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天坑之下
約莫一周之後,一個巨大的好消息,傳遍了整個太行。
在那錯綜複雜的溶洞中探索了一個多月後,終於有好運的江湖人,找到了通往仙門遺跡最深處的路。
這次的幸運兒,不是別人。
正是當初將仙門遺跡的消息,傳入江湖的華山派最後弟子,車華少俠。
他與玉皇宮的大弟子蕭靈素,和一些正派高手一起在遺跡中探索了數日,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
又請墨家巧匠,破開攔路機關後,進入了仙門遺跡的核心。
那個四四方方的石室。
其中什麽東西都沒有,沒有成冊的秘籍,也沒有什麽仙家丹藥,更沒有什麽仙門寶刃。
隻有一泓已經幹涸,但還在散發著藍色幽光的水池。
也許百多年前,這水池裏有些寶物,但現在,它除了散發光芒照明外,就什麽用處都沒了。
先行進來的江湖人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們就欣喜若狂。
“據說在遺跡盡頭,那照影石壁上,刻著一整套仙門劍術,已有識貨的人傳出消息。
說那劍術修到極處,便是仙凡之別。”
太行山深處,通往遺跡的山澗正門前,河洛幫,玉皇宮和純陽宗的弟子,還有隱樓,丐幫中人,都守在那裏。
還有數百名江湖人,正等在那倒塌的洞穴前方,人人竊竊私語,尤其是那些學劍的劍客們,更是難掩臉上喜色。
“莫不是這五家大門派聯合隱樓,要獨吞那仙家劍術不成?”
有人低聲喊到:
“那也是我等的機緣!憑什麽不讓我等進去?”
“你喊個甚!”
立刻有人解釋到:
“三家說怕江湖人一股腦的進去,生些亂事,這遺跡有的可不都是好東西,還有些害人機關,裏麵正在清理呢。
已有人去請衝和道長和張屠狗大龍頭來主持局麵了。
三家放出話來,那石壁巨大,又搬不走。
待道長和大龍頭來了,我等便能進入其中,人人有份觀摩劍術,至於能不能學會,那就看緣法了。”
“話是這麽說。”
也有人心懷叵測,說到:
“那衝和道長確實是武林名宿。
但這一次他們玉皇宮也來尋寶,說不得老道長心偏向哪邊呢,這遺跡中據說還有些暗室沒發現,其中寶物又該怎麽分?
大夥可都是出了力的。”
“先行進去的那些好運氣的家夥,也沒見被趕出來。你怕個甚?
莫非是要鼓動我等衝進去,和三派大打出手,再讓你等這些人撿便宜?
快收了那陰毒想法吧,大夥都不蠢,你那些小心思瞞得過誰?”
人群中竊竊私語,各種想法層出不窮。
隨著時間流逝,還有在山中各處尋找的江湖人不斷加入其中,待到下午時分,這處山穀裏已經到處都是江湖客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躁動,又有些對立起來,守在山洞入口的四派弟子,和隱樓中人,也提起了精神。
他們擋在這裏,除了等能壓住場麵的衝和老道和張屠狗過來之外,也確實有些小心思。
四大派和隱樓的人,此時都在石室中,抓緊時間拓印照影石壁上的劍術。
而就在一個時辰前,還有隱樓的探寶者,在石壁之下的一處機關裏,發現了幾冊仙門秘卷。
那才是遺跡中真正的大頭所在。
太行仙門秘傳十三卷仙門天書,從劍術,武藝,心法到煉丹,星象,甚至是仙術,包羅萬象,晦澀異常。
天書所存,是隻有高門大派才知道的隱秘。
也是仙門傳承中真正的精華所在。
包括車華帶出來的那卷,現在已找齊了七卷,這些時日,大派弟子在遺跡中尋找的,就是這些散落的天書。
但這些東西,幹係太大。
四派和隱樓已達成協議,不能被這些江湖人知道,否則頃刻間就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眼界不同,渴求的東西自然不一樣了。
但饒是如此,在遺跡中尋得的其他寶物,那些入門級的武藝和內功,散落各處的靈丹妙藥,一些千年前遺留的秘寶,也足以讓江湖人雙眼放光。
“道長和大龍頭來了!”
