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帛錦昏了過去,阮寶玉開始著忙,第一件事先替他降溫,拿毛巾替他敷額頭,接著又想將他s-hi淋淋的衫子換了。


  領口打開,那頸下鎖骨嶙峋,寶公子想了想,還是將他衫子合攏。


  那裏麵有一個不能觸碰的傷口,還是不要探究的好。


  要戰勝色心,這對寶公子而言著實不易,所以他站床邊扭動半天,拳握了又握,這才說了一句。


  “不管是誰,把侯爺你傷成這樣,都是不可饒恕!”


  這個誰,自然不是方倪。


  這一句逆天的話說完,他就出去找大夫,大夫來看診,他又出去尋一架梯子,費力地爬上屋頂,坐那裏吹風。


  過了一會方倪無功折返,果然不走正門,從後麵翻牆而入。


  阮寶玉坐在屋頂,拿手圈嘴,大喊了聲:“喂!”


  方倪摸摸後腦勺,縱氣躍了上來。


  “侯爺被你傷得快死了!”


  方副統領還算沉穩,聽完這句沒從屋頂栽下去。


  “麻煩你現在回宮,到屋頂最高的段狐狸家搶匹快馬,跟聖上說侯爺現在需要紫燭。你武功這麽高強,連騎帶飛三天足夠了吧!”


  這一句之後方倪卻是沉默,又摸後腦勺,過一會從懷裏掏出一隻紙包。


  “紫燭?是這個嗎?聖上臨行要我帶了。還有一句話要帶給侯爺。”將紙包打開後他輕聲。


  “聖上說,折斷翅膀的鷹,是飛不出牢籠的。”


  過了一會他才將這句極低極低地說了出來。


  阮寶玉心口大痛,拿著紫燭退後,一個恍惚踩錯步,立刻從屋頂摔了下去,屁股著地,何止摔成了八瓣。


  用紫燭之後,帛錦在清早醒來,將大氅擁著,眯眼看那半截紫燭,第一句就是:“我果然是隻被折斷翅膀的鷹。”


  說完就斜靠在床角,沒有任何要理睬阮寶玉的意思。


  阮寶玉氣悶,屁股疼到要死,隻得一瘸一瘸地別到衙門。


  衙門裏情敵段狐狸正好也在,在跟牛大蓋問話,見他瘸著進來立刻笑魘如花,活脫脫一隻狐狸相。


  那牛大蓋也是個向來多嘴的,見到阮寶玉忍不住一句:“大人這是怎麽了,走路一瘸一瘸,倒跟我那長短腳的老爹似的。”


  比什麽不好,偏偏要將豐神俊朗的寶公子比作他那死鬼老爹。


  阮寶玉的臉綠得要滴出水來,y-in森森靠近,道:“你看清楚了,你爹要是有我一分好看,哪裏還會生出你這種樣貌的兒子來!”


  “那是那是,我爹哪能和大人比,除了長短腳,還大小眼酒糟鼻,可比大人您難看多了!”


  阮寶玉不說話了,眨著眼睛半蹲下來:“你剛才說什麽,你爹是長短腳大小眼酒糟鼻?”


  “嗯!他絕對比大人您難看!”


  “你爹多高?”


  “比大人還矮,嗯,矮半頭的樣子!”


  聽完這句之後阮寶玉直身,居然毫不計較,立刻抬手,道:“來人,提犯人,我們再去一次礦洞!”


  說是去礦洞,寶公子卻一再重複必須走原路,走一半停下了,問:“我們就是在這裏遇見那個死美人的吧?”


  首先回話的是那個嫌犯,道:“大人是的,那姑娘雖然死了,可n_ai子還是很大!”


  阮寶玉橫他一眼,蹲下身來,撅屁股看了半天,開始自言自語:“沒錯,這就是那姑娘的腳印。”


  說完自己站起身來,居然學那死美人被趕屍,又僵又板地走了兩步。


  “好了,去礦洞!”


