。都是咱們猜的。等到了白天,等宮門開了,沒準兒都跟咱們猜得不一樣。沒準兒大家都安然無恙,不過是咱們自己嚇唬自己。”見雲舒捂著嘴靠著自己,一向謹慎小心的孩子此刻失態得不能壓抑,惶恐地哽咽起來,老太太頓時想到了雲舒之前過往的經曆,心裏越發憐惜她溫和地說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擔心。”
第202章 宮變
可是怎麽能不擔心呢?
雲舒知道自己此刻不應該叫老太太也為了自己擔心。
可是她忍不住。
她霍然想到的,和老太太心中所想差不多的,隻怕不是猜錯。
如果說古代的女眷或許還沒有那麽多的見聞,因此不會想到更多,那雲舒在現代看多了太多的王朝更迭還有朝中傾軋,自然頓時就能發現,今夜這一幕,和從前自己見過的一些古代故事裏的事情是多麽的相似。就比如皇帝的驟然發難,在這大年初一,當大家都沒有警惕還有察覺的時候突然發作,到底是衝著誰?她從前就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總是覺得自己想多,畢竟,皇帝是那樣寵愛著沈貴妃與八皇子,愛如掌上明珠。
沒錯。
如果雲舒沒有猜錯的話,今夜皇帝驟然兵變不是為了別人,隻怕是為了沈大將軍。
功高震主。
兵權赫赫,威望碾壓朝中。
外有沈大將軍權傾朝野,內又有沈貴妃母子在宮中一枝獨秀,將其他的嬪妃還有皇子的存在全都壓製。
皇帝能睡得著嗎?
早前,雲舒就有這樣的擔心,畢竟自己也曾經想過沈大將軍這烈火油烹的叫人瞧著驚心動魄。可是這麽久以來,她聽著那些皇帝寵愛沈貴妃的傳聞,又親眼見過八皇子的無憂無慮,那樣坦誠的皇子一定是在溺愛中長大,絕不可能是被人冷落。雲舒總是在想,對於一個女子會真心疼愛十幾年,與他生兒育女,這樣的情分,總不會是假裝的吧?更何況沈家並沒有因為皇帝的寵愛就恃寵而驕。
她聽說沈貴妃在宮中已經恭謹順從。
哪怕獨寵後宮,可是麵對無子根基不穩的皇後,卻依舊尊重謙卑,從不因自己得寵而怠慢皇後。
八皇子自然被皇帝寵愛,可是也沒有放肆的言行,也從未傳出過他不友愛手足的傳聞。
這樣謙卑的母子,難道還不能叫皇帝疼惜的嗎?
就算沈大將軍在外權勢赫赫,可是卻依舊謹遵臣子之道,從未對皇帝不敬,甚至為了令皇帝安心,自己從此不再去軍中,反而留在京城,把兵權奉還給皇帝。
因為這樣,雲舒雲舒才覺得皇帝對沈家應該是真心的。
她曾經在想,這世間哪裏還有那麽多的狡兔死走狗烹呢?
沈家與皇帝,未嚐不是一處君臣相得的假話。
可是今夜,皇帝手諭猝不及防將宮中關閉,並未調動曾經沈大將軍掌控過的西山大營還有五城兵馬司,隻是調動了宮中禁衛和沈大將軍沒有插手過的京城衛,如今已經叫雲舒的心裏涼透了。她此刻不僅擔心宮中唐國公,更擔心的是宋如柏……他過了那麽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守得雲開,好不容易能有了大好前程。可是宋如柏是跟著沈家,跟著八皇子的。如果皇帝真的對沈家動手,宋如柏隻怕也要被牽連。
覆巢之下無完卵。
宋如柏乃是沈家的門下,如今宮中大火,隻怕是已經起了刀兵,那宋如柏會怎樣?
