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鮮血滴在她的手背上,燙得她眼睫一顫,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微張了嘴,帶了幾分懇求:“秦風,你別管我了,你會死的,我求你了。”


  秦風沒有回應她,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身後的追兵慢慢被甩下了。直到馬跑進了林子裏,像是脫了力一般,馬蹄一跪,就將馬背上的謝寧和秦風直接甩了出去。


  摔到在地的時候,謝寧疼得眼淚都快要冒出來。後背直直地撞到了地上,手臂擦破了一大塊皮。她急急地想要回頭看看秦風到底如何,見得秦風倒在地上,肩頭和腹部都被一枝長箭貫穿,正汩汩地流著血。月色下,更顯得他麵色慘白,隻有胸口還在微微起伏。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忍著腳上的疼,就急忙跑到秦風身旁,將他扶了起來。目光觸及他身上冰冷的箭矢,她低下頭,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到他的臉上。


  “秦風,你醒醒,你醒醒啊,秦風!”


  勾月慘白,四麵的山風呼嘯,刮在人身上似刀子一般。良久,秦風才輕咳一聲,嘴角不停地滲出鮮血,虛弱地睜開眼看著謝寧。


  謝寧微張了嘴,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壓下哽咽,輕聲問道:“秦風,你堅持一會兒,我送你去找大夫,好不好,你堅持住。”


  她說著,就要將秦風扶起來,可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慘白的唇上染著猩紅的鮮血,斷斷續續地開口:“夫人,你別管我了,你一直往前走,很快就會有來接應你的人,他們會送你去北疆的,去找爺。”


  謝寧低著頭,眼裏不停地落著淚,嘴角卻是勉強扯開一絲難看的笑,哽咽著道:“你胡說些什麽,要走一起走,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在這兒了。”


  秦風也虛弱地笑了笑,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夫人,我……我走不動了,我休息一會兒,你先去吧,等我有力氣了,就來找您。”


  謝寧胡亂地擦了擦眼淚,通紅著眼眶瞧著他,聲音帶了一絲顫抖:“你走不動了,那我就背著你走,我們是一家人,到哪兒都得一起。”


  秦風身子一僵,直直地看著謝寧,眼眼眶慢慢地就紅了。


  謝寧不管秦風如何,直接就他扶了起來。抗在肩上,就拖著他一起往前走了。


  旁邊的馬已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小魚幹跟在謝寧身後,耷拉著腦袋。


  秦風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身子也慢慢地開始發燙了。她不敢拔了他的箭,隻能小心地避開他身上的上。她自己的腳踝也紅腫著,手臂上的擦傷疼得厲害。她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不倒下去。


  直到那噩夢般的鐵蹄聲又追了上來,她身子一僵,眼中不可遏製地流露出痛苦的情緒,她急忙拖著秦風加快了些步子。


  秦風一直垂著頭,身上的鮮血灑了一地,散亂的發絲被鮮血凝固著,嘴角的鮮血已經慢慢變暗了。他輕輕抬起頭,卻是笑了笑:“夫人,一定要記得往前走啊。”


  謝寧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秦風一把推開了。他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卻抽出了腰中的刀,佝僂著血糊糊的身子,頭也不回地道:“走!”


  “秦風!”謝寧驚呼了一聲,可已經來不及了,秦風腳下一蹬,就抽刀向著那群重甲侍衛而去了,很快就和他們纏鬥在了一起。


  “不要,不要……”謝寧仰起頭,眼淚順著麵頰淌下,她拚了命地往前跑著,直到秦風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她才聲嘶力竭地大喊,“我乃鎮國大將軍周顯恩之妻,你們要抓的人是我,別碰他!”


  她剛剛喊完,那些人手中的刀果然停了下來。秦風趴在地上,雙手無力地擺動著,將塵土都染成血色。他張大了嘴,眼淚落下,拚著最後一絲力氣衝她搖著頭。


  那群人放過了秦風,轉頭向她走了過來,直到一個人高馬大的將軍站在了她麵前,那人正要對她動手,就聽得一陣破空之聲。


  謝寧身子一抖,就見得他的胸口被箭矢刺穿,整個人死死地瞪大了眼,往後仰翻。


  她抬起頭時,就見得一隊人馬將這些士兵團團圍住,很快就將他們全部絞殺。


  她正要去看看秦風如何了,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直直地就往一旁倒去。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謝寧!”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七八點加更


  第122章 麵孔

  等謝寧迷迷糊糊地恢複了意識的時候, 輕輕動了動身子,沒忍住“嘶”了一聲,隻覺得手臂和背上一陣細微的疼。


  她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 就感覺隱約有光影晃動, 她抬了抬眼睫,映入眼簾的便是半卷的珠簾, 還有檀香木床欄, 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是躺在一張榻上。


  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頭還有些昏沉,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哪兒。她剛想抬手揉一下眉心,就聽得一道清潤的聲音:“你身上有傷, 別亂動。”


  聽到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她嚇得一驚,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就見得屏風外端坐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因著屏風阻隔,她看不真切,可那聲音卻分外耳熟。她略一思索, 驚訝地微張了嘴, 猶豫地問道:“信王殿下?”


