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你能如何
守衛進去拿人的時候春沂已經歇下了,身上隻著中衣,細細打理著那把閑置的揚琴。她進府兩年,除卻被送來那日,這一手琴藝便再沒了用武之地。
王爺沒將人收進房裏。卻打發去做丫頭,府裏頭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雖說顧忌著她的來曆,卻也都不屑與之相交。
連朱永也隻將人打發去最清閑的花房,對她整日裏躲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求這麽個燙手山芋能安分守己就好。
即便是家裏窮的揭不開鍋賣身為奴的,也總是清白人家,自然對這樣的煙花女子要輕看一眼。再加之春沂性子也傲,更是個難相處的。
以至於人被守衛帶走,一眾已經歇下的下人們紛紛聽見聲響出來看熱鬧,竟沒一個替她擔心。
春沂沒想到自己竟這麽快就暴露了,卻也並未多有驚慌,很快便定下心思,她的死不認罪也在白嫣然的意料之中。
小八的話並不能證明那日春沂就進過寢室,妝粉裏的東西如今也還不知到底是什麽東西。人證物證俱不全,的確不能給她定罪。
春沂打的好算盤,卻忘了算計一點,那就是自己的身份。
“王妃分明是見奴婢貌美心生妒忌,生怕奴婢搶了你在王爺麵前的風頭,這才血口噴人捏造是非,奴婢不服!”
季淩雲正襟危坐喝著茶水,看也不看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的春沂。素心在一旁氣的牙關發顫,那小模樣是真恨不得撲上去咬人。
白嫣然巍然不動,掀起眼皮看了做戲的春沂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一個下人,不服又怎樣?我說你有罪,你就是罪人。莫說沒冤枉了你,即便是欲加之罪,你能如何?”
春沂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看著白嫣然,轉頭又去看一臉淡定的季淩雲,臉色變的煞白。
她終於明白自己小瞧了白嫣然,一咬牙撲到了季淩雲腳邊,哭道:“王爺,奴婢是冤枉的,求王爺看在梁大人的份上替奴婢做主。”
季淩雲不緊不慢道:“你的主子不是嵐貴妃嗎?梁大人可不知道你的真實來曆。”
春沂愕然抬頭看去,麵上已然毫無血色,隻見季淩雲冷冷的看著自己道:“我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原是沒準備現在就動你,可你做了不該做的事。眼下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二是我把你送去極牢,讓裏麵的羅刹官來問你。”
極牢隸屬大理寺,是專門用來審問犯人的刑獄。因為被送到極牢的都是大理寺和各司衙門牢裏撬不開嘴的硬骨頭,所以裏麵刑訊逼供的手段花樣百出,令人聞風喪膽。
春沂聞言身子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幾乎沒有片刻猶豫,便倉皇道:“我說、我說。妝粉裏的藥的確是我下的,是我趁中秋那夜沒人注意偷偷潛進去做的手腳。”
季淩雲眸中殺意一掠而過,問道:“是什麽藥?”
春沂老實答道:“是讓女子不孕的陰寒之物,我原想著隻要王妃遲遲沒有身孕,王爺定會急著納妾,那我就有機會了。”
季淩雲目光淩厲的盯著春沂,沉聲道:“這藥是從哪裏來的?”
春沂搖了搖頭,失魂落魄的答道:“我不知道,是有人給我的。自從我來到王府卻沒能得到重用後,貴妃娘娘就不再聯絡我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成了棄子。
但三個月前卻又突然接到了消息,貴妃娘娘讓我想法子混到王妃身邊,我便拿了銀子賄賂朱管家,如願成了王妃身邊的大丫頭。
之後每月初一十五我都會去附近的假山洞裏看看,有什麽消息她都會放在那裏。中秋那日一早我便得到那包藥粉,便趁屋裏沒人偷偷進去混到了妝粉裏。”
季淩雲與白嫣然對視一眼,都想到了一處,三個月前正是下旨賜婚不久之後,看來嵐貴妃從那時就開始打白嫣然的主意了。
春沂不住的磕頭,額頭很快破了皮,殷紅的血留了出來,襯得一張臉越發蒼白。
“奴婢原是梁大人府上的樂姬,被獻給王爺的前不久貴妃娘娘突然讓人找到了奴婢,說是幫奴婢安置好了家裏人,讓奴婢全心全意為貴妃娘娘做事。
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貴妃娘娘手裏,奴婢不敢不從。進府兩年奴婢什麽都沒做過,其他的也什麽都不知道,還請王爺饒了奴婢一條賤命吧。”
