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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嘉柔平復下情緒, 走到田德成的面前,說道:「田少主,不知我阿弟何處得罪了你,需要這麼興師動眾的?」


  田德成咧嘴笑道:「都是誤會!嘉柔,我們好久不見了。」


  他看木景清不順眼, 卻很喜歡嘉柔。


  小時候嘉柔在王府里盪鞦韆, 粉雕玉砌的小人兒,笑聲像銀鈴一般悅耳,所有人都搶著跟她玩。可嘉柔一直就不喜歡他,大概嫌他長得不好看。


  但他並不在意, 還是喜歡她, 並立誓要娶她。


  嘉柔背著手:「我阿弟年紀小不懂事,若他有錯, 我代他賠個不是。但如果你蓄意挑釁,我雲南王府也不是好欺負的!」


  她話音剛落,帶來的幾十個府兵沖便過來,護在他們身前。


  田德成倒不怕這些府兵,只是不想惹心上人生氣,說道:「嘉柔,我沒惡意, 只是看到世子, 跟他打聲招呼而已。」


  木景清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在阿姐來之前還一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的模樣。變得倒是快。


  「既然如此, 還請你把人帶走。」嘉柔說道。


  田德成二話不說地讓自己的爪牙滾蛋,原本還想跟嘉柔再說幾句,嘉柔卻沒耐心理他,拉著木景清走了。


  眼看著一場干戈化為玉帛,再無熱鬧可看。恰好閉市的鼓聲響,百姓們也各自回家了。


  木景清被嘉柔一把揪住耳朵。


  「痛痛痛!你輕點啊!」木景清慘叫,「大庭廣眾,我堂堂世子很丟臉的啊!」


  「知道丟臉還惹是生非?」嘉柔沒好氣地說道。


  「是田德成先找上我的!阿姐,你這麼凶,以後那位李家姐夫嫌棄你怎麼辦!」


  「要你管?我連他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沒嫌棄他就不錯了!」


  姐弟倆爭執著走到馬旁,嘉柔翻身上去,感覺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舉目四望。


  「阿姐,怎麼了?」木景清一邊揉耳朵一邊問。


  「沒什麼,阿娘在家等著你,快走吧。」嘉柔調轉馬頭,並未多在意。


  北市旁的酒樓不高,旗招飛揚。二樓的窗戶洞開,似乎是間雅室。年輕的男子端坐於塌上,收回目光,低頭飲茶。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心中再次感慨:廣陵王身邊的第一謀士,竟然這麼年輕,說出去誰會相信?


  中年男人是廣陵王府的長史王毅,老實本分,在人才濟濟的廣陵王府不值一提。倒是眼前這位玉衡先生卻大有來頭,乃是白石山人的嫡傳弟子。


  白石山人是帝國的傳奇。少時便名揚天下,歷經三朝君王,多次挽救國家於危難之中,更為平定那場大亂立下汗馬功勞。他侍奉過明孝皇帝,是先帝的老師,擁立當今天子登基,幾乎能左右每一朝儲君的廢立,權逾宰相。


  後來他厭倦政斗,加上年事已高,索性歸隱山林。


  這麼多年,不斷有人探訪他的行蹤,都查無所獲。甚至有人說他已經駕鶴西去。直到他的弟子玉衡出現輔佐廣陵王,人們才相信白石山人尚在人世。


  朝堂上下都認為,只要這位國之柱石健在,天下就亂不到哪裡去。


  王毅之前從未見過玉衡,只聽說廣陵王對他極為寵幸,還命王府上下聽玉衡之令如他。這幾年太子的很多施政方針,其實都來源於此人。就連廣陵王能夠接管一直被宦官統帥的神策軍,他也功不可沒。


  王毅偷偷看牙床上一碟水晶米糕,砸吧砸吧嘴。他在外頭跑了一日,早就飢腸轆轆了。這米糕看著十分誘人,他很想嘗嘗。


  男子將糕點推至他面前:「王長史不必客氣,請用。」


  王毅連忙道謝,拿起米糕就著茶湯吃下,不料一口吐出來:「這茶好苦!先生如何能入口?」


  男子看著茶碗,命鳳簫去另煮一壺茶。


  「有,有酒嗎?」王毅小聲問道。他嗜酒如命,覺得茶一點都不香。


  鳳簫皺眉:「郎君滴酒不沾的。」


  王毅心想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不過也不敢多嘴。這位只是看著溫和,實際上手段可厲害著呢。


  他就著新煮的茶吃米糕:「山南東道節度使病故,其子想承襲節度使之位,朝廷不允,這才引起叛亂。聽說舒王已經派淮西節度使前去平叛,先生問這個做什麼?」


  王毅原以為這次南下,是考察新稅法在全國的推行情況。可這位先生要跟他分開走,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還定在南詔碰面。他緊趕慢趕地到了,還等他幾日,都有點懷疑他沿途遊山玩水去了。


