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謝寧閉緊了眼,無數的破空之聲傳來,慘叫聲響起,可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她睜開眼,就見得雍王的鐵蹄兵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而雍王則是一臉驚恐的模樣。


  她抬起頭,就見得不遠處的山坡上,立著黑壓壓的軍隊,打頭的人一身暗金色長袍,清雋的麵容不染纖塵。唯有嘴角的笑意,顯得有些冷。


  謝寧整個人都僵硬著,死死地瞪著騎在馬上的顧懷瑾。眼中不可遏製地流露出恨意,指甲幾欲將掌心戳破。果然是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肯定一直在暗中跟著,看著她們和雍王鬥得個兩敗俱傷,現在才跳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她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看著他。這個卑鄙小人,果然可惡!


  顧懷瑾的目光落在謝寧身上,觸及她眼底的恨意,略低下頭,沒有再去看她了。卻隻是直直地看著猶如強弩之末的雍王,他抬了抬手,吩咐身旁的侍衛:“去,把雍王這個亂臣賊子給我拿下,其餘人,格殺勿論!”


  雍王驚恐地睜大了眼,瞪著顧懷瑾,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你……老七,你竟敢和那個玉郎一起陰我!”


  顧懷瑾沒有說話,隻是憐憫地看著他,嘴角的嘲諷之意更甚。不多時,他的人馬就不費吹灰之力將雍王的人剿滅了。


  這邊同樣震驚中的秦風也不再猶豫,一甩韁繩就帶著謝寧跑到了。


  顧懷瑾眼神微動,瞧著馬背上的謝寧。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可還是緩緩拿起了手中的弓箭,箭矢對準的就是謝寧的後背。


  長弓拉滿,稍稍鬆開便會直接穿透謝寧的胸膛。


  他合了合眼,握著弓箭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一旁的謀士卻急急地道:“殿下,那個女人手裏拿著玉璽,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您快殺了她,才能把玉璽拿回來。否則若是讓她帶去北疆,對咱們來說就是麻煩了!”


  顧懷瑾皺了皺眉,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一點一點鬆開。目光緊緊跟隨著謝寧,直到她回過頭,見著他手中的長弓,一瞬間有些愣神。


  謝寧手裏攥著秦風的衣擺,目光無懼地看著山坡上的顧懷瑾。以顧懷瑾百步穿楊的箭法,她今日是逃不過了。


  她彎了彎眉眼,思緒在一瞬間被雨水模糊了。直到看到顧懷瑾鬆開了手,長箭向著她疾馳而來。


  眼淚順著麵頰淌下,暴雨傾盆。死亡迫近的這一刻,仿佛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去了。她隻覺得身上很冷,卻沒有一絲害怕。


  她笑了笑,闔上了眼。


  可惜,不能活著去見他了。


  錚然一聲,長箭直接插入了地上,剛好和謝寧錯開。


  她睜開眼,就見得顧懷瑾一直看著她,煙雨朦朧,模糊了他的麵容。唯有他被風撕扯著的長發有些淩亂,弓箭垂在身側,卻沒有再拉開了。


  秦風一拍馬,轉瞬就將身後的一切都遠遠拋下。謝寧回過頭,握緊了手裏的玉璽,望著前麵連綿的山峰,眼淚隨著寒風落在身後。


  北疆,快要到了,她要去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七八點加更,男女主就可以見麵了~

  第126章 想你

  北疆, 營帳處,一身戎裝的周顯恩剛剛挑開簾子,正要和顧重華一起去演武場巡視, 就見得有士兵急急而來。


  “報, 大將軍,殿下。山下發現有兩個可疑的人騎馬往咱們營帳來了, 一男一女, 男子十五六歲上下,女子也與他年紀相仿。”


  周顯恩原本還漫不經心地,聽到他這樣說,步子一頓, 忽地微睜了眼。凜冽的寒風將他頭盔上的翎羽吹起,他轉頭看向那個士兵,聲音第一次帶了些急促:“那兩個人在哪兒?”


  那士兵正要開口回答, 周顯恩卻等不及了,直直地看著營帳外:“帶路!”


  “是。”那士兵說著,就小跑著在前麵帶路。周顯恩麵色凝重地就往外走了, 唯有護甲下的手臂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顧重華見他如此, 大概也猜到了來的人可能是誰,也便與他一同前去了。越是靠近營帳外,周顯恩的呼吸就越發的急促,到後來腳步也快了許多。


  削尖的木棍圍成防護欄,寒風撕扯得插在地上的旌旗獵獵作響。崎嶇的山路上,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慢慢闖入了視線。


  兩個人身上全是淤泥和幹涸的鮮血, 幾乎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他們騎在一匹黑馬上,身子搖搖欲墜,看起來意識都快模糊不清了。


  馬上的謝寧有些艱難地抬起頭,眼睫上全是血汙,她微張了嘴,虛弱地呼吸著。因著害怕顧懷瑾改變主意追殺他們,她和秦風已經不眠不休趕了兩天兩夜的路。淋了一路的暴雨,這會兒身上的衣裳還在往下滴水。


  她隻覺得頭昏沉得厲害,連眼前的事物都變成了一道道的重影。恍惚間,她隻見得在高坡之上,有一銀甲紅袍的人急急向她奔來。


  “阿寧!”


