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崔氏讓婢女將冰鎮的瓜果端上來, 分給眾人食用。
田夫人看到末席上的柳氏和順娘,開口道:「還沒恭喜王府添了新人。想必就是這兩位了吧?」
王府新進了姨娘的事,大家都略有耳聞。清河崔氏當年嫁到南詔的時候, 是何等的風光。這麼多年,別的氏族族領都是隔三差五地弄個女人氣正室, 獨獨雲南王養了妾還只敢拘在別宅。如今這個妾堂而皇之地入了府, 原以為多年獨大的崔氏肯定不容, 沒想到還其樂融融地帶出來看競舟。
但誰也不敢提王府的私事, 倒是被田夫人直接給指了出來。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崔氏大方地介紹:「這是新進府的柳娘子,旁邊的是她所生的三娘子。你們起來給夫人們行個禮吧。」
柳氏和順娘依言起身, 恭敬地行禮。眾人都誇順娘生得好看,田夫人笑吟吟道:「若說好看,南詔哪家小娘子比得過驪珠郡主啊?聽說柳娘子以前在長安是個專給達官顯貴唱曲的名伶,一手琵琶彈得極好。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聽一曲呢。」
這番話擲地有聲, 四下更安靜了。柳氏的臉一下變得煞白,難堪地坐著。順娘的手握緊成拳, 身體動了動, 卻被柳氏緊緊地按住。這種場合,絕對沒有她們母女說話的份。
崔氏覺得田夫人越發不知好歹, 竟敢公然欺負王府的人。旁邊的木夫人開口道:「你是喝醉了酒來的不成。今日大家在這裡看競舟, 聽曲做什麼?快吃桃子吧。」說著推了一盤桃肉過去。
田夫人卻不依不饒的:「反正競舟還沒開始, 聽個曲子有何不可?柳娘子不會介意的吧?」
柳氏人微言輕, 怎敢拒絕田夫人。其實彈曲琵琶也沒什麼,但田夫人故意說了她從前的事,有存心羞辱之意。
嘉柔開口:「田夫人若想聽曲子,大可把家裡養的那些姬妾都帶來,跳舞的唱歌的,彈琵琶撫琴的,估計會很精彩。要是那些還不夠,可以等田世叔再帶新人回來。何苦要看別人家的熱鬧。」
「你!」田夫人雙手按著桌案欲發作,接觸到崔氏警告的目光,才勉強忍住。
刀夫人和高夫人低頭暗笑,誰不知道田族領風流,家裡有七八房小妾,氣得田夫人夠嗆。她平日里囂張跋扈,不把人放眼裡,沒想到也有吃癟的一日。
柳氏感激地看向嘉柔,嘉柔卻沒看她。她並不是要幫柳氏,只不過對外來說,柳氏是雲南王府的人,她不想別人爬到王府頭上罷了。
旁邊的彩樓與此處相隔不遠,高聲說話便能聽到。鳳簫凝神聽了會兒牆角,看到郎君站在欄杆邊,一直眺望江中,便走過去輕聲道:「郎君,怎麼了?」
李曄手裡轉著青瓷茶杯:「你說競舟之前,木氏有兩個舟手因為受傷,換成雲南王世子?」
鳳簫點了點頭:「世子有股豪俠氣,大概是想爭第一,壓一壓其它幾個氏族。」
李曄看向江渚上正做準備的數十名舟手,又看了一眼停靠的四支龍舟,對鳳簫耳語幾句。
鳳簫邊聽邊點頭:「是,我這就去辦。」臨走之時,他把弓箭留下,「雖然知道郎君不會有危險,還是留這個給您防身。」
李曄不置可否,鳳簫自行離去。
那邊彩樓里,繼續傳出說話的聲音:「說起來,咱們的郡主明年就十六歲,要嫁到長安去了吧?許的還是李相公的四郎君,真叫人羨慕呢。」
李曄之父李絳,官拜中書侍郎,是中書省的高官,亦稱宰相。
刀夫人聽高夫人這麼說,脫口而出:「可我聽說那位郎君好像身子不好,也沒有功名。可惜了郡主的花容月貌,要嫁給一個病秧子。」