  彎腰仔細看過腳印之後他抬手,齜牙咧嘴地跨馬,忍住屁股劇痛,揚鞭走在了前頭。


  到了礦洞,還是那些問題,強盜還是一問三不知,不同的是阮寶玉開始陪他,一路回想搶劫經過。


  “是從這裏開始搶起的吧。”


  “嗯。”


  第一個被搶的作坊,靠近礦洞一條支道的出口。


  “怎麽搶的。”


  “我們衝在前麵,把人全砍了。”


  “然後呢。”


  “然後就去前麵那個作坊接著砍人。”


  “銀子你們不管?”


  “有人專門撿銀子,我們隻管殺人,不是說過這叫分工。”


  就這麽一路討論著,阮寶玉已經陪他走過八九個作坊,托著腮問:“他們撿完銀子沒有跟著你們嗎?”


  那強盜蹙起眉頭,很努力地想。


  “使勁想,想的清楚了,賞你個女人摸n_ai子!”


  這個刺激顯然奏效,那強盜立刻大聲:“我想起來了!他們一開始是跟著我們的,好像就是從這裏開始,他們不見了!當時我們殺紅了眼,就隻管接著往前殺,沒顧上盯著他們!”


  一旁官兵聞言站上前來:“對,大人,就是從這裏開始,前麵還有四個作坊,裏麵的人全被殺了,銀子卻沒丟,沒人撿!”


  阮寶玉不作聲,沿著搶銀子的路線來回走了幾遭,又問:“那你們當家的呢,是撿銀子還是殺人?”


  “殺人!這不當家的領頭殺人,咱們才放心跟著他,不去管銀子的。”


  那官兵也跟著應聲:“是!那頭目甚是驍勇,我們趕到之後,有好些兄弟喪命在他一把橫刀之下。”


  “那他人呢?”


  “逼退我們兄弟之後,往那個方向跑了。”官兵將手一指,對著前頭第一個被搶的作坊。


  “那你們不搜?”


  “怎麽不搜!”那官兵恨恨:“城裏挨家挨戶地搜,出城的就更不提,且不說活人,就連附近銅礦死了被趕屍的,也都一個個戳過,怕他裝死人。結果就是沒有,這廝真是生了翅膀,飛了!”


  從礦洞回轉,寶公子又去尋帛錦,扭手指:“侯爺我可不可以在你這裏想案子,靠著侯爺仙氣,我腦仁都不疼的。”


  帛錦不說話,他就老實不客氣落座,一雙眼盯著帛錦側臉,食指“咄咄”叩著桌麵。


  “侯爺!”


  就在這時有人發聲,在門外說話:“下官段子明有事求見。”


  阮寶玉於是惡狠狠前去開門。


  “侯爺。”那段子明進門後立刻靠前,一張狐狸臉埋在裘皮圍脖裏媚笑:“我查出為什麽有人要殺牛大蓋家那隻狗了。”


  “阮大人,你輸了。”片刻之後他又回身,朝寶公子揚起他的尖下巴:“少卿這個位子馬上就是我的了。侯爺很快就會發現,我遠遠比你聰明比你好看,牙比你白腿比長眼睛比你水,就連胳肢窩的毛都比你齊整!”


  麵對惡毒挑釁,阮寶玉反倒從容,偷偷黏靠近帛錦身側,不哼聲地仰頭看橫梁,乖乖順順擰著自己的手指。帛錦倒是把握住他幾分脾x_i,ng,斜斜掃了眼,淡然問道:“阮少卿你呢?”


  “我現在為難是,如果我兩個案子一起破了,侯爺能否有額外嘉獎?”


  帛錦沒搭話,段子明已不怒反笑,無償地送他個“吹,你就吹吧”的眼神:“如此下官敬請阮大人先說。”


  “侯爺……”阮寶玉卻巴巴看某人。


  “你先說吧。”


  “為什麽有人非要殺那條狗呢?”阮寶玉於是拖長音調。


  不等段子明回話他立刻又自問自答:“是因為狗是要找主人的,即使主人已經死了,它也會追著不放。”


  “哼。”段子明聞言立刻冷哼。


  “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您繼續。”段子明翻起一個白眼:“繼續,我看您還能不能吹出一朵大花來。”


  阮寶玉於是繼續:“牛大蓋他爹已經死了,屍首卻是不見,這隻狗去尋他主人的屍首,又妨礙了誰,弄得別人非要滅它的口不成?除非……”


  “除非這屍首有問題,牛大蓋他爹是被人害死的。”帛錦也不禁接了一句。


  “也許。”阮寶玉點頭:“但是人已經被殺,凶手本可以逃去無蹤,又何必非要冒險將屍首弄走呢?”