熱切的呼喚聲,在人群中響起。
眾人紛紛讓開道路,讓麵色平靜,穿著乞丐百衲衣,抓著青竹棍的張屠狗和一臉溫和的衝和道長進入遺址前。
這兩人乃是江湖名宿,是壓得住場麵的。
“諸位同道,我已聽聞此地之事。”
張屠狗和守在門口的丐幫弟子交換了一下眼神,在得到確認的眼色後,他便轉過身來,對身後的人群做了個羅圈揖,大聲說:
“諸位放心,我丐幫做事,一向公正,我也與衝和道長商討完畢,這會就讓大夥進入遺跡之中。
但為了避免人多生亂,大家分批來。
每次進去五十人,進去後不得停留超過一個時辰,待前一批人出來,後一批人再進去!
人人有份,大家也莫要爭搶。”
張屠狗的話音落下,這邊撚著胡須的衝和老道,也開腔說到:
“貧道已聽弟子描述過那劍法,乃是真正的仙家絕技,但這種秘傳劍術,隻看機緣,不看身份。
若是有緣,看一眼就能有所悟得。
若是無緣,縱是守在那十幾年,也無可求得。
諸位同道放心,這遺跡既已探索完畢,就對江湖開放,以後便有河洛幫和丐幫守在此處。
隻要遺跡不毀,隻要是正道同仁,都可以來此觀摩。”
兩個高手前輩把規矩丟下來,很是公正,大部分人都認可,縱使其他人心中有別的想法。
這會也不敢說出來,再犯下眾怒。
眾人抓鬮決定,又是鬧鬧哄哄半個時辰後,第一批幸運兒便被放入遺跡中,還有隱樓人領路。
免得他們亂走亂撞,在蛛網一樣的遺跡中,迷失了道路。
此時,在那最深處的石洞中,李義堅背著裝有貪狼刀的精鐵刀匣,將手從照影石壁上放開。
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小虎,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顯然,他兩人不是有緣人。
哪怕看了快一個時辰,也沒有從這石壁上學到任何東西,易勝卻是看得入迷,盤坐在那裏,手指來揮來揮去。
他是有機緣的。
在洛陽城中,何忘川傳授他的七步絕影劍,就是從這驚鴻照影劍術中提煉出來的劍招。
此時看到原版,自然是有所悟的。
但相比山鬼那種不識字,還能學會驚鴻照影劍術的福緣,易勝這邊就差了很多。
且有所悟得的,也不止易勝一個。
那邊玉皇宮的大弟子,五短身材,相貌醜陋的蕭靈素,也是一臉癡迷的看著眼前的照影石壁。
還有些幸運的江湖人,也聚在石洞旁。
他們拿著紙筆,不管看不看得懂,先把那六十四招劍法描下來,拿回去慢慢品讀。
沒人阻攔他們。
“你怎麽不去參悟?”
李義堅左右看了看,發現了人群邊緣的車華,這年輕人根本不去看那石壁,而是坐在邊緣的陰影中,用磨刀石擦著手中劍。
河洛幫副幫主,不動聲色的走過去,他對這刺殺過大嫂的車華,實在是沒有好感,他便問道:
“此處人人都覺得自己有機緣,你這廝,莫非是知道自己心有惡鬼,天賦不行?”
“非也。”
車華能感覺到李義堅話中的嘲諷。
也知道眼前這人為何討厭他,他不去爭辯,隻是磨礪手中長劍,輕聲說:
“車某與一名前輩有約,車某的機緣不在這裏,那劍術,學來也無用,反而是壞了承諾。”
“哼。”
李義堅冷哼了一聲,他看了一眼車華左手,那斷了的小拇指還包著紗布。
他俯下身,耳語說到:
“別以為斷了指頭,就能彌補過錯。你想重新做人,可沒那麽簡單!”
“我知道,我還知道,李幫主為何要來這裏。”
車華輕聲回答說:
“車某和幫主一樣,都相信那人不是惡徒,便豁出性命留在這裏,等著看那‘真相’呢。”
“嗬。”
李義堅笑了聲,他說:
“你自己小心點吧,我和我兄弟,都很樂意趁亂在你背後砍一刀,為大姐出氣的。”
旁邊張小虎走過來,壓低聲音對李義堅說:
“大哥,那些隱樓人開始布置東西了。
他們說是要留下些燭台和休息處,但我看他們放燭台的位置,都是精心挑選過的。”
“嗯。”
李義堅眯起眼睛,擺了擺手,說:
“先記下位置,就當沒看到。”
“大哥說,這裏將有場好戲,咱們就擦亮刀槍,坐等好戲開場吧。”
——
此時,在太行南北山麓中央,距離遺跡十幾裏的地方,東靈君站在那處山麓天坑邊緣。
山風吹來,吹的這位仙君長袖亂舞。
他帶著自己那蓬萊麵具,背後背著把古劍。
蓬萊別的東西少,這江湖名刃多得是,一千年的搜集,讓那仙山裏寶兵無數,畢竟這神魂蘊藏之術,都要借寶兵存身的。
就如東靈君曾藏身於淩虛劍中,搬山君藏於巨闕劍中一樣。
也不是說非得要寶兵藏身,隻是蓬萊人喜歡玩這一套,他們在靈氣時代,就以仙劍之術出名,自然割舍不斷這種寶兵情結。
“陣法架設進度如何?”