  她佝僂著身子喘了喘氣,聽到那聲呼喊,眼中忽地有些濕潤。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她拚命想看清楚那道身影,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她再也堅持不住,渾身脫力,身子一斜就墜下了馬背。淩冽的風刮在骨子裏,卻是轉瞬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雪鬆氣息將她包裹,讓她被凍得僵硬的身子都放鬆了下來。


  她費盡了力氣抬起眼,手指無力地抓住他的手臂,皸裂的嘴角慢慢扯出一抹有些難看的笑。


  哪怕她現在什麽都看不清,可她知道,是她的將軍來了。


  她終於找到他了。


  “夫君……”她輕輕地張了張嘴,卻抵不過身體的困倦,握著他的手無力地垂落,偏頭便睡了過去。


  “阿寧!”周顯恩身子一僵,見謝寧暈了過去,隻覺得心髒驟然收緊了些。他將她攔腰抱起,足下輕點,便急急地往營帳內去。


  顧重華抱著同樣昏迷不醒的秦風,對著身旁的士兵吩咐:“去叫所有的軍醫都叫過來。”


  他正要動身,一隻髒兮兮的瘦貓就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渾身跟在泥地裏滾過一圈似的。隻有幾根黃白相間的毛還能看出原本的顏色,可憐兮兮地張嘴“喵喵”地叫著。


  顧重華瞧了它一眼,伸手將它小心翼翼地攬入懷中,也便抱著一人一貓往著營帳而去了。


  ……


  謝寧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人握著她的手,或者撫著她的臉,斷斷續續地同她說話。有時候會有溫熱的水漬落在她的麵頰,滑到脖頸裏就有些癢癢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酥軟了一般,半點勁兒都使不上。入眼是一片白蒙蒙,光線雖不強,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刺目。


  她嚐試著動了動手指,卻感覺像被什麽緊緊壓著一般。直到一陣衣料摩挲聲響起,有人帶著顫音在她身旁開口:“阿寧,你醒了?”


  謝寧有些虛弱地偏過頭,就見得周顯恩坐在她的床榻旁,緊緊握著她的手。見她醒過來,扯開嘴角笑了笑,可眼尾卻慢慢地紅了。


  他的眼裏全是血絲,不知多久沒有睡過覺了。原本光潔的下巴也有了些許青色的胡茬。墨發隨意紮成馬尾,額前碎發有些淩亂。身上還穿著戰袍,赤色披風鋪在地上,他慢慢地低下頭,將她的手背抵在額頭上,肩頭都在微微顫抖。


  “你終於醒了,你再不醒過來,我真的快要瘋了。”


  溫熱的水漬砸在她的手背上,滑落的時候又帶了些涼意。


  謝寧攏了攏眉尖,抬起手撫上了他的麵頰。隻覺得心都快化成了一灘水,聲音還有些沙啞:“夫君,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周顯恩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謝寧想起身,卻實在沒有力氣,隻得輕輕扯開嘴角笑了笑:“沒事的,夫君,我現在都在你身邊了,有你在,不會有危險的了。”


  “傻瓜,在我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周顯恩抬起眼瞧著她,緩緩俯下身子,躺在她的身側,手捧著她的麵頰,眼裏閃過一絲心疼:“你又瘦了。”


  謝寧偏過頭,鴉羽似的眼睫抖了抖。瞧著他憔悴的臉,忍下了心頭的酸澀之感。她往旁邊側了側身子,雙手縮在懷裏,與他額頭相抵。


  她低垂了眼瞼,淚水還是忍不住從滲出,她往他身上靠了靠,嘶啞著嗓子開口:“你才是,都瘦了好多好多,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休息?”