  “那就是這屍首有用處。”帛錦慢慢抬頭:“可是……一具屍首能有什麽用處?”


  “侯爺,湘西這裏盛行趕屍,一具屍首如果肚囊空了,就……”


  “就可以藏不少銀子!”這一句帛錦和阮寶玉是異口同聲。


  “沒錯,侯爺果然一點即透。”阮寶玉立時又笑得寶光璀璨:“所以說,髒銀失蹤和這黃狗被追殺,根本就是同一宗案子!”


  “最先給我啟發的,是那天牛大蓋說的話。”阮寶玉低聲開始回述,看向段子明:“你記得嗎?那天他說,他爹是長短腳大小眼酒糟鼻。”


  “是。”


  “我前夜也去過礦洞,路上遇見過一個趕屍的,趕了五具屍首,我記得很清楚,其中一個就是長短腳大小眼酒糟鼻。”


  一個職業趕屍的,沒有人雇他差他出銀子,卻無緣無故來趕牛老爹的屍首作甚。


  阮寶玉的疑問就是從這裏開始。


  所以他火急火燎去了現場。


  萬幸,永昌氣候潮s-hi冬雨不歇,那些趕屍留下的足印還在。


  別人的足印他不好判斷,可那死美人他是圍著看了三圈的,腰細如柳不堪一握,要是上秤肯定比他寶公子要輕得多。


  也因為這個,他就在原地,也學人被趕屍,僵挺著往前走了兩步。


  不出意外,那美人的腳印比他的還重,重得多。


  這就說明美人身上有東西,很重很重的東西。


  “這很重的東西,就是失蹤的髒銀。”回憶到這裏阮寶玉結語:“失蹤的一萬兩銀子,就是這麽被藏在屍首肚裏,一批批趕了出去。”


  段子明順手撫自己的眉:“少卿,老狗找到的也可能是個地方。”


  帛錦眯眼前傾:“若是牛老頭帶狗無意中闖到了歹人的禁地,狗若不死也很可能再領他人前去,所以繼續殺狗。那個地方,莫非是藏銀之地?”


  “如果是藏銀之地,他也可說自己連破兩案呢。”寶公子斷然否決,人又挨近帛錦一寸,“侯爺,是人。”的“阮少卿,侯爺當然是人。”段子明狡詐地挑出寶公子口誤,“而老狗找到的是個地方。”


  “人。”寶公子漲紅臉,竄蹦三丈高。


  “地方。”


  “是人。”


  “狡辯無用,那地方——下官已經去勘察過了。”


  “那是什麽地方,找到的又是什麽?”寶公子擰起眉忙追問。


  “不告訴你。”


  阮少卿昂首叉腰,兩人正僵持,一旁卻傳來關門落鎖的聲音。寶公子率先反應,廳堂裏少了帛錦。


  “侯爺。”他苦著臉跑向門前。


  “你們二人慢慢吵,等確鑿有了結果,再稟明不遲。”站於門外帛錦勾起笑唇吩咐完後,步移遊廊盡頭,人靠紅柱坐下,望著冷月無語。


  “侯爺笑得真好看!”寶公子扒著門縫回味,花癡得猛咽口水。


  “滾!這笑容叫空洞冷絕。”段知府狠踢寶公子。阮少卿毫不含糊,利索轉身楸扯段子明的耳朵。


  “你……你回來洗過手沒?隨行的差衙早告訴我,你今天去看人趕屍了。別拿髒手碰我!”


  “我讓你聞聞屍臭!”寶公子y-in森森地笑。


  “你有常識嗎?趕屍前都需焚香,哪裏有什麽屍臭?”


  “你說什麽,趕屍前要焚香?”寶公子放開段子明,豎起雙眉。


  “你不懂了吧,趕屍的都要焚香,而且要帶著香料防止屍氣沾身。你還想知道什麽,跪地請我賜教。”段子明揉揉發紅的耳朵。


  “趕屍的要焚香?”阮寶玉眼轉寒光,忽然有了正形:“段知府,本官現在告訴你,我已在趕屍群裏發現牛老爹的屍體,凶手很可能就是那個趕屍人。而劫銀的匪徒頭子,極可能也是他!”


