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從長計議(一)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萬般看不過的,皆是妄念。
北燕國未滅之際,她尚撫育陳嬤嬤之手時,無數次,陳嬤嬤曾這樣恭順地站在她面前,如此勸誡於她。那時,她眼睛從高處靜靜俯視與她,其間不見悲喜,唯有一片沉寂荒涼。
腦海中像是被突然塞進去了無數的景象,破碎而無序,衝擊她頭腦陣陣發昏,如陷泥潭,難以從那些破碎的記憶中掙脫。
也許下一刻她就會那些景象整個擊碎時,那無悲無喜的默念卻猶如是沙漠中突降的甘霖,靈台頓時清明積分。心中默默念著陳嬤嬤地曾一次一次告知她的佛偈,閉上眼,將那些擾亂人心的記憶係數遺忘腦海。
不見,便可不相憶;不憶,便可不相知。
無論真假,皆是虛妄!
擺脫了困擾她許久的迷陣,久違的意識終於緩緩清明過來。只是,眼前沒了亂七八糟的景象的困擾,卻有人握著她的手,在她耳畔喋喋不休地說道著什麼,又聒噪又煩躁。
沈蘇和沉下呼吸,聽了片刻。
「你都已經睡了快一個月,即使為兄不差這點錢,可是總用參湯吊著,卻也是有損你的身體的。好了好了,為兄以後不生你氣就是。即使你不告訴我一聲,就決定和那畜生成親,我也不會對你用粗了,我保證!」
沈蘇和聽著不由呼吸一滯,差點被嗆到。
兄長,你說話的這話可是沒有一點可信度啊。
耳畔時不時傳來兄長咬牙切齒兇殘的磨牙聲,讓已經清醒過來的沈蘇和忍不住開始裝起死人來。
「快快醒過來吧,阿洛最近都擔心地食不下咽,硬生生瘦了一大圈。恐怕你再不醒過來,阿洛就要先你一步走了!」
「還有那個禽啊獸,最近總是往這裡跑,為兄已經到了忍耐的邊緣了,你若是再不醒來的話,為兄可就要忍不住對他動粗了……」
沈蘇和一把握住他將要離開的手,緩緩睜開眼,臉色尚有幾分委頓,許久沒說話的的喉嚨發音時也有種嘶啞地疼痛:「……兄,兄長……」
「喲!你可終於醒了。」
只消一眼,她便看出了沈言已經看出了她先前的偽裝,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強忍下喉嚨處的痛感:「對不起……」
沈言本來還一副氣勢洶洶,感覺自己被侮辱的樣子,然,等視線落於她臉頰,愈發蒼白,透出幾近透明的脆弱,頓時熄了怒火,一邊換了人去請寒生過來瞧瞧,一邊體貼地扶起,讓她倚著枕頭坐起來。
「先不要急著說話,你那聲音可真難聽。」邊嫌棄著,邊說出體貼的話語,「你這嗓子許久不曾用了,肯定有些不適,還是等寒生來了,讓他看看在好好說話罷。本來長得就不好看,要是再加上一口嘶啞的聲音,為兄說不定就要養你一輩子了!」
沈蘇和動了動隱隱還有些疼的脖頸,偷偷看了他一眼,兀自抿唇笑著。
此番一見,方知兄長是真的原諒了她。嘴上還是兇巴巴的,神情卻是柔軟得緊。
過了須臾,拎著藥箱的寒生,和備用了熱湯的阿洛救一齊衝進門來。
寒生細細給她把了脈,又小心翼翼地撥開她後頸處的髮絲,瞧了瞧她頸部的咬痕,眼見已經完全癒合,只有些粉嫩嫩地紅痕,方舒了一口氣。
「蘇和既然醒過來,那便是無礙了。阿洛,把你手上的葯膳烏骨雞湯端過來,趁熱給她喝一點。長久沒有主動吃過東西,先吃些清燉的,免得會油膩反胃。」起身取了筆墨,筆走龍蛇地揮揮揚揚寫下一張紙的方子,抬手遞給圍過來的沈言,叮囑道,「不要急著讓她下地,畢竟是好些日子不曾走動了,身體難免酸澀,等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再慢慢改善吧。」
「知道了。」接過紙張,粗劣觀摩了一番,瞧著上面除了日後調理的用的藥方,還有最該食用的食物清單,倒是用心至極。沈言感謝地對他拱手。
寒生卻是一笑,妖魅的臉上居然露出乾淨的色彩:「沈兄客氣。在下在上京多虧蘇和關照,方能有個棲身之所。而今能用到在下,正是全力報答的時候。」
這話聽在耳里十分悅耳。
要知道,而今謙虛有禮又有真才實學的青年卻是不多了。寒生出身名師,難得又是個恭謹之人,倒是值得一交。
這樣想著,沈言看他就愈發順眼了。
後來幾天,他們的關係突飛猛進,讓已經大好可以出來走動的沈蘇和小小驚詫一番。
寒生來了這麼久,第一次見到他和人如此親近。而她的兄長也是個高傲的人士,寒生能得到他的認可,可見城府不淺。
是日。
最新鮮的葡萄被洗的乾乾淨淨的擺到沈蘇和面前,酸甜的口感叫她身為喜歡。一顆一顆地吃得優雅而迅速,不多時,面前就剝了一堆葡萄皮。
而在外面和寒生同游的沈言在縱情享受上京風情時,亦沒有忘記家中的小妹。砸了大把銀子,買了一盤罕見的馬奶提子,送到天下食府。
阿洛一顆顆洗凈之後,端給了她。
滋味雖然和葡萄有些差別,但是口感卻也是同樣喜歡,味道不錯。瞧見她很是喜歡,阿洛臉上不由自主透出幾分歡喜,只是他沒有忘記自己職責:「主子,您吃慢點。午飯才用過,吃多了怕您的腸胃消化不了,倒時候腹脹,您又是要難受了。」
沈蘇和手下速度沒有一點停頓,只是將葡萄的果盤往他那裡一推:「阿洛也和我一起吃吧,不然,我總是覺得手下停不住。」
阿洛沒有推辭,躬身在一旁坐下,想起食府外面遇到的人,他忍不住道:「主子,我今日出去,見到了鳳冷夜,他……在外面。」等著見您。
沈蘇和手中剝皮的動作一滯,而後恢復正常:「兄長的意思,和我差不多。我最近不大想見他。」
不是忘記了自己的目標,只是突然發生那種事,她覺得再和他在一起,她怕是忍不住就動手了。
再見,也要她平息了內心的怨恨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