  她說著,眨了眨眼,可淚水怎麽也止不住。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頸,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裏。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他閉了閉眼,伸手將她摟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那你以後都監督我,好不好?我若是不好好吃飯,就任由你罰我。”


  謝寧趴在他懷裏,哽咽著說不出話,隻得輕輕點了點頭。感受著他話裏的溫柔和她所依靠的溫暖,眼淚就更加洶湧了。


  她這幾日真的很害怕,她哥哥生死不明,她還莫名其妙被顧懷瑾給軟禁了起來。後來又被他利用著去對付雍王,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差點就要死了。那些護送她的侍衛全都被雍王殺了,最後隻剩下她和秦風了逃出來了。


  她們一路上連覺都不敢睡,火也不敢生。不是怕顧懷瑾追來,就是怕遇到北戎和離國的人。夜裏的風刮在身上,像刀子一樣。一開始還能感覺到冷,到後來整個人都被凍得麻木了。隻是呆呆地看著前麵,分不清白天黑夜地跑。那種痛苦和害怕交織在一起,她好幾次都差點崩潰了。


  如果再見不到他,她可能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周顯恩的手順著她的脊背輕輕撫過,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慢慢安撫著她的情緒。感受到她顫抖的身子,他眼中的疼惜愈甚了。這麽個從小養在深閨裏的小姑娘,卻單槍匹馬一路從兆京到北疆來找他,都不知吃了多少苦。


  思及此,他眼中閃過一絲自責,將下巴抵在她的額頭,緊緊地抱著她,輕聲承諾:“日後,我在哪兒,你便在哪兒。不管去哪裏,我都帶著你,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謝寧也伸手回抱住了他,哭得更加厲害了,還是拚命地點著頭,聲音有些嘶啞:“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她真的害怕一個人了。


  “嗯,我永遠都不會和你分開的。”周顯恩閉了閉眼,唇畔上揚出一個溫柔的弧度。


  良久,直到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謝寧才有些慌亂地從周顯恩懷裏抬起頭,眼尾的淚痕猶在。周顯恩伸手為她拭去了淚珠,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誰?”


  “我剛剛把藥熬好了,你出來拿一下。”沈玨的聲音響起,他大概也猜到現在周顯恩這小兩口會在房裏膩歪一下,也很自覺地沒有進來了。


  周顯恩隨意地“哦”了一聲,撫了撫謝寧的麵頰,對著她輕聲道:“你等我一下。”


  謝寧又靠回了軟枕上,手指捏著被褥,乖乖地點了點頭。


  周顯恩起身,便徑直去了門外。剛剛撩開帳子,端著藥碗的沈玨一看他的樣子,嚇得眼皮一跳:“周顯恩,你扮鬼啊?”


  他這憔悴的樣子,活像三天沒睡覺,連眼下都是青黑的。


  周顯恩斜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直接從他手裏接過藥碗,就轉身進屋了。


  沈玨瞧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看他這樣子,謝寧應該是醒了。也還好她醒了,都昏迷三天三夜了。再不醒,他就得多救一個人了。


  他頗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手裏還剩一碗藥,轉身就往另一個營帳去了。


  而營帳內,周顯恩端著藥碗,緩緩坐到床頭,將藥碗擱在一旁,又將軟墊往後挪了挪,才小心地用湯匙攪動了一些,又輕輕吹了吹,才將盛著藥的湯匙慢慢送到謝寧的唇邊。


  他瞧著她,輕聲哄道:“乖,張嘴。”


  謝寧眨了眨眼,也聽話地張嘴喝藥了。藥有些苦,惹得她皺了皺眉頭:“好苦啊。”


  周顯恩頗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瞧著她可憐巴巴的模樣,眼中忽地閃過一絲戲謔。在謝寧詫異的目光中,他仰頭喝了一口藥,伸手捧住謝寧的臉,俯下身,就封住了她的唇。


  謝寧緩緩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張了張嘴,苦澀的湯藥就順著她的唇齒流進。她喉頭微動,將湯藥都咽了下去。


  周顯恩還吻著她的唇,直到她將湯藥都喝完,他又反反複複品嚐了一番她唇齒間的味道,才往後退了退,低下頭瞧著她,聲音有幾分惑人:“現在,還怕苦麽?”


  謝寧脖頸間慢慢冒出熱氣,直熏得她連眼睫都有些熱了。她極快地瞧了他一眼,就抬手有些難為情地捂住了臉,隻露出眼睛,一眨一眨地。


  周顯恩瞧著她臉紅的模樣,輕笑了一聲,伸手將她的手指慢慢拿開。身子往榻上坐了坐,將手裏的藥碗在她麵前晃了晃,促狹地開口:“藥還沒喝完呢,躲什麽?”


  謝寧抬起眼,瞧著他眼底的笑,就覺得心跳的厲害,結結巴巴地道:“我突然覺得不苦了,我自己來喝。”


  周顯恩勾了勾嘴角,尾音上揚:“這可由不得你。”


  他說著,又喝了一口湯藥,伸出手指抬起謝寧的下巴,就吻上了她的唇。


  謝寧麵上燙的厲害,心下也有些癢癢的。連嘴裏的湯藥都不覺得苦了,反而一呼一吸全是清冽的雪鬆味。


  她慢慢軟了身子,眼中眸光像醉了一般,隻能任由周顯恩吻著她。


  周顯恩扶著她的腰,嘴角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其實湯藥,也沒有那麽苦。


  第127章 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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