說完,彩樓里鴉雀無聲。她頓時覺得不妥,欲把話圓過去:「其實都是道聽途說,也未必可信……」
「多謝刀夫人這麼關心我的婚事。」嘉柔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既是我要嫁的人,他體弱多病也好,身體有疾也罷。我做了他的妻子,便不會嫌他。您多慮了。」
刀夫人臉上訕訕的,心想這人還沒嫁過去,竟然就幫著夫家說話了,也不害臊。不過她是個直腸子,也沒把這件事往心裡去。
此時有個婢女跑上來,氣喘吁吁地稟報:「幾位夫人,郎君他們要下江里去划龍舟!」
田夫人一下站起了起來:「你說什麼?」
「刀家郎君和高家郎君打賭,最後索性拉著木家和田家的郎君一起去競舟,說要一決高低呢。」
「胡鬧,他哪裡會競舟!」田夫人直接奔到了欄杆邊俯瞰,果然一眼看見自家兒子穿上了紅色的半臂,已經在龍舟聚集的江渚上。她腦海里嗡嗡作響,隱約記得他說木景清要參加競舟,想教訓一下。
怎麼這會兒自己也跑去了?田夫人有些慌,她可就這一根獨苗,絕不能出半點差池。她匆匆忙忙地向崔氏告退,帶著自己的婢女僕婦下樓去了。
其它幾位夫人也不放心,自己的兒子就是走馬鬥雞之輩,不比木景清自小就在軍營裡頭鍛煉,紛紛告辭離去,想把他們勸下來。
兩岸忽然鼓笙大作,群情鼎沸。原來是龍舟抽選完畢,舟手分別乘坐上去,劃到起始點準備開賽。
崔氏她們也走到欄杆邊,看到幾位夫人奔到江渚那頭,揮手大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江上「咚」的一聲鑼響,四支龍舟齊發,兩岸的吶喊助威聲響徹雲霄。只見紫衣舟手的龍舟一馬當先,紅衣舟手的緊隨其後。龍首破江,舟上的鼓手和舟手齊聲喝著號子,船槳擊得水花四濺,追光逐電般地沖向前面。
紫衣龍舟和紅衣龍舟咬得很緊,前後不到一臂的距離。後面兩隻龍舟也在奮力追趕,卻一不小心失了平衡,先後翻倒在江中。
木景清也察覺到自己的龍舟在漏水,江水不斷地湧進來,馬上整支龍舟就要沉入江中。
驛樓就在不遠的地方,前幾日雨水充沛,滾滾江水捲起白浪,衝過支撐驛樓的兩根立柱,水聲激蕩。
木景清索性站起來,一下扎入江中。南詔的競舟不是以舟過終點取勝,可是以拿到驛樓上的紅球為勝。田德成見此情景,不甘示弱,也跳入水中。
兩岸百姓都停止吶喊,屏氣凝神地看著桃江。岸邊熟悉水性的弄潮兒腰上綁著繩索,隨時準備跳入水中救人。
木景清從江中探出頭來,抱住驛樓的一邊柱子就往上爬,田德成緊隨其後,爬到了另一邊的柱子上。到底是木景清快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摘紅球,他還得意地對下方的田德成說:「承讓啦!」
喧鬧聲中,勝負似乎已定。突然,嘉柔看到那紅球竟然動了,上面冒出來一根細長的東西,竟是一條黑白相間的劇毒銀環蛇!
「阿弟,小心啊!」嘉柔驚得大叫,岸邊百姓嘩然。
木景清發現眼前的蛇吐著紅信子,立刻屏住呼吸,手僵在半空。銀環蛇是南詔最毒的蛇,被它咬一口,立刻會神志不清,口吐白沫。沒有解藥的話,不久就會身亡。他若被蛇咬,從這裡掉入江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田德成最怕蛇,他離紅球沒有木景清那樣近,此刻也顧不得表現,瞬間溜之大吉。
岸邊的崔氏看到這一幕,幾乎要暈厥過去。而與此同時,那紅球上又冒出另一條銀環蛇來!
