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184章 夜宴桃花酒
南疆來使入京之時,正值暑天六月。
太陽一出來,便熱得發狂。地上像下了火,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覺得憋氣。街邊柳樹葉都打了卷,半分也不肯動。行在寬闊的青石路上,腳底的熱度似乎能將人從下至上燙熟,就連樓房也陰影處,也阻擋不了惡毒的乾熱。
沈蘇和身體不好,此時就更不願意動彈了。況且南疆來使也不是什麼重事,非她同去迎接不可。
如果不是心中有著其他計較,就算是今晚的洗塵宴,她也是不願意去的。
沈蘇和體質偏寒,不耐熱,卻也受不得寒。是以,屋裡了不敢放許多冰。
她躺在席身清涼舒爽的席子上,瞧著從屋外進來的滿頭大汗的金子她們,忍不住笑了:「這天兒如此熱,本宮躺在榻上,是半分也不願動彈。你們倒好,非要跑到火辣辣的太陽底下,仔細曬去一層皮去。」
金子抹抹額頭上的汗,絲毫不在乎道:「婢子們也是好奇啊,常聽王妃同華陽郡主說到游擊將軍,婢子們這次去的時候正巧幫您瞧了瞧。雖然身形不高,也黑瘦了些,但是看著眉目清朗,其有一股浩然之氣盈蘊其中。倒也是個人物。」
雖說她們是正過衣冠才回來的,可是在外面被熱的緊了。一時半刻,身上滾燙的熱度消不下去,進了屋子不多會兒,身上有蒙上一層薄汗。
銀子亦道:「說起來這游擊將軍,做事一板一眼,倒真有端王殿下積分風采。真不愧是端王殿下教出來的。」
沈蘇和只道自然,抬手讓阿洛拿來兩盒防治晒傷的藥膏,遞給她們:「難得你們還有如此興緻,快下去將這藥膏塗上,晚上都是要陪本宮去赴宴的人,盯著一張張紅裂的臉多不像話?」
她話音剛落,雲素也從外面進來,手中將清甜解渴的冰鎮酸梅汁端給沈蘇和,溫雅笑著:「王妃讓婢子在廳中擺上了冰飲,兩位姐姐快去吧。」
不復多言,兩人欠身退下。
雲素見王妃抬手將飲酸梅汁,將寒生大夫交代的話對她說了一遍:「王妃,您身子虛乏,受不得太寒的東西。寒生大夫說了,您的酸梅汁,要放一放才能喝。」
沈蘇和不覺得什麼,而阿洛卻是不由她任性,將她手中的碗端下來:「寒生大夫的話,主子還是聽的好。」
雲素掩著唇,低低笑了聲。瞧著王妃抿著嘴,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瞧瞧退出去。
沈蘇和心中不大痛快,目光落到窗外,往日青翠的花花草草而今皆是無精打採的,就像她一樣。
「阿洛,你覺得寒生這個人怎麼樣?」
「主子怎得突然這麼問?」
沈蘇和揉了揉自己酸澀的頸椎肩膀:「我感覺他愈發不中用了。先前發現我身體不適,可是經他調理,我感覺自己一日比一日乏了……」
「主子太過疑心了。」阿洛穩聲道,「寒生此人雖然深不可測,但是我們同他,也是相識許久的。如果他有什麼惡意的話,恐怕早在我們毫無反抗之力時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也是。」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她喟然地嘆了一口氣,接過寒生遞過來的酸梅汁,酸甜的滋味甚至喜人,心情頓時愉快了許多。
晚上,皇宮設宴,重臣作陪。女眷亦在。
鳳冷夜自然是特意回了王府,帶著沈蘇和一同去的。
落座時,蔣心妍憑藉皇上的寵愛隨意插入端王一席,坐在那出陪著沈蘇和說話,更替她擋開一干閑雜人等的騷擾。言笑晏晏,一看便知閨中情誼甚是深厚。
南疆公主被一行人圍繞著進來時,不論是周身氣度,還是穿著服飾,都與往日大不相同。
若央一入大殿,目光便如刀鋒般準確而尖銳地定向沈蘇和,瞧著沈蘇和,更是微微昂起頭,露出一絲輕蔑的神色,等看到沈蘇和根本就像是沒看到她一般,繼續同身邊的蔣心妍輕聲說話,若央暗自咬緊后槽牙,微微垂了頭,收斂了先前的鋒芒,再抬首,卻是矜持嫵媚的寬和神色。
她如何同皇上說話,如何覬覦自己身邊的鳳冷夜,沈蘇和都不甚在意。
反倒是蔣心妍,在她耳畔狠狠道:「瞧那狐媚的模樣!就連說話都帶上積分風塵氣息,****之太,比之秦淮河上的花魁更甚,哼!」
