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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爛泥坑

  “啊!”


  夜色下,淒厲的慘叫,自天童寺後山的一處湖邊隱匿傳出。


  在夜色下,那尖銳的叫聲,傳出老遠,驚起夜空眾多飛鳥,鬧得附近人心不定,讓一眾同樣住在這裏的倭國僧眾,連連皺眉。


  一些心善的,還會於自己的禪房中,為正在受苦的人念經祈福。


  “這也太慘了吧?”


  湖邊一處石桌旁,張嵐把玩著黑扇,時不時看向身後竹林中的屋子,慘叫聲就是從那裏發出的。


  他這人,偶爾會心善。


  尤其是當姣好女子受苦時,這種心善發作的概率,會大大提高。


  反倒是坐在張嵐對麵的沈秋卻不以為意,手裏抓著一本冊子,借著石桌上的燈盞,翻閱著,查看著。


  就好似那淒厲的慘叫,並不存在。


  他手裏的冊子,是在歸藏山莊的廢墟裏找到的,是陸連山特意留給他的,關於隱樓的一些機密,還有各處重要分舵的地點,人物。


  最後是一些關於鬼武之道的見解記錄。


  陸連山和鬼靈風雷神共生了十七年,就算將東瀛也算進去,他也絕對是這世間,對於鬼武之道了解最深的人。


  他留下的記載,對於沈秋非常有幫助。


  “你這人,心真狠,如鐵石一般,竟真的能下狠手,去如此折磨一個姑娘。”


  張嵐瞪了沈秋一眼。


  他氣呼呼的回頭看去,小白貓白靈兒,正趴在湖邊?吃著一條肥美的魚兒?那是它自己捕來的,自己的勞動成果?享用起來?自然是有滋有味。


  而麵對張嵐的指責,沈秋皺了皺眉頭。


  他翻過眼前一頁書?說:

  “人家自己要借力量,去救家人?這是偉大的犧牲?怎麽話到你嘴裏,就這麽難聽?


  再說了,沈某是有老婆的人。


  自然要對其他女子不假辭色,同樣的錯誤?犯一次就行了。


  別看瑤琴嘴裏說著不在乎?那隻是因為慧音與我生出情誼,在瑤琴之前罷了,仔細算來,瑤琴才是橫差一足的第三者,所以對我網開一麵。


  但若是?我身邊再出現一個女子,隻怕明日一早?我家愛妻,就要帶著落月琴?再夥同我那劍術大成的紅顏知己,兩人一起來寧波收拾我了。


  常曦君的靈韻與她相處甚好?這萬一再整出點幺蛾子?沈某可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這是男人的原則問題。”


  “你說到哪裏去了!”


  張嵐對沈秋岔開話題,很不滿,風流公子吐槽說:

  “你沈秋真不是個男人,這大男人,講究三妻四妾,再說了,你在這裏,她們又如何知曉?”


  沈秋翻書的動作停了停,他看了一眼天空,說:

  “你不知道嗎?


  青青丫頭那兩隻鳳頭鷹,現在已經‘叛逃’到瑤琴那邊了,它們就是瑤琴的眼睛,還有,你剛才那話,我回去之後,一定要給玄魚說說。


  嗬嗬,三妻四妾,你張嵐也配?”


  沈秋毫不留情的譏諷道:


  “以後,你絕對就是個耙耳朵男人。


  我把話撂在這,你張嵐若真有本事,現在就去寧波城裏,找個花魁,今晚就破了身看看,去piao的費用我來出,你盡管挑最好的享用。


  你敢嗎?”


  “咳咳,大晚上的,說這個幹甚。”


  張嵐的牛皮被戳穿,很是尷尬的咳嗽著,顧左右而言他。


  眼見沈秋還要再說,他急忙調轉話題,認真說到:

  “我的意思是,已經三天了,陸玉娘還未引靈成功,被反複折磨,再這麽下去,她明日一早,怕就要心神崩潰。


  有你和陸連山在,那鬼靈風雷神,不至於吞了她魂魄,但這鬼武不成,反而要壞了她性命根骨。”


  沈秋放下手裏已看了好多遍的手劄,說:

  “陸連山的手劄裏,寫的很清楚了,鬼武之道能不能成,除了命相根骨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意誌。


  一開始不能壓服鬼靈,讓它奉你為主人,以後修行時,那就是危機滿滿。


  就像是熬鷹,又像是馴獸,手裏鞭子,糖果,一樣不能少,否則就得被時時窺測的鬼靈反噬自身。”


  說到這裏,沈秋摩挲著下巴,語氣玩味的說:

  “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這鬼武之道,無非就是養心魔,借其力的老一套,按照我的經驗,或許,此時去刺瞎了陸玉娘的雙眼,能幫她一些忙呢。”


  “你別瞎搞啊!”


  張嵐眨著眼睛說:

  “那手劄本少爺也看過,上麵可沒有這一條。”


  “唉。”


  沈秋歎了口氣,說:


  “我玩梗,你不懂,真是沒意思的很。算了,不說她了,我一會會去幫她的,說說其他事吧,陸歸藏,還沒找到嗎?”