雲舒的心裏惶恐又難過,隻是她到底也知道如今不是隻知道害怕的時候。抹了眼淚,對老太太低聲說道,“老太太,我叫人多燒幾個火盆吧?”上房還是有些冷的,外頭的庭院之中白茫茫一片的大雪,除此之外安靜得近乎死寂。哪怕是雲舒身在內院,可是卻還是恍惚地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國公府大門之外傳來的那些細碎的京城衛的腳步聲,還有兵器碰撞的細微的聲音。
她很快恢複了鎮定,老太太不由一愣,看著她歎了一口氣。
“去吧。”她對雲舒溫和地說道。
雲舒急忙福了福,看老太太還有話要和大管家吩咐,便無聲地垂了了頭,去外頭張羅火盆的事。
她才走出了屋子,就被一股子冷風給吹得渾身哆嗦。哪怕身上穿著一件鬥篷,可是看著府外那很遠之外的衝天的火光,還有隱隱約約的嘶喊聲,雲舒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踏著雪匆匆地往後頭去了。她走到了後頭跟人要了火盆還有銀絲碳,猶豫了片刻,又叫人捧了凝神靜心的茶湯來,全都端到了老太太的上方。
她走的這段時間,唐國公夫人帶著各房的女眷們過來,在老太太麵前已經搖搖欲墜。見了老太太,唐國公夫人顧不得別的,渾身都軟了,坐在老太太身邊的椅子裏哭著說道,“我就說,陛下今年怎麽突然宣了國公爺今夜入宮。老太太,隻怕陛下也是疑著我們國公爺!”她本也是冰雪聰明的女人,在這樣慌張六神無主的時候頭腦依舊清醒,沒有如同那些小輩一樣驚慌失措到了亂了方寸,此刻說出這話,老太太眼眶一紅,卻拍著她的手臂緩緩地說道,“如今他不在,你是國公府的女主子。你得穩得住才是。”
她相信唐國公不會有危險。
這麽多年,她兒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早年除奸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刀光劍影。
可是老太太也得承認,皇帝突然宣召唐國公進宮過年,隻怕也心裏存著防備之心。
哪怕唐國公這些年和沈大將軍政見不合彼此十分不睦,甚至就算是結了兒女親家也依舊沒見親密往來,可是皇帝還是擔心唐國公會偏向沈大將軍。
因此,隻怕這次兵變,唐國公的立場會決定他的生死。
如果唐國公覺得皇帝突然發作沈大將軍是錯的,那皇帝會連他一同治罪。
如果唐國公並未非議皇帝這次的舉動,那皇帝才可能放心。
“我明白。您放心,無論如何,這家亂不了。我不能叫國公爺放心不下府中。”唐國公夫人將雲舒端來的安神的茶湯一飲而盡,臉上露出幾分鎮定,見雲舒跟著房中幾個臉色蒼白的大丫鬟忙碌,小小年紀看起來眼眶紅紅的似乎受了驚嚇,然而卻並未行事淩亂,見了唐三爺扶著合鄉郡主匆匆而來的時候她還知道去了裏屋捧了厚厚的皮毛與墊子叫合鄉郡主靠在榻上舒服些,唐國公夫人不由感慨了一番老太太會教導丫鬟。
她自己屋子裏的大丫鬟都已經慌了一半兒了。
可是老太太屋子裏的丫鬟卻還都行事頗有章法。
“母親,大哥還沒有消息嗎?”唐三爺扶著合鄉郡主去了榻上,回來坐在老太太對麵急忙問道,“不然我出去打探一番?”
“如今街上都是京城衛,不過是些沒見識的兵士,拿著陛下的聖旨當令箭,撞上了誰他們都敢碰一碰。”老太太抬手,臉色凝重地叫唐三爺不要出去以身犯險,沉聲說道,“一動不如一靜。如今我們就在這府裏等著,比那隨意出去打探,隨意開了府門引人注意的要安全得多。我已經叫人將各處的府門都封住,外頭,不是你大哥與你大哥的人,誰來了都不會給開門。”她蒼老的麵容帶著幾分疲憊,一向都是頤養天年,可是如今遇上了事,老太太的從容也叫大家的心裏安分了許多。
唐三爺皺了皺眉。
“兒子知道了。”他許久之後輕聲說道。
“宮中鬧了變故,我如今也不知道陛下手諭之中是否牽連旁人。”老太太平和地對唐國公夫人說道,“咱們如今猜測的那些都不過是猜測,因此一會兒等孩子們過來了,你們也不要提更多。”她這樣的提點叫唐國公夫人一愣,頗有些茫然,畢竟她實在是不明白老太太這不叫孩子們知道外頭的事是為了什麽……唐國公府的小輩也該學著長大,如今外頭有了大事,唐國公陷在宮中生死未卜,怎麽能不叫孩子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