  這會兒又莫名地問他山南東道兵變的事情。


  「王長史以為,虞北玄平亂之後,山南東道的五州會如何?」男子笑著問。


  王毅仔細想了想。朝廷如今被河朔三鎮咬住,其它各地的叛亂只能調用就近的節度使鎮壓。淮水一帶勢力最大的就是虞北玄,他平亂之後,那五州自然就成他的地盤了。淮西節這兩年勢頭太猛,又有舒王在背後扶持,很快就無人可以壓制。


  當今太子雖然居於儲君之位二十多年,但聖心明顯更偏愛另一位——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舒王。舒王是昭靖太子的遺腹子,聖人的親侄子,一直養在無所出的韋貴妃身邊。


  建中初年,河中發生兵變,叛軍攻入長安。天子出逃,被困於奉天。雖然太子等人捨身相護,仍是寡不敵眾,危在旦夕。幸得正在平亂的舒王及時率兵馳援,打退了叛軍,並一路收復長安。此後舒王進出都是與太子等同的規制。


  「虞北玄銳不可當,看來山南東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王毅嘆了口氣。


  「那可未必。」男子從袖中拿出一卷帛書,又讓鳳簫拿出神策軍的令牌,一併交給王毅:「請長史即刻入蜀,去見劍南節度使韋倫,說有一樁功讓他領。但別太著急,等山南東道分出勝負再去。記著,別提起我。」


  王毅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先生放心,廣陵王交代過的,您的行蹤絕對保密。」


  男子微微點頭,王毅行禮離去。


  金烏西墜,染出漫天紅霞。入夏之後,白日就變得很漫長。


  鳳簫走過來說:「郎君,淮西節度使留了一個眼線在城裡,鬼鬼祟祟地盯著我們。要不要除掉?」


  「無妨。」男子淡淡地說,「他若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便不會活在世上了。」


  「是。」鳳簫又勸道,「我已經吩咐廚房熬上湯藥。這一個多月舟車勞頓,請您早些歇息。您別再為瑣事勞神,傷了身子。否則我無法向夫人交代。」


  世人皆以為李家四郎李曄性子孤僻,深居簡出。李夫人恐怕至今還認為愛子在驪山的別莊療養。


  「你不說,母親又怎會知曉?」李曄正要下榻,又說,「你去打聽一下端午競舟的事情。」


  「怎麼,郎君想去看嗎?」鳳簫記得郎君以前不怎麼愛湊熱鬧的。不過入了城開始,就一直聽百姓說端午競舟乃是陽苴咩城的盛會。到時候城中的達官顯貴,應該都會出席。


  「南國的競舟想必與長安的不太一樣,去看看也好。」李曄笑道。


  「郡主有了婚約,還跟別的男子有染,實在是不知廉恥。不如我們告訴父親?」順娘建議道。


  柳氏立刻搖頭:「我們去告狀容易,可王妃那邊怎麼交代?她的兒子是世子,女兒是郡主,背後又有整個清河崔氏撐腰。你父親難道會幫著我們?到時除了你阿弟,我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順娘打了個寒顫。她年紀小,沒想那麼多:「是女兒莽撞了。」


  柳氏摸著順娘的肩膀:「你要記住,我們出身卑微,爭不來你父親的寵愛,更不是王妃的對手。倒不如為你自己爭一門好親事,那才是最重要的。」


  順娘悵然說道:「女兒明白。我只是替李家不值。為何郡主有這麼好的歸宿,卻不懂得珍惜?」


  柳氏將順娘摟到懷裡:「這世上的人大抵如此。擁有什麼,便覺得理所應當。不過你也不用太羨慕,我聽一個從長安來的姐妹說,這樁婚事,其實也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風光。」


  順娘抬頭看柳氏:「怎麼說?」


  「長安那些世家大族,最看重門第出身。郡主許婚的是個續弦的兒子,身份上本來就低人一等。而且那位郎君好像體弱多病,沒有功名在身。雲南王在南詔風光,可到了長安那種地方,倒不見得多招人待見,嫁過去有她好受的。」


  「可再怎麼說,那也是名門的兒媳,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順娘訕訕地說,「而我大抵只能在南詔的那些氏族裡面挑一個庶子嫁了。」