東靈君看著眼前深不見底的天坑,他隨口問了句。
身後停留的本地隱樓高手立刻回答說:
“已布置完畢七成,請仙君稍等,最多一天一夜後,陣法便成。”
“不必著急。”
東靈君溫聲說:
“慢慢來,臨時陣法最考驗細節。
寧願慢一點,也別引發他人關注,本君這邊喚引靈獸,也需要些時間,三日之內布好就可。
另外,還沒找到沈秋一行的蹤跡嗎?”
“沒有,他們對太行山很熟,我們的人很難捉到他們行蹤。”
那高手低聲說:
“他們還有奇物護持,今日上午,又有十幾名門人,在沒有任何襲擊跡象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自斷心脈。
仙君,您說,這沈秋,會不會也習得仙術?”
“世間已無靈氣,仙術哪有那麽容易學?想來應是如幻音殺戮的手段,落月琴,不就在他們手裏嗎?”
東靈君輕笑了一聲,他說:
“罷了,把人撤回來吧,不必徒增傷亡。
不管他沈秋藏於何處,與本君作戰之地,都在那仙門遺跡中,待到本君入遺跡時,他必會現身。
去準備陣法吧,做好萬全準備。”
待身後人悄然離開之後,東靈君看著遠方夕陽西下,在這死寂的山林中,他長出了一口氣,張開雙臂,倒向前方。
就如跳崖自殺一樣,將自己墜入眼前深不見底的天坑之中。
這地方,是二十多年前,太行仙門的山門所在之地,被異獸一口咬出了這個截斷山脈的巨型天坑。
沒人知道這天坑有多深,也沒人知道,天坑之下到底有些什麽。
但,東靈君知道。
盡管太行仙門滅門時,他還在沉睡。
但這一代的蓬萊道君,卻已暗中於這太行山深處,做了布置,就如曆代蓬萊道君一樣,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在天下布局的機會。
現在,這個布置,該啟用了。
天坑向下,足有數百丈高,終年雲霧不散,東靈君閉著眼睛,如霧中穿行的仙人,在那石壁落腳處起落不休。
半柱香後,他到達穀地。
此處一片昏暗,雲霧之下,不見陽光,陰冷的很。
在人眼看不到的空氣中,似是殘留著一些獨特的氣息。
而落腳處,還能看到一些動物,甚至是人的骸骨,都是這些人不慎掉落的倒黴蛋們。
在東靈君落入陰暗處時,周圍寬闊的陰影裏,便有沙沙作響的聲音響起。
那是鱗片在地麵上摩擦發出的聲音,在這黑暗之地,讓人頭皮發麻。
東靈君卻並不畏懼。
他輕笑了一聲,朝著身前伸出手,不多時,便有個蜿蜒曲折的黑影,一點一點的自黑暗裏探出頭來。
青色鱗片,十丈多長,一人粗的軀體。
還有鮮紅的信子,一雙血紅的,毫無感情的三角眼,鱗片之上,布滿了黑色的誇張紋路。
一條大蛇。
不,叫蟒,更合適。
大的出奇,它似有靈智,在東靈君身前仰起頭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這個戴麵具的,讓它覺察到危險和親近的人。
幾息之後,那大蟒低下頭,將自己冰冷的,盾型的腦袋,放在東靈君伸出的手指下方。
在它身後,在陰影之中,也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光暈亮起。
沙沙作響的聲音,響成一片。
“唉,千年前,本君在蓬萊蓄養的,乃是龍種啊。”
東靈君撫摸著眼前這靈獸,他語氣蕭索的說:
“千年時光,你等也隨本君一般,褪去神異,從那翱翔天際的蒼龍,化作地麵爬行的凡物,神異不在。
但沒關係。
咱們藏於陰影一千年,所期待的那些事物,已近在眼前。”
“狂妄的凡人,向本君發出挑釁,本君也想看看,他們手段如何。”
“走吧,墜入泥土的靈物們,就如千年前一般,隨本君,於這凡塵之中”
“再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