  屏風上的影子頓了頓,隨即便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我怎麽會在這兒?”謝寧蹙了蹙眉,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隻記得她跟著秦風被人追殺,一起坐馬車逃出了城,可顧懷瑾怎麽會在這兒?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瞬間睜大了眼, 急忙坐了起來,直直地看著屏風外的顧懷瑾,眼尾泛紅:“秦風呢?殿下,秦風在哪兒!”


  她剛剛說完,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眼眶更是慢慢紅了起來。她記得,當時秦風身上中了箭,還為了保護她,一個人跑去和那群人廝殺。可後來她就暈過去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要是秦風出了什麽事,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似乎是聽出了她話裏的哭腔,顧懷瑾放柔了聲音,道:“你放心,他沒有性命之憂。隻不過身上的傷太重了,暫時還沒有清醒過來,我已經派人守著他了。”


  聽到他因為說,謝寧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僵硬的身子放鬆了下來,她半坐在床榻上,柔軟的絲衾滑到腰側。


  她偏過頭,眼眶還有些紅,帶了幾分懇求地問道:“殿下,我現在能去看看他麽?”


  如果不親眼看到秦風,她是不會放心的。他當時傷的那般重,她想去看看他現在怎麽樣了。


  顧懷瑾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現在恐怕不行,大夫說了他需要靜養。你身上也還有傷,等過兩日,他清醒了,我便讓你去看他。”


  謝寧眼神微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顧懷瑾應該不會在這件事上騙她。既然大夫說不能去打擾,她也隻好暫時作罷了。


  “殿下,您可知,現在宮裏如何了?”她實在放心不下她哥哥,隻盼著顧懷瑾能知道些什麽。


  “兆京的局勢現在還不明朗,顧染嵩趁著大盛的主力軍都去了北疆,這才擁兵攻占了兆京,此刻恐怕已經將皇城層層封鎖了。不過,一時半會兒,他應該還不會做太過激的事。”顧懷瑾說著,也沉了沉眉眼。


  雍王一向與驃騎將軍來往密切,這事恐怕就是他們一起合謀的。估計是因為他們的大哥,重華太子被放了出來,入主東宮。再加上他隨軍出征,這一次若是大勝而歸,便是民心所向了。


  就算他們的父皇如何不待見這位太子,也不得不傳位於他。顧染嵩想當太子都快想瘋了,這回多半也是狗急跳牆,才冒著殺頭的風險來逼宮。有沒有左相嚴勁鬆的參與還未可知。隻是現在他手下的這些兵力還不足以對抗雍王,隻能等伺機而動了。


  他也猜到顧染嵩肯定會挾持謝寧,等周顯恩班師回朝,就以此來威脅他。他去周家的時候,才發現晚了一步,人已經都走了。好在他一路追著雍王的人,才及時救下了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見謝寧沒有說話,他大概也知道她今日是受驚了,便輕聲道:“你放心,這是我在城外的莊子,一向隱蔽,暫時是安全的,你可以安心待在這兒養傷。”


  謝寧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又同他道了一聲謝,便低下頭沒有再說話了。


  屋子裏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因著還是黑夜,隻有四方角落裏的燭台還在躍動著微弱的光芒。謝寧頹然地坐在床榻上,紙糊的雕花木窗阻隔了寒風,她卻覺得從心底開始慢慢發冷。


  周顯恩在外行軍打仗,戰況不明。她哥哥又被困在了兆京,現在都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唯一陪在她身旁的秦風也重傷昏迷著,她現在隻剩下一個人了。


  她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彎下腰,手指緊緊攥著絲衾,拚命咽下了心頭的酸澀之感。


  屏風上的影子晃動了一瞬,隨即便是沉穩的腳步聲傳來。謝寧急忙睜開眼,就見得一身暗金色長袍的顧懷瑾繞過屏風,站到了離她不遠處的地方,燭光躍動在他身後,讓他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謝寧下意識地就往裏側靠了靠,雙手攥著絲衾,別過眼不去看他。


  “殿下,今日的事,多謝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日後一定會找機會報答您的。”她的聲音頓了頓,“夜深了,您也該回去歇息了。”


  屏風前的人沒說話,良久,他才又往前了幾步,一直走到了床榻前。


  謝寧聽到腳步聲嚇得微睜了眼,慌亂地抬起頭看向他:“殿下,夜已深,你我還是該避嫌的。”


  她說話間,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自己原來的衣物了,手臂上也被纏上了紗布,她下意識地就縮了縮身子。


  顧懷瑾盯著她瞧了一會兒,見她如此防備自己,忽地垂了垂眉眼,遮住了眼底的一絲落寞。


  “你放心,我不會逾矩的,你身上的衣物也是我讓侍女換的。我隻是擔心你,所以才一直守在這兒。”他的聲音頓了頓,隨即抬手,將一瓶藥放在床榻旁,“這藥,你等會兒記得服下。早點休息,有什麽事就拉床邊的鈴繩,我隨時都在。”