白嫣然轉頭去看季淩雲,見他神色冷淡,絲毫不為所動,對身後的兩個守衛吩咐道:“把人帶下去看好了,別走漏了消息。”
季淩雲早就知道春沂嘴裏不會有什麽消息,她不過是一枚隨時可以扔掉的棄子,真正棘手的是隱藏在春沂身後的人。
此事不便走漏風聲,春沂被看管在王府偏遠的一個院落,素日連掃撒的丫頭婆子都不會去,也不會引人注意。
這一夜季淩雲緊緊擁著白嫣然入睡,白嫣然亦無意識的躲在季淩雲的懷中,如此才能安心入眠。
次日對外隻說是春沂手腳不幹淨,人贓並獲被趕出了王府。但眾人私下裏都是議論紛紛,說春沂是爬上了王爺的床才被王妃逐出了王府,連朱永也深以為然,對白嫣然更是忌憚。
這樣的事情在高門大戶中屢見不鮮,不過一上午,午膳過後熱議就退卻了不少,眾人轉而又說起柳杏兒的婆家來。
季淩雲早有打算,辦起事來自然是雷厲風行。留香居郝掌櫃的小兒子郝仁貴比柳杏兒大個六歲,人長的斯文白淨,性子靦腆,據說還是個讀書人。
郝掌櫃家幾代人裏好不容易出了個讀書人,闔家寄予厚望能考個功名光宗耀祖。然而郝仁貴屢屢落榜,連親事也耽擱了,這才終於死心決定先成家再立業。
留香居茶樓在京城頗負盛名,每日裏銀子流水似的嘩啦啦進,家底頗豐。郝仁貴又最得郝掌櫃器重,想要嫁過來的姑娘能從望月樓排到留香居。
若非柳杏兒是跟了安王多年的大丫頭,得安王殿下看重,將來據說還會賠上一大筆嫁妝,否則柳杏兒還真入不了郝掌櫃的眼。
季淩雲從前常去留香居坐坐,柳杏兒隨侍,與郝仁貴也見過幾次。郝掌櫃把這事一說,郝仁貴想著柳杏兒柳若扶風的性情模樣,便紅著臉答應了。
柳杏兒這廂已是心如死灰,索性破罐子破摔,全由季淩雲做主了。
府裏頭的丫頭婆子們議論紛紛,都是羨慕不已。
以郝家的家底,柳杏兒嫁過去就是少奶奶。在這些賣生為奴才能讓一家子填飽肚子的下人們眼裏,這可不是麻雀變鳳凰了嗎。
秋日裏的午後日頭還算暖和,白嫣然身邊隻帶著素心在府裏閑逛。
這個時辰下人們剛用過午膳稍作歇息,正是人多嘴雜嚼舌根的時候。主仆兩人靜悄悄的穿過回廊,站在假山後聽著前頭丫頭婆子們的閑言碎語。
“快別說了,慧娘來了。”
不知哪個眼尖的小聲提醒了一句,“嗡嗡”聲漸漸平息。而後一個麵容祥和的婦人走了過來,她目光掃視一圈,聲音不疾不徐,溫和親切,卻自有一股威嚴氣質。
“口舌易惹是非,自己把好分寸,別落得個禍從口出的下場。
近來府裏頭事多,都做好自己手頭的活計,若有偷奸耍滑者,陰奉陽違者,更或者那些個心思不純之人,王府是容不下的。”
慧娘的話即是在說春沂,也是暗指柳杏兒。叫人聽得心頭一緊,卻又什麽錯處都挑不出來,也是個有心思的。
白嫣然從假山後走出來,眾人忙紛紛嚴陣以待。慧娘卻是從容不迫,行禮道:“奴婢見過王妃。”
白嫣然點了點頭,仔細打量著慧娘。慧娘還未到不惑之年,發髻梳的一絲不苟,穿戴樸素,瞧著就像府裏尋常做活的婆子。
但身上那沉靜從容的氣質卻讓人難以忽略,模樣也是好的,想必年輕時也是個清秀佳人。隻是歲月催人老,慧娘兩鬢已有了絲絲白發,平添幾分滄桑。
“不知慧管事可有閑暇同本王妃走一走?”
慧娘麵容柔和,目光沉靜,即便是此刻突然受到邀約也隻怔忡了一瞬,隨即便恭謹道:“王妃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自然無不從命,王妃先請。”
餘下一眾丫頭婆子們大氣也不敢出,隻偷瞟著慧娘管事跟在王妃身後而去。
安王府曾是前朝某位公主的府邸,府中院落不多,假山流水、亭台樓閣卻比比皆是。想必那位公主於此之上很是花費了一道心思了,端的一派富麗堂皇。
後來季淩雲出宮建府,元和帝便賞賜了這座宅子,皇後又著人修整一番煥然一新。少了幾分華而不實,多了幾許高貴典雅。
三人穿過回廊行至柳心亭,正巧有銀鯉躍出水麵,白嫣然不禁駐足觀賞,慧娘便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白嫣然來了興致,打發素心去取些魚食來。閑來無事,仿佛隨口問道:“慧管事來王府幾年了?”
慧娘答道:“回稟王妃,奴婢是四年前二月裏來的王府,幸得王爺抬舉,做了府裏的管事,如今家裏的日子都好過了。”
白嫣然點了點頭,道:“一來便做了管事,看來的確很得王爺器重。所以慧管事投桃報李,將小八送到我身邊,提醒佟家下人之事?”
慧娘的身子一頓,終於抬頭看向白嫣然,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賞之意。
“王妃果然聰慧過人,奴婢拜服。”
白嫣然淡然受之,又問道:“既然你早知朱永有私心,何不直接稟報王爺,反而要等到如今才來提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