  “沒有。”


  提到這事,張嵐就歎了口氣。


  他說:


  “沈蘭那邊,幾乎已動用了在江南的所有資源,但就是尋不得任何蛛絲馬跡。陸歸藏武藝本身就高,現在又有了陸文夫隨身。


  這父子協力之下,也不怪五行門手段不行,畢竟就算五行門全盛時,也未能有成功追蹤天榜高手的戰績在。


  不過,按我的想法來看。”


  張嵐活動了一下手指,說:

  “本少爺覺得,陸歸藏很可能已經在這三天裏,離開寧波,甚至離開江南,去和蓬萊賊人匯合了。


  你可別忘了,那陸文夫的魂魄之所以能殘存到現在,都是蓬萊其中插手,若說,那些賊人沒做手腳,我第一個不信!

  那可是個天榜啊,就算對於蓬萊來說,那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上好戰力。


  否則他們根本沒必要從十七年前,就開始布局陸家。”


  張嵐的猜測,多少有幾分道理。


  但沈秋卻不這麽認為。


  他將手中手劄再度拿起,一邊細細研讀,一邊說:


  “我與陸歸藏過了幾招,雖然說不能從外表,看透內心,但我有種感覺,陸文夫並不是蓬萊中人。


  他或許確實被蓬萊賊人下了些手段,但他內心,並沒有順從他們。”


  “你怎麽知道?”


  張嵐化身杠精,反問到:


  “陸文夫死的那一年,你才剛出生,你沒見過他,又怎麽知道他是什麽人?”


  “我猜的。”


  沈秋說:

  “我不知道陸文夫是什麽人,但我知道任叔是什麽人,他將失手殺死陸文夫,視作一生最大的遺憾。


  說明,他認可陸文夫的為人,這是其一。”


  “其二,你老爹,張莫邪在成為魔教教主之後,也沒有主動去找過陸文夫的麻煩。


  以他當時那個年少輕狂,傲視天下的性格,他不可能是因為畏懼陸文夫,這證明,不僅是任叔,張莫邪也對陸文夫另眼相看。”


  這兩個理由,雖然有些唯心,但卻讓張嵐無法反駁。


  但沈秋的理由,還有第三個呢。


  “最後,陸文夫那麽愛老婆,愛家人。”


  沈秋沉吟幾息,說:


  “愛老婆愛到那般純粹,也許會是個惡人,但肯定不是個在心中給自己找個野爹的無膽小人。”


  “嘿,越說越離譜了。”


  張嵐覺得沈秋完全就是在扯淡,但他內心,其實也挺同意這個看法。


  他和沈秋,小鐵,山鬼,劉卓然,李義堅這一眾玩得好的人,還有他那如情聖一樣的老爹,都是愛妻之人呢,他們也不是小人啊。


  所以這樣來看,沈秋的胡扯,還蠻有道理的。


  “不扯這些。”


  沈秋笑了笑,也覺得這個想法有些無稽,他又問到:


  “無劍和花青怎麽樣了?”


  “他們兩啊。”


  張嵐打了個哈欠,說:

  “他們在舟山群島那邊,殺倭人殺得興起呢。


  還有你那黃泉七魔,完全就是放養狀態嘛,你根本就不管,那七個機關人,就跟著他兩,這三日,一直在海外殺戮。


  以他們的武藝和效率,那些登陸過來的倭國先鋒近千人,怕這會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我去睡會,後半夜還要繼續練青囊毒術呢。”


  張嵐站起身,對小白貓兒換了一身,白靈兒舔了舔嘴唇,腳步輕靈的跑來,跳入張嵐懷中,眷戀的蹭了蹭他的胸口。


  他對沈秋擺了擺手,腳下運起逍遙遊,一閃身融入黑夜中。


  這花花公子,嘴上說著疲懶的話,卻總是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努力。


  雖外表看不出來,但以沈秋的感知來看,他一身鬼影魔功早已大成,這逍遙遊,也越發神妙了些。


  “出來吧。”


  沈秋將目光放在眼前手劄上,幾息之後,他說了句。


  在竹林邊,被叫破蹤跡的真濟老和尚,還穿著那身有倭國文字的僧袍,帶著個竹鬥笠,在看向沈秋時,眼中有一抹敬畏的神色。


  在其他人看來,沈秋不過是打敗了一個半步天榜的靈異高手,在中原之地,也算不得什麽大新聞。


  這裏天榜稀少,但半步天榜,還是有一些的。


  更何況,以沈秋現在“名滿天下”的狀態,多一個,少一個此等戰績,都不會影響他的聲威,尤其是在張嵐這樣常年跟隨沈秋的人看來,更是尋常。


  沈秋都能拘捕仙君神魂,現在幹翻一個半步天榜。


  灑灑水啦。


  但當夜參與過攻擊歸藏山莊的所有人裏,大概隻有真濟和尚,看穿了外表之下,隱藏的真相。


  他是從東瀛來的。


  那地方現在已經是人間鬼蜮,群魔亂舞,在逃來中土之前,真濟和尚持比叡山佛門傳承,也是東瀛之地有名的佛家宗師。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一個被培養到大成的風雷神鬼靈,擁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就那一夜,在歸藏山莊所見所聞,這禦風禦雷的風雷神,即便是在群魔亂舞的東瀛大地上,也絕對算是一方大妖王。


