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197章 中秋節夜遊
屏退了下人,屋裡只留了沈蘇和同寒生二人。
寒生在把脈途中,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不見。」
寒生被她話語中的冷淡唬了一跳,直直看向她無波無瀾眼底,頗為驚訝。她的漠然並不是偽裝出來的,手指擱在她脈絡上,平穩的搏動沒有一絲一毫的紊亂跡象
「他……冒著那麼大的危險來見你一面,你居然不見他?」原本覺得蘇卿來得不是時候,心中也覺得即使沈蘇和不見也怨不得她,可是事到如今,他卻突然為蘇卿抱不平起來。
「既知危險,便不該來的。」沈蘇和將手從他指下抽開,瞥了他一眼,詢問道,「怎麼樣?這個孩子還穩妥嗎?」
寒生眼睛猛然睜大,似乎驚訝於眼前之人的冷淡無情,旋即憤憤然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同你說的是蘇卿,你提這個孩子轉移話題是不是太拙劣了?」
沈蘇和像是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憤怒,只是柔和的撫摸著尚未顯懷的腹部:「這個孩子,不是你特意讓他出現的嗎?按理來說,你應該比我更關係才是。」
寒生被她狠狠噎住。手指鬆鬆緊緊數次,才堪堪平息心中的怒火。
沈蘇和看著漸漸深沉起來的夜色,房檐游廊下,明晃晃的八角仕女圖琉璃盞在細細夜風中輕輕搖曳,靄靄昏色,夏夜特有迷離的水汽,讓遠處的燈火有些晃神。
她靜靜地瞅著遠處,眼神飄渺,顯然心思已然不在此處。就連寒生起身,都不曾引起她側目。
寒生瞧著她,兀得覺得她愈發沒有生氣了。
胎兒穩健,意想中的胎氣不穩並未發生。按理來說她該調養的很好的,可是他卻發現,才幾日不見,她身形愈發消瘦了。
「沈蘇和」這具身體,本來就幼時不足。而且她鮮少外出,膚色本就白,如此一來,便更顯蒼白無血色了。唯有其其色好時,才像是個正常人。
他曾為她解封過一次。
然而,這「解封」卻並不是由他說的那樣,會耗費她餘下壽命。只不過是將她早些年的精血推遲到後面幾年,增強了她的體質而已。
本來就應該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可是一朝血崩,卻是將他的苦心毀了大半。
故而,沈蘇和精神不好,氣血兩虛是常理,可是……
她不該有那種失神落魄的表情啊。
四周沒有旁人,她蒼白的臉上,無所眷戀的死氣愈發明顯。
就好像一切她都不在乎了……
寒生努力回想起先前自己同她爭執的時候說了什麼,卻陡然發現,自己說過的話,並不比蘇卿當日考慮不周全說出的話差!
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她依著這幅心態生產,究竟能不能活著從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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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愧疚也好,後悔也罷,寒生終是不敢同她硬碰硬。
回了安置蘇卿的青樓,再也不拒絕他,飛快道:「你準備好,便是這幾日,等鳳冷夜送南疆來使出城,我送你去見她!」
沈蘇和說不見就不見嗎?
怎麼可能?!
他做錯了事,自己沒辦法讓她重振旗鼓,但是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她重新振作的話,除了蘇卿,不做他想!
南疆來使啟程日期已定,八月十八。
宜:遠行,掃舍,沐浴。
忌:訪友,入宅,破土。
正是中秋節后的第三天。
說起中秋節,自然少不得秋暮夕月、玩花燈、舞火龍了。
像是皇宮重地,自然還有更精雅中秋宴俗。
上京近海,故而中秋時節,皇宮裡還興吃螃蟹。
將螃蟹用蒲包蒸熟后,眾人圍坐品嘗,佐以酒醋。食畢在飲凈口去腥的蘇葉湯,並用之艾葉水洗手。
宴桌區四周,擺滿鮮花、大石榴以及其他時鮮,並演出中秋的神話戲曲。
絲竹歌舞,笙歌曼曼,經久不歇。
然而,螃蟹有活血化淤的功效,會使胎氣不安,引起動胎。身為孕婦的沈蘇和自然是不能吃的。為了不妨礙眾人宴飲的性質,中秋宴她自然是退卻了的。
她不去,鳳冷夜自然也陪著她。
去了宮中向太后請安后,便飛速離了宮,陪著沈蘇和一起去東西二市看看兒童挑著花燈到處追逐打鬧,更寬闊一些的街道中還有舞火龍的。
火龍最長的約莫超過二十丈。用珍珠草紮成三十二節的龍身,插滿了長壽香。
盛會之夜,這個區的大街小巷,一條條蜿蜒起伏的火龍在燈光與龍鼓音樂下歡騰起舞,很是熱鬧。老遠就能聞到檀香特有的氣味,不覺刺鼻,反而有種凝心凈神的作用。想來,是經過改良的。
熱鬧的街市上人山人海,人流如潮。
鳳冷夜在其中護著沈蘇和,免得叫旁人擠著她。
沈蘇和被他護著慢慢挪移著,趁著空隙,忍不住抬頭仰望他。
眼前這人儀態高雅,俊美無儔。
縱然穿著尋常材質的衣裳,卻依然有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氣韻。
風華無雙,絕然天成,那些讚譽之辭,完全像是為他所生。
細長蘊藏著銳利的丹鳳眉眼,淡薄輕抿的唇角,稜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形,宛如夜色中覓食的狼王,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傲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即使身處嘈雜人群,他依舊舉手投足皆是風采,又有著恰到好處的體貼。真教人不得不眼前一亮!
