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裴延齡原來只是個太常博士, 舒王見他在財政上有一套,就向聖人推薦, 才有了他的今日。此人實乃奸佞之徒,由他掌管賦稅以後, 與京兆尹曾應賢狼狽為奸, 盡做些欺上瞞下的事情。知道聖人好斂財,便不擇手段,盤剝百姓, 民間多有怨言。
但因裴延齡極善阿諛奉承, 且他主理財政以後, 天子每年可進賬五十萬緡,所以那些彈劾他的大臣,大都被貶官流放了。朝堂上再沒有人敢說他的不是。
「明日妾身帶著昭昭和順娘回家,與兄長說說此事。」崔氏道, 「妾身知道大王不屑與他們為伍, 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以用錢財解決的問題, 便不要吝嗇。」
木誠節知道崔氏所言有理, 但他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 只撿了別的話來問:「你要帶著順娘去崔家?」
崔氏點了點頭:「既然讓她來了, 總要帶她四處走走,長長見識。妾身想, 若是也能為她在京城找一門親事, 以後或許能跟昭昭互相照應。畢竟是自家姐妹, 再也沒有更親的了。」
木誠節聽她說的這般大度,心裡又很不是滋味。哪怕她在乎自己一點,恐怕也做不到對順娘如此心無芥蒂。再想起當年那些事,立刻如鯁在喉。
「這些事情,你做主吧。」木誠節悶聲道,「明日我帶著二郎進宮,若趕得及便去崔家接你們。」
崔氏本還想跟他說一說為木景軒求醫的事,木誠節卻不怎麼在意,去木景清的住處與他說事了。
阿常忍不住對崔氏說道:「大王最在意的兒子始終只有世子,那四郎君不過就是個妾生子,王妃也不用太把他當回事。」
「他要真不當回事,為何還生出來?一生出來就帶回府里來了?」崔氏沒好氣地說道。
阿常忍不住笑:「我還當您一點都不在乎呢。那柳氏慣會使用手段,又裝楚楚可憐,大王哪裡是她的對手。您若願意服軟,向大王好好解釋當年的事,也不會生生把他推給旁人。」
「我行得正,坐得端,無需解釋。他跟誰在一起,我不在意。」崔氏扶著阿常回房,叮囑道,「你把明日帶回家的東西再對一遍。」
阿常應是,知道她慣是嘴硬。都已經勸了十幾年,夫妻倆還是老樣子,明明心裡都在意對方,偏偏誰也不肯低頭。她記得娘子剛到南詔的時候,還嬌氣得很,因為想家,幾乎天天都要哭,那時大王還很耐著性子哄她。
時間能把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磨鍊成沉穩的主母,也能把曾經的深情沖淡。
第二日,崔氏雖起了個大早,但木誠節和木景清起得更早,已經進宮去面聖。
嘉柔還賴在被窩裡,硬是被玉壺拉了起來。她看到玉壺忙裡忙外,吩咐婢女拿衣裳,又取出香粉口脂,嚇了一跳:「不過是去崔家,不用這麼隆重吧?」
玉壺卻不以為然:「您好歹是堂堂的郡主,跟著王妃回鄉省親,總要讓人看到風光的一面,才能知道你們在南詔過得好是不是?而且婢子打聽過了,都城裡的娘子都要盛裝才能出門,素了不好。」
嘉柔想了想昨日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女子,的確各個濃妝艷裹,千篇一律。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玉壺也沒有打扮得太誇張,但薄施脂粉,已經艷驚眾人。
玉壺為嘉柔梳了雙鬟,綁著鑲嵌珍珠的髮帶,並簪幾朵不同顏色的小絹花,耳戴明月璫,更顯得明眸皓齒。上身是綠色的暗紋窄袖短襦,搭配一條淺黃色的團花高腰襦裙,垂下兩條宮絛,輕紗的帔帛挽於手臂間,行走間十分飄逸。
嘉柔到了府門前,崔氏正在和順娘說話,順娘也著實精心打扮了一番,杏色的蘭花紋高腰襦裙,梳著和嘉柔差不多的雙鬟,但用銀簪和珠釵點綴,添了幾分華貴。
本來她昨夜聽到阿常的話,今日早起,特意費了一番心思。崔氏見到,也直誇她出色,她便有些沾沾自喜。可嘉柔出現以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她身上沒有一件名貴的首飾,衣服也選的是非常普通的花樣,談不上盛裝,可天生麗質,氣質華貴,順娘還是立刻就敗下陣來。
「阿娘,讓你們久等了,這就走吧。」嘉柔說道。
崔氏點頭:「怎麼也不見你配些好看的首飾?」
嘉柔低頭看了看自己:「怎麼,這樣打扮還不行嗎?」
玉壺忍不住抱怨:「王妃,就這樣還是婢子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要不,郡主非得穿男裝不可。」