沈蘇和道:「瞧你氣得!她也就是只能過過眼癮,何必和她計較?」
蔣心妍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能忍,她那雙招子瞧著的可是你的夫君!若是我的話,我定要將她那一雙招子摳出來,驚一驚那些垂涎三尺的狐媚子!」
沈蘇和偷笑出聲:「我這倒是第一次聽人跟我說旁人是個狐媚子。」
「你是一般被人罵狐媚子。」
「就你話多。」
一般來說,這種正式場面,都是只帶著正室出場,然而,放在鳳冷夜這裡卻是有些不同尋常的。
蘭琴歌甚為側妃,卻得到皇后照顧,留在宮中,此番設宴,皇后既然出席,就是決計不肯讓蘭清歌不出現的。是以,正當沈蘇和和蔣心妍一起愉快的說著話,蘭清歌被婢子扶著,挺著已經很大的肚子走過來。
蘭清歌盈弱細柳,將要對著沈蘇和行禮,她身邊的婢子卻手疾眼快,一把扶起她,對著沈蘇和道:「端王妃殿下,蘭側妃月份已大,恐怕不能向您行禮了,還望您看在這是端王殿下第一個孩子的份上……」
話說一半,卻不妨礙旁人理解其中意思。
宴上絲竹曼妙,歌舞百戲不停歇。樂音之聲擋去了席座間彼此輕聲的交談。不過相近的席位間,卻是不妨礙的。
在端王上下游的人皆留心著她的一舉一動,唯恐自己遺漏了一點。
沈蘇和不說話,卻像是沒看到她一般,從阿洛手中接過一壺酒,給鳳冷夜滿上一杯酒,盈盈道:「止卿來嘗嘗,這是我特意釀製的桃花酒,你且來嘗嘗。」
鳳冷夜本來還擔心沈蘇和會因為蘭清歌的不識相而生氣,見此不由鬆了一口氣,端起酒杯,看著杯中呈現淡淡桃花緋色的酒水,輕輕嘗了一口,不禁笑道:「聞著有淡淡的桃花香,入口清冽甘醇,醇香之中,又含著一絲絲淡淡的甜味,倒是別有一番滋味。王妃辛苦了。」
說罷,舉杯,對著她一飲而盡。
蘭清歌同那些婢子的臉色尷尬難看的厲害。
蔣心妍本來一瞧見她過來也是要生氣的,就連瞧向殿上的皇后,眼神亦是不大平和。
這種情況之下,但凡心中有一點嫡庶尊卑之別的,就不該貿然過來。不然這將沈蘇和正妻的地位放在哪裡?又讓人如何看待妻妾不明的端王?
蔣心妍惡狠狠瞪著她時時刻刻護著腹部,一想到她就是憑藉一個庶子,就敢對沈蘇和無禮,他便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孽種!
最後還是沈蘇和輕輕拉了拉她手腕,才讓她從勃發的怒氣中回過神來。
沈蘇和也給她滿上一杯,對著她頗具暗示意味的眨眨眼:「你也嘗嘗?」
蔣心妍豁然開朗,端著酒杯,輕輕一嗅,一口悶,最後咂摸著道:「唔……甘醇爽口,有淡淡的甜味,卻不顯的綿軟,反而甚至清冽。蘇和釀酒技藝又有進步呀!」
快意恩仇自然是好,不過不聲不響殺人於無形才是高招啊。
便如此刻,端著架子前來,妄圖給沈蘇和製造事端的蘭清歌。
管你有什麼明招暗招,輕飄飄地無視了去,那些小鬼伎倆還能起什麼作用呢?
「哪裡的話?」沈蘇和也給自己倒上一杯,「不過是玩鬧著捯飭而已,上不得檯面,你喜歡,不覺得女氣便好。」
她將要飲去,卻被鳳冷夜一手擋住。
沈蘇和她們皆疑惑地看向他。
鳳冷夜巍然不動,從她手中接過酒杯,代她飲盡,淡淡道:「這就甚是精純,你最近身體不適,還是不要飲用如此烈酒才好。」說完,喚過一旁守候的宮女,讓她去端燕窩過來。
動作順暢自然,卻讓沈蘇和看得臉熱。
蔣心妍一把攬過沈蘇和,視線在他們倆之間來回逡巡,蔓延戲虐,意味深長道:「端王殿下對王妃可真好。」
對面的陳丞相一席中,陳老太太穿著一品誥命夫人的正紅色官服,慈愛可親地樂呵呵道:「我的這個孫丫頭,可真是有福了。」
陳丞相亦捋著鬍子,笑眯眯道:「沒有想到素有『閻王』殺名的端王殿下,居然有如此情深之時。」
沈蘇和瑩然笑著:「我輩哪比得上祖父祖母感情深厚?孫女素來見識淺薄,不足祖母十分之一,半分幫不上端王殿下,也不知道是哪裡得了端王殿下青睞,心中惴惴不安,不敢同祖父祖母相比。」
殿上皇上哈哈大笑,道:「端王妃如此謙虛恭謹,身處高位亦進退有度,不卑不吭,可不正是朕幺弟的賢伉儷?如此謙虛,該罰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