被有幸被他護在懷裡的沈蘇和更有體會,她的後背都快要被旁人艷羨嫉妒的目光灼去一層皮!
「明明是有著這樣一張華貴威儀的臉,明明有著正義凜然的氣質,卻為何……會用那種方法害死我呢?」沈蘇和眼中的震撼漸漸被曾出不窮的冷意掩蓋,心中的堅冰不等融化便有結上厚厚一層。
成王敗寇,這個道理她並不是不懂。
倘若……
他們是在戰場上面對面的刀劍相對,縱然身死,她也別無怨恨。
就算是有怨恨,也是恨自己學藝不精。
當然,兵不厭詐她也知道。她便用過這手段,更準確的來說,她現在用得便是「兵詭之道」。
她怨恨的,並不僅僅是他欺騙。更深層的,卻是……他明明從她手裡奪到了她哥哥的喜歡,並明確表示噁心自己靠近哥哥,可是……他卻親手害死了他!
她的哥哥,半分污穢都不曾沾染過,明明放過他也不會如何,可是他偏偏要置他於死地!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的!
那些子虛情假意,那些子錐心徹骨的痛,她也要他們一點點嘗嘗!
鳳冷夜察覺到懷裡的人身形有僵直,不由附耳詢問道:「怎麼了?可是覺得擠了?」
沈蘇和搖搖頭:「無礙。」
鳳冷夜四下眺望一番,提議道:「不若我們去樓上觀景如何?」
縱然他說無礙,他也不大放心。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瞅見她蒼白的側臉,眉眼出藏著深深的隱忍,向來是不適應如此吵雜的人群環境。
沈蘇和想了想,道:「今日正是中秋之夜,恐怕樓里人早已滿座。想上包房恐怕不大容易。我們便去一樓吧,瞧瞧有沒有空位子可以容得下我們。」
鳳冷夜忍不住氳起一絲笑,她的細膩心思總是讓人覺得熨帖:「如此,便聽夫人的。」
他突然垂下首,對著她耳垂輕輕吹了一口氣。
沈蘇和被他這一輕薄動作驚得一滯,然而身體感覺卻是鮮明,耳朵上痒痒的,甚至偶爾可以感覺到他嘴唇溫熱的觸感!
兀自漲紅了半邊臉,再也忍不住,抬手就要推開他。
可是這四周都是人山人海的,她就算推斷了手,也難以將他推離半分。
聽到他一陣愉快的笑聲,沈蘇和聲音帶上些緊張的顫抖,惱羞成怒道:「別亂說!大庭廣眾之下的,你怎麼能這麼做?」
瞧著他絲毫不悔改,甚至還隱隱開懷不止的神情,沈蘇和指責道:「你是大盛國的端王殿下!怎麼能如此不知羞?若是讓你手下瞧見了,看他們以後如何服你!」
鳳冷夜一本正經道:「本王同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說話,哪裡有什麼不可?他們若敢笑,本王便自有法子讓他們再也笑不出來。」
他口中的「笑不出來」自然不是什麼「死人才不會說」這種兇殘的東西,只不過,在他手下的人,若真是犯了忌諱,恐怕要受的苦,會讓他們恨不得立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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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夜宴。
如此盛大的節日,少了誰,自然是一目了然。
若央在提前得到消息說鳳冷夜不來,將要陪著端王妃一起過中秋以後,心中愈發不忿,便對著台上的太后道:「太後娘娘,如此家人團圓時節,怎麼不見了端王殿下?」
太后笑著望向她:「公主居然看出來的端王沒來,果然好眼力!哀家居然都沒有發現呢。」
若央賠笑道:「我常聽王兄說起端王殿下的英姿,甚至仰慕,故而便用心了些,是以才會發現的。太後娘娘繆贊了。」
太后亦道:「哀家的端王呀,最是個痴情種。」說著對著在座眾人,似嗔怪他一般道,「有了媳婦便忘了娘,這不,端王妃懷孕后,便甚少來看哀家了,真是個不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