崔氏等人都笑了起來,阿常說道:「小娘子怎麼打扮都是好看的,倒無需那些艷俗之物了。」
阿常這話本來只是隨口說說的,順娘聽了卻覺得難堪。等坐進馬車裡,默默地把頭上的珠翠拿了大半下來。
婢女春桃驚訝問道:「三娘子,您這是幹什麼?我們可忙活了許久呢。」順娘苦笑:「你沒見郡主打扮得那麼素淡,我能越過她去嗎?」她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不是滋味。忽然有點明白阿娘說的,妾不如衣的道理了。身為庶女,連穿衣打扮都不能隨心所欲。
崔家在太廟旁邊的崇仁坊,離東市也不算太遠。臨近的幾個坊里都住著皇親國戚,高官顯要,街上有兵衛巡邏,所以比外面要安靜許多。
還沒到府門,遠遠就見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邊,四角垂掛著鎏金香球,還有帷幔裝飾。隨從和侍衛的數量也不在少數,把街道擠得滿滿當當。
「阿娘,崔家今日好像有客。」嘉柔對崔氏說道。
崔氏往窗外看了一眼,目光中卻透出一絲冷意。她還道為何兄長和母親偏要她今日回來,原來那人也回了。
門房的人看見崔氏和嘉柔,連忙進去稟報。過了會兒,崔植便領著人,親自出來相迎。
「見過王妃,郡主。」崔植拱手一禮。他的面相十分板正,身型清瘦,穿這身居家的常服。
「都是一家人,阿兄不用多禮。」崔氏抬手,側頭對嘉柔說,「昭昭,過來拜見舅父。」
嘉柔小時候,崔植曾去過一次南詔,對他還有印象。她上前行禮,崔植扶住她的手肘:「郡主,可不敢當。」
「舅父還是叫我昭昭吧,不然顯得生分了。」嘉柔背著手,輕輕笑道。
她小小年紀,容貌已經有逼人的容色。崔植應好,抬手讓她們進去。崔氏和崔植走在前頭,崔氏問道:「阿兄叫我今日回來,是因為她么?」
崔植臉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過:「阿念,叫你回來,正是你阿姐的意思。都這麼多年了,你們姐妹倆還沒放下那件事嗎?」
崔氏目視前方,語氣冷淡:「我沒有這種阿姐。」
崔植嘆了口氣,也不說什麼,只領著他們往老夫人的住處走去。崔家系出清河崔氏,家大業大,院子修得十分典雅,各處以曲廊相連,竟有大半都是園林。
還沒到老夫人的住處,就聽到裡面有談笑的聲音。院子里站著盛裝的婢女,順娘覺得吃驚,她們穿得比尋常人家的娘子還要好。
崔氏走入房中,崔老夫人坐在正中的檀香木塌上,鬢髮銀白,面容慈祥。而她身邊是個穿著孔雀紋雲緞裙,梳著朝月髻的富麗女人,髮髻上插著精美的赤金步搖,光彩照人。
崔老夫人眼神不太好,定定地看著走進來的女子,聲音微顫:「是我的阿念回來了?」
「母親。」崔氏快步走到崔夫人榻前,跪了下來,抓著她枯槁的雙手,哽咽道,「是我,您身子可好?」
崔老夫人摸著崔氏的臉,一把抱著她,嚶嚶地哭了起來:「阿念,你可算回來了。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崔氏亦動容,同樣淚流不止。離開的時候,母親依依不捨地送了她很遠,轉眼十多年過去,她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母親,阿念回來,是天大的好事,您怎麼還哭了呢?」旁邊的婦人摸著老夫人的背安撫道,「流淚對您的眼睛可不好啊。」
崔氏聞言,放開老夫人,幫她擦眼淚:「母親,您的眼睛怎麼了?」
崔老夫人笑著搖了搖頭:「歲數大了,什麼毛病都來了。只是看東西沒那麼清楚,不要緊的。來,你坐我身邊,快把昭昭叫來我看看。」
崔氏依言坐在老夫人的身側,母女倆的手還緊緊地握在一起。嘉柔上前給老夫人下跪磕頭,老夫人忙道:「昭昭是郡主,可不敢行這麼大的禮!」
崔氏按著她:「您是她的外祖母,受得起這一拜。」
崔老夫人這才沒說什麼,含笑看著嘉柔。等嘉柔起身以後,對著那名婦人,不知該如何稱呼。
崔氏冷淡地介紹道:「這是舒王妃,你的姨母。」
嘉柔在門外站定,往屋內望了一眼。
正對門是一面高大的木製立屏,繪製山水。屏風前擺著離地不高的紫檀木坐塌,崔氏和木誠節坐在上頭。而屋中地面上鋪著一張席子,柳氏母女恭恭敬敬地跪著。
崔氏不動聲色地喝著銀碗里的蔗漿水。
柳氏還不到三十歲,打扮樸素,卻膚如凝脂,一雙眼睛含情脈脈,給人弱柳扶風之感。她出生於官宦人家,因父親犯事,家中女眷被罰沒入奴籍。后顛沛流離,跟了木誠節,才脫奴籍從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