  他說著,怕她尷尬,也別過臉沒有再去看她了。


  聽到他這樣說,謝寧微微鬆了一口氣,又不由得對他生出了幾分歉意。可她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一直低著頭沒有看他。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顧懷瑾瞧了她一眼,卻始終隻能看見她低著頭的模樣。他自嘲地笑了笑,也便轉身退出去了。


  等他走到屏風後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謝寧才輕輕地開口:“殿下,謝謝您。”


  謝寧說完,便低下了眉眼。燭火躍動,讓顧懷瑾的身形明滅不定,他頓了頓腳步,“嗯”了一聲,才將門閂帶上。腳步聲慢慢地遠去了。


  屋裏又恢複了沉寂,謝寧目光一轉,落到床榻旁的藥瓶上。她攥緊了絲衾,眼神更堅定了幾分,便伸手倒了一顆藥丸,兌著茶水服了下去。


  她仰頭望著窗外無邊的夜色,抿了抿唇。橘色的燭火映在她的衣衫上,她順了順呼吸,便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躺了下去。


  她得好好吃藥,好好睡覺,這樣才能快點好起來,然後去找周顯恩。


  她得去找他。


  她緩緩地闔上了眼,呼吸也漸漸平穩了起來。


  ……


  在莊子裏休養了幾日,謝寧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隻是手臂上傷還需要換幾次藥,但其餘的都沒有什麽大礙了。


  在床上躺了太久,她隻覺得身上酸麻,走路的時候都有些別扭了。她慢騰騰地挪到了桌案旁,不多時,就有丫鬟來送膳食了。


  顧懷瑾有時候也會來,不過大多數時候隻是隔著屏風問她幾句身上的傷勢如何。今日他還沒有來,謝寧就有些等不及了。她雖拿著銀筷,目光卻一直落在門外。


  她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可他一直不讓她去見秦風。今日,她都能自如的下床活動了,他也沒有理由再攔著她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夾著菜,心下止不住的慌亂。沒有看到秦風,她是不會放心的。而且她還要和秦風一起去找周顯恩。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謝寧急忙放下了碗筷,抬頭望去。


  顧懷瑾剛剛進門,就見得謝寧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他不由得身子一怔,心跳陡然漏了一瞬。


  他正要開口同她說些什麽,就見得謝寧站了起來,有些急切地問道:“殿下,我現在可以去看看秦風麽?”


  似乎是怕顧懷瑾拒絕她,她又往旁邊走動了幾步,“您看,我現在已經好了。您說過的,等我養好了傷,就可以去看他了。”


  她還在說著,可顧懷瑾眼裏的微光卻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他動了動眼睫,嘴角的笑意帶了幾分苦澀。


  原來,她隻是在記掛著別人。


  他抬起眼,麵上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清冷,單手負在身後:“嗯,你先坐下用膳吧,等用完膳了再說。”


  謝寧眼裏湧動出幾分失落,雙手無意識地攥著衣擺。可顧懷瑾救了她,還幫她救治秦風。她也隻是撐開嘴角笑了笑,輕輕“嗯”了一聲:“那殿下不許騙我。”


  她說著,就坐了下去,拿起銀筷就開始吃了起來。用膳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很多時候匆匆咬了一口就咽了下去。


  不多時,她將筷子擱下,抬頭看著顧懷瑾,目光隱隱帶了幾分懇求:“殿下,我吃完了,現在可以讓我去看看秦風了麽?”


  顧懷瑾沉默了一會兒,便徑直坐到了她對麵。謝寧的目光一直緊緊地隨著他,喉頭微動,不知為何,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已經醒了,不過,你們現在還不方便見麵。”顧懷瑾略低著頭,沒有看她的眼睛。


  謝寧有些驚訝地微睜了眼,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為什麽?”


  “你先待在這兒,好好休養,我到時候會讓你去見他的。”顧懷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微微笑了笑。


  “殿下,是不是秦風出什麽事了?”謝寧微張了嘴,好半晌才開口,眼中的情緒一瞬間灰敗了下來。


  顧懷瑾抬眼瞧著她:“他沒有出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從不騙你。”


  謝寧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眉尖緊蹙:“那您為何不讓我去見他?”


  她想不通,如果秦風沒事,為什麽顧懷瑾要攔著她?他到底在想什麽?

  可他救了她,她下意識地還是不想去懷疑他別有居心。


  “殿下,算我求您了,您就讓我見見他吧。秦風對我來說,就像我弟弟一樣。他受了好重的傷,我如果不親眼見到他好好地,我真的沒有辦法安心地,我求您了。”謝寧有些痛苦地看著他,眼眶慢慢地就紅了。她真的很擔心秦風,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崩潰的。


  “你相信我,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就先安心待在這兒,我不會傷害你的,也不會傷害你在乎的人。”顧懷瑾見到她傷心的模樣,心下也軟了些。“現在外麵很危險,顧染嵩的人到處都在找你,你和秦風待在這裏,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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