嘉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對玉壺喊道:「去拿弓箭來,快!」
玉壺早就嚇得六神無主,聽到嘉柔這麼說,提著裙子就跑去找弓箭。
木景清單手抱著柱子,滿身是汗,大氣都不敢出。他跟蛇距離得太近,只要稍稍一動,以銀環蛇的敏銳和速度,必定會咬到他。可他的體力已經不能支撐太久了,搖搖欲墜。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岸邊飛出一支箭,直直地沖向紅球。
人群中驚叫聲四起,只見那箭飛快地射斷了綁著紅球的繩索,紅球直直地掉入江中,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片刻的安靜之後,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木景清也鬆了口氣,還以為今日小命要交代在這裡!同時他嘆道,好精準的箭法,好凌厲的力道!
彩樓上的嘉柔放下弓箭,箭仍在弦上,沒有射出去。她的箭法雖然可以,但因為木景清距離紅球太近,她沒把握不傷到他。
順娘說道:「剛剛我好像看到箭是從隔壁的彩樓射出去的。」
崔氏卻顧不上這個,直接下樓奔到江邊。恰好木景清游回來了,沒心沒肺地笑著。
「二郎!」崔氏聲音顫抖,走過去一把抱住他,緊緊地抓著他的背襟。剛才只覺得五內俱焚,兒子像是失而復得一般。
木景清從沒見過阿娘這麼失態,抬手拍著她的背:「阿娘,我這不是好好的?您別擔心了。」
其它幾位夫人也都帶著郎君過來,剛才的一幕實在太驚險了,他們想想都后怕。最先摸到紅球的人,肯定會喪命的。
「到底是誰在紅球上放了銀環蛇害人?一定要徹查!」高夫人凌厲地說道。
刀夫人看了看四周:「怎麼沒看到田夫人?」
另外一邊,田德成剛爬上岸,田夫人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他帶到無人的地方,驚到:「大郎,你……」
田德成知道母親要說什麼,立刻搖了搖頭:「阿娘,不是我。我就想教訓下木景清,讓龍舟沉下去而已。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會是我做的?而且我最怕蛇了。」
「不是你就好。」其實田夫人了解兒子秉性的,就算跟木景清不和,也斷不會害他性命。而且這紅球誰都可以拿到,也不像是專門針對木景清的。
可如今整個南詔都知道田氏和雲南王府不和,世子差點出事,王妃必不會善罷甘休,其它氏族肯定也會出來踩一腳。
那銀環蛇雖說在南詔不算罕見,可是驛樓高聳在江心,蛇如何能夠上去,還藏在紅球之中?她實在想不出是誰要這麼害他們。
不一會兒,崔氏果然帶著眾人找來,就近上了田家的彩樓。刀夫人開門見山地說道:「田夫人,這蛇是不是你家放的?」
田夫人怒道:「刀家的,你說這話可要有證據!我兒那時也在驛樓之上,我會拿自己兒子的性命開玩笑嗎?」
高夫人慢條斯理地說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故意做樣子給旁人看的?畢竟田大郎君看見蛇,直接就逃掉了。我還聽說前幾日,他跟世子在北市發生了衝突,加上去年那事兒,也許他懷恨在心想要報復呢?」
田夫人瞪著她:「你別逮到機會就潑我兒子髒水!誰不知道你們刀氏和高氏串通一氣,就想搞垮我們。怎麼,借著這事想要小題大做?」
「王妃,您聽聽。世子差點沒命,她還說是小題大做。如此惡毒的手段,實在是駭人聽聞,絕不能輕易放過!」刀夫人對崔氏進言道。
看她們這般咄咄逼人,好像認定是田家所為一樣,田德成高聲叫道:「真的不是我,我沒做過啊!」
崔氏閉了下眼睛,開口道:「好了,都別吵了!事情還沒弄清楚,就在這裡互相指責,成何體統!」
正在爭執的幾人這才安靜下來,崔氏問一言不發的木夫人:「阿嫂,驛樓是誰負責的?」