  強盜頭子天生腳臭而且從不洗腳,趕屍前再怎麽香薰也是無法消除;銀兩不是裝在棺材裏,而是裝在屍身裏,批量轉移出去,所以雨後路道上足印才深重。


  至於劫銀當日銀子是怎麽被藏起,後來又是怎麽一一被填進屍首肚囊,阮寶玉說他要到礦洞才能解釋。


  段知府聽完分析後愣了會,也正經回複道:“那狗發現的地方,藏的不是官銀,而是炸藥。”


  事情基本清楚了。牛老頭遛狗瞎逛發現了炸藥,被人半路上殺人滅口。又因他體型肥大,是賊人裝銀的好器具,所以才轉眼不見了屍身。而賊人擔心狗鼻靈驗再帶人發現玄機,所以才要殺狗斬草除根。


  “可是,既然賊人已得了銀兩,為什麽還要放炸藥呢?”兩人坐在地方一番推理後,寶公子指尖畫地,繼續挑出疑點,“難道要炸了銀礦?”


  “放心!我已經命人轉移了炸藥。”


  “礦場大洞連小洞,小洞接大洞,你肯定炸藥就此一處?”


  段子明啞然失笑:“要盡快將趕屍人收監,還要去次礦場清查下。”


  寶公子點頭,奔向窗口大吼道,“侯爺快開門,段子明他踢我屁股!”


  “段大人,你確定是這條路嗎?”夜裏又是一個趔趄,寶公子險些栽成大頭蔥。


  “你當我如此動人明亮的眼睛是瞎?”段子明果毅反問。


  “你可能夜盲。”寶公子翻眼看彎彎月牙,腳深腳淺跟著。


  段知府狠別了寶公子一眼,露出討好的狐媚笑容,“阮寶玉,侯爺為何要你我先行探查銀礦,何事纏身必須遲些到?”


  “我和他的秘密多呢,你這個路人怎可體會?”


  “放心!”段子明不露聲色地瞥了身後幾個隨從一眼,磨齒低語威脅,“隻要你一落單,我會再送你記窩心腳的。”


  “來吧,千萬要踹得我嘔血三裏,侯爺會更疼我!”勁敵當前,寶公子威風凜凜。


  冷月裏,段子明繼續邊送笑邊磨牙。


  兩位相輕文人一路擠兌到了原先安置炸彈礦洞前,段知府微皺眉納悶,此處明明已派兵把守,卻連隻鬼影都沒瞧見,莫非自己手下懶x_i,ng又發作了。


  邁入洞內沒走出七步。段子明倏地臉色大變,食指指路:“阮……阮寶玉……前麵……”


  後他一步的寶公子也不含糊,撇嘴笑諷道:“食指也沒我家侯爺來得修長,伸出來就兩個字——丟人!”


  “是……屍變了!”


  啟明星落。


  “侯爺。”縣官領著衛隊頭目疾步趕到帛錦跟前躬身。


  “被當人質的段知府和阮少卿,就是被囚禁在這間木屋?”帛錦眯細了眼,指著銀礦地圖的某點問。縣官與兵頭連連點頭。


  “還在和那賊人交涉嗎?”


  “是,按侯爺的意思已經在盡量拖延時間了!而且下官已經照侯爺吩咐,尋來熟悉礦洞礦民,據他們說此屋下麵便有礦洞隧道。可是……與地麵距離甚遠,短短幾個時辰內是決計挖不上去的。”


  帛錦表情依舊森冷:“我記得段知府繳到一批炸藥。”


  “是。”


  帛錦冷笑一聲:“那就將他們炸下來。”


  “這,這是……”


  “沒明白嗎?派人進入隧道,估摸著在這屋下的四角埋上少許炸藥,炸塌小屋入洞。”


  “侯爺……”


  “橫豎是死,不如一試。有什麽意外我擔著就是,更況且我堅信一句話。”


  眾人好奇,卻遲遲不敢問是哪句話。帛錦倒大方,“禍害遺千年,我就不信炸得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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