  是蓬萊弟子,那些高傲的陰陽大師們,都不得不聚合起來,才能擊退的對手。


  至於擊殺……不可能的。


  一位大妖王的實力,絕非凡人可以抵禦。


  正因如此,眼前沈秋,在他看來,已被歸入“非人”那一類中。


  真濟和尚年輕時,也在中土學過佛法,他知道這片神奇的大地上,有些武者,被尊稱為“天榜”。


  意為禦天地之力的武士。


  眼前沈秋雖還不入天榜,但在真濟看來,他已和那些絕世強者,無有區別,更有斬鬼誅邪之能,絕對當得起“挽救天下之人”這個名號。


  “夜如此深了,大師為何不去睡?”


  沈秋坐在石椅上,看向走過來的真濟,溫聲問了句。


  老和尚默不作聲。


  他邁步向前,恭敬的跪拜於地麵,行佛家最正式的五體投地大禮,他將額頭貼在地麵上,以純正的漢話,乞求道:


  “老僧,求禦天大劍聖,救我東瀛眾生!”


  東瀛那邊,對一名武士最崇高的稱呼,就是“大劍聖”了,除非是真正得天下認可的劍術大宗師,否則不得冠以這個名號。


  而在大劍聖前,加上“禦天”二字,表示了真濟老和尚內心對於沈秋的觀感認可。


  當然,也是出於東瀛人那種獨特的中二習俗,他們總喜歡,在人名中,加一些亂七八糟的稱謂。


  這祈求,讓沈秋的目光,從眼前手紮上移開。


  他看向腳下老僧,說:


  “大師修佛法,能被圓法禪師認可,想來定是佛法高深之人,便應知道,這‘眾生皆苦,回頭是岸’的道理。


  不瞞大師,沈某覺得我連自己都難救,哪還有力量,再去救倭國眾生?我行此路給自己立下的目標,隻是打倒蓬萊,解了眾生枷鎖。”


  沈秋伸手虛扶,忘川功法的力道,強迫那老僧站起身來。


  他看著真濟的雙眼,認真的說:

  “但眾生想要回頭是岸,得自救啊。”


  “可是我國土之上,萬鬼橫行,人道不存,若無聖人相救,恐.……”


  老和尚麵露艱難,卻被沈秋伸手打斷,他指了指還在傳出慘叫的林中木屋,說:


  “那裏的女子,以決心墜入深淵,換來守護之能。


  她心中所護,乃是自家親人,而大師想要救你國天下,便是將倭國眾生,都視作手足兄弟,大師,佛經有一句話,深得我心。”


  沈秋認真而嚴肅的對老和尚說: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真濟老和尚眨了眨眼睛,對沈秋說:

  “但那是自黑暗所出,誘惑人心的惡鬼之力,善人豈可沾染?”


  “大師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些,在和平時代出生的,浪漫而幼稚的人.……呃,我不是在諷刺你,我曾經也是那樣的人。


  也像極了這片江湖裏,固執於一些愚蠢對立,而被我等無情殺死的蠢蛋們。”


  沈秋將手劄收入袖子裏,他說:

  “我有個.……妹妹。


  她也曾麵臨過,和大師一樣艱難的選擇。


  在心中所愛,和所恨之物間,她選了後者,換的力量,救護前者。


  我一位長輩,這片大地上最強大的武者,也曾告訴我。


  若是手上染了泥巴,先別急去擦,一直走下去,淌過泥潭,走去陽光下,泥巴會被曬幹,脫落,手會重新幹淨。”


  沈秋越過老和尚,他的聲音在老和尚耳中存留。


  “但若不往前走,就隻能在泥巴裏打滾,最後帶著絕望,溺斃在泥沼之中。


  看到了泥沼,髒了手,不要緊。但若是眼前看不到泥沼盡頭的陽光,那可就真完了。


  你看,我現在還在泥沼裏打滾呢,大師,我真救不了你們,但或許,其實,你們比你們想的更強大些,本就不需要我救呢?”


  “你們也許,可以像我那位妹妹一樣,也可以像眼前這陸家大小姐一樣,拿起自己憎恨之物,化作帶來力量的燭火。


  燃燒殆盡,將那縷光,帶回東瀛去,以身為炬火,照亮地獄。”


  沈秋走入竹林中,在夜風吹拂竹子的聲響裏,他回過頭,對真濟老僧笑了笑,說:

  “我們都在戰鬥,我們都沒有停下腳步,或許,以後,咱們可以在那泥沼盡頭的陽光下重遇。


  到那時,大師可一定要告訴我,你們在東瀛作戰得故事,我也會將我們中土武者,如何擊碎絕望的故事,說給你聽。


  那兩個故事,一定會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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