木夫人據實回答:「搭建的是田家,紅球是刀家掛的,最後負責檢查的是高家。」
高夫人一聽此言,立刻說道:「我們檢查的時候,可是好好的。而且高氏與雲南王府素來無冤無仇,怎麼會放蛇害世子?王妃您可要明察啊。」
「無冤無仇?」田夫人冷笑了一聲,「去年因為抵制兩稅法,先跟王府府兵動手的就是你們家吧?大王還因此罰沒了高家四分之一的田產,兩倍的羨餘,牽連了刀家,你們心裡就不怨恨?」
去年的事,在四大氏族之間到底撕出一道口子,眾人都不做聲了。
嘉柔一直在旁邊聽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上輩子,她逃家之後不久,南詔就發生了內亂,刀家和高家的實力都被大大削弱。起因似乎就是因為端午競舟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態愈演愈烈。
其實四大氏族,各有所長,打仗的時候,只要四家聯合,就能組建非常強悍的軍隊。刀家最擅長的是製造兵器,已經有數百年的經驗。而高家訓練的弓箭手,能夠很好地剋制騎兵。自從刀家和高家被削弱之後,南詔的戰鬥力就大不如從前了。終於被吐蕃所滅。
「阿姐,你在想什麼?」木景清走到嘉柔身邊問道。他畢竟是孩子心性,又常年在軍營裡面,心大得很。比起爭論誰放了蛇,他對射箭的人更感興趣:「若是你找到了剛才射箭的人,千萬要帶給我看看。恐怕連高家第一流的弓箭手也不如他。」
嘉柔已經暗中吩咐玉壺去攔住彩樓里的人,何方神聖,稍後就會知道。她倒是聽說過一個箭法十分出眾的人,能夠百步穿楊,連虞北玄都誇讚不已。
就是元和帝身邊的玉衡先生。此人跟他的老師白石山人一樣出眾,後來成為了元和一朝的傳奇。
「我問你,為何那幾個郎君忽然也要下水比試?」嘉柔拉著木景清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們原先在江邊打賭誰家能贏,後來有人起鬨了幾句,他們就都要下水了。依我看,不是他們做的。」木景清小聲道,「那驛樓上放的蛇,誰爬上去,都會死的。」
嘉柔也是這樣想,背後之人的目的,恐怕是要引發南詔內部的矛盾,好讓四大氏族互相猜忌,分裂南詔。木誠節這一脈掌管南詔已經長達百年,其它氏族不甘其下是常情,可因此就要害人性命,實在說不過去。
嘉柔低聲對崔氏說了幾句,崔氏覺得有道理。何況此事也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夠做主的,就對眾人說道:「今日之事,我會告訴大王,請他回來定奪。你們都先回去吧。」
「哎,那是驪珠郡主,淮西節度使虞北玄的髮妻。虞北玄起兵之時,將聖人的堂妹殺了祭旗,如今她落在聖人手裡,怎能有好下場?」
「既是虞北玄之妻,他就不管?」
「虞北玄剛被朝廷打退到淮水以南,現在無暇它顧啊……唉,本是金枝玉葉落得這般下場。」
周圍一片扼腕嘆息之聲。鬧市行刑本只適用於庶民和窮凶極惡之人,怎麼也輪不到原本身份高貴的郡主。但如今朝廷為了表示與各大藩鎮對抗的決心,特意殺雞儆猴。
而且,這世上早就沒有雲南王府了。
刑場之中,木嘉柔穿著粗麻的囚衣,黑髮狼狽覆面。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粗繩捆綁,分別由五匹馬牽引。馬兒不停地打著響鼻,四蹄踏地,蓄勢待發。
她睜眼望著天空落下的雨絲,表情木然。到了此刻,反而沒有前幾日的驚懼和恐慌,反而顯得十分平靜。
無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結局,那就坦然面對好了。
淡而無味的雨水落入口中,蔓延出無邊的苦澀。過往二十四年的歲月猶如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閃現。
她出生於南詔,父親是赫赫有名的雲南王,母親來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年少時為了跟淮西節度使虞北玄在一起,她不惜忤逆父親,被逐出家門。
後來,虞北玄奉旨迎娶長平郡主,她從髮妻變成了平妻。但憑著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走到了今日。
及至元和帝登基,啟用了一批極力主張削藩的大臣,陸續收歸藩鎮的權力。虞北玄派人到長安刺殺上朝途中的宰相和御史大夫,致一死一傷,震驚朝野。之後,朝廷傾全國之力對淮西用兵。
她跟著他南征北戰,卻為保護他的老母親,失手被朝廷的軍隊所捕,帶回了長安關押。
朝廷以她為餌,設下重重陷阱,誘虞北玄前來。她知道自己與他的宏圖霸業相比,或許微不足道。可她心中,到底還是存了一點點的希冀。
耳畔忽傳來宦官姦細的嗓音:「聖人至!」
木嘉柔輕扯嘴角,想不到她這個死囚,竟然能得元和帝親自監刑。
元和帝登基不過幾年,尚且年輕,是個有為的君主。政治上勵精圖治,重用賢臣,改革時弊,極力修補著四十年前那場大亂留給帝國的嚴重創傷,重振朝廷的威望,國家漸有中興之象。
宦官走到刑場之中,看著地上蓬頭垢面,難辨容顏的女囚,趾高氣昂地問:「木氏,你可知罪?」
木嘉柔沒有回答。
宦官冷笑:「木氏,聖人幾番昭告天下,反賊虞北玄必知你在長安受刑,然他棄你於不顧,你心中不怨嗎?再告訴你一事,虞北玄娶你,本就另有所圖。如今你已經無用,他自然不會來救。」
木嘉柔心頭一動,卻因為脖子被粗繩勒住,無法轉頭看那宦官的形貌。餘光里只有一雙被雨微濕的烏皮六合靴,十分乾淨,與周圍的泥濘顯得格格不入。
「你委身於他之後,她借你父親之手,得到了南詔每年一成的鹽鐵。再通過崔家之名,為自己廣羅人才。如今,他羽翼已豐,欲與武寧節度使結盟對抗朝廷。武寧節度使有一愛女尚未婚配,因此他才殺長寧郡主,棄了你。」
木嘉柔腦中轟然一聲炸開,原來她被逐出王府以後,阿耶和阿娘還在暗中幫她?這幾年,他對她的好,竟是因為這些?他說去武寧節度使那兒求援,前途未卜,要她留在蔡州等消息,原來都是假的!他早就棄了她,做好另娶的準備!
她的手漸漸握緊成拳,眼眶發燙。腦海中有個聲音反覆告訴自己,這只是他們的離間之計。可她都要死了,他們編這些謊言又有何用?
當初阿娘也跟她說過,虞北玄與她在馬市上的相遇並非偶然,是他處心積慮的接近。只是那時她不肯聽罷了。
雨始終未下大,長安的春日還帶著寒峭。冰冷的雨水滴在她臉上,與淚水混在一起,洶湧地滾落。
她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為他付出了青春,放棄了身份,拋棄了家人。到頭來不過是他大業途中的一塊踏腳石罷了!
如此愚蠢!
「行刑!」一道威嚴的聲音自監刑台上落下。
五匹馬在馬倌的指揮下一併向前,將她從地上拉起。四肢被撐拉到極致,十分痛苦,勒緊的脖子也讓她窒息。
「陛下,臣有幾句話要說!」刑場之外忽然有人高聲叫道。引起人群中一陣喧嘩。
但周遭的聲響在她耳邊逐漸遠去,彷彿在另一個世界。
她已生無可戀,只求一死。
嘉柔獨自回到住處,只覺得有些疲倦,吩咐下人去準備沐浴用的東西。下人搬來大的浴斛,裡頭置浴床,旁邊的架子上擺滿了裝著各色澡豆的盒子,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她脫了衣裳掛於桁上,入水坐於浴床,舒服地嘆了一聲,任玉壺用細葛布為她擦洗身體。上輩子她在牢獄之中最無法忍受的,就是無法沐浴凈身,連洗臉都是件奢侈的事情。
等玉壺擦到她胸前時,她本能地往回縮了一下。
「可是婢子下手重了?」玉壺小心翼翼地問道。
嘉柔低頭,此時胸前光潔,只有那個如花瓣般的胎記,還沒有傷口。她當年為虞北玄報信途中,胸口挨過一箭,那箭幾乎要了她的性命,也讓她失去了尚不知道存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