  柳氏說道:「我的傻女兒,等到郡主出嫁,你就是雲南王唯一的女兒。只要王妃肯抬舉,也能挑個不錯的人家,嫡子也是可能的。妾不如衣,哪怕門第差一些,只要能做正妻就好。」


  順娘嘴上應了,心裡卻不以為然。像南詔這樣的小地方,就算是氏族,卻各個都透著股小門小戶的寒酸和淺薄,像今日路上遇見的那個田夫人。


  她只要想到日後嫁進這樣的人家,整日為著雞毛蒜皮的事情跟婆婆爭鬥,還要陪伴一個走馬鬥雞的夫君,就覺得毫無盼頭。


  她自小便聽阿娘說長安,「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那些人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嚮往。


  妻不妻的有什麼關係?只要是她真心喜歡的人,她也會千方百計奪取他的心。


  她總渴望飛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


  *

  玉壺被安置在嘉柔的禪房休息。她只是被打昏了,傷勢並不嚴重。


  嘉柔和阿常一道去見崔氏,崔氏聽完阿常所述,也很吃驚:「他竟然追到這裡來了?」


  阿常說道:「是啊!那人膽子也太大了,當我們南詔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時偏殿外有不少人,我怕人多口雜,因而不敢聲張。」


  「你做得對。」


  虞北玄身為一方節度使,竟願意為了嘉柔留在南詔這麼久,這是崔氏沒有想到的。如今整個江淮局勢都要仰賴他,天底下想殺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張揚出去,只會給嘉柔帶來危險。


  崔氏吩咐阿常:「讓府兵在外面加強巡邏。再告訴寺中僧人,說府里不小心丟了只貓,讓他們幫忙找一找。」


  崇聖寺有很多禁地,王府的人不方便到處走動。用找貓為借口,也能讓他們將寺廟的邊角都搜一遍,確保不會再有人藏匿。


  阿常出去以後,崔氏坐在嘉柔身邊,仔細查看她脖子上劃出的傷口,取了藥箱過來。


  傷口倒是不深,上完葯后,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猶如紅線般的痕迹。


  「阿娘,不用纏紗布。我回去換身衣裳,遮住傷口就好了。」嘉柔輕聲說道。傷口太明顯了,反而惹人非議


  「你去吧。」崔氏知道嘉柔不願多說,也沒追問。若說之前,崔氏對她放下虞北玄還有些將信將疑,今日她這般激烈反抗,也沒跟虞北玄走,看來真的下定決心要與之結束了。


  嘉柔回到自己的禪房,玉壺已經醒了,正坐在炕床上發獃。嘉柔走過去問道:「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玉壺回過神,急道:「郡主,您沒事吧?婢子好像看到……」


  嘉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沒事了,那個人已經離開,應該不會再回來。」


  若她所記不差,朝廷很快就會下旨讓虞北玄去山南東道平亂。雖然虞北玄沒能如願拿到那邊的地盤,但長平郡主會下嫁給他。


  長平郡主的身世也挺可憐的。很小的時候,父親和幾個兄長皆戰死沙場,母親也殉情了。太后不忍,將她接到宮中撫養長大,倒是與廣陵王的感情很深厚。


  而廣陵王就是日後的元和帝,下旨將她在東市車裂的那個人。


  其實她跟長平是兩個傻女人,為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鬥了那麼多年,最後又都丟掉性命。


  這一世沒有自己,希望她也能求仁得仁。


  只是嘉柔沒看到上輩子的結局,到底是元和帝勝了,還是虞北玄勝了。


  下午,拜過家廟,崔氏便帶著王府眾人回去。


  慧能方丈親自出來相送。他鬚髮皆白,眉長如絲絛,穿著緋色的七條衣,背略微岣嶁。慧能是得道高僧,曾被天子請到宮中弘法,奉為聖僧。都說他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精通佛法和醫術,傳得很神。


  在嘉柔看來也就是個普通的老和尚,並沒有三頭六臂。


  「阿彌陀佛,請王妃借一步說話。」慧能對崔氏執禮道。


  崔氏跟著慧能走到牆根之下,院內的桃樹,枝葉伸展出來,枝頭結著鮮嫩碩大的桃子。


  崔氏摘下帷帽:「大師有話不妨直說。」


  慧能俯身行禮,然後說道:「今日讓王妃和郡主受驚了。院中西牆有一個廢棄的水道,平日無人注意,大概貓兒是從那裡進出的,現在已經堵上了。以後不會再發生此事。」


  崔氏知道慧能意有所指,回禮道:「多謝大師。」


  慧能搖了搖頭,又問:「據貧僧所知,郡主可是有一樁打小定下的婚事?」


  「是。大師為何提起這個?」


  慧能繼續說道:「貧僧乃出家之人,本不該多過問凡塵俗事。但今日得見王妃,也算緣分,順道告知一事。當年大王曾拿著郡主與那位郎君的生辰八字,來詢問貧僧,貧僧算出他們是天作之合,大王高興離去。」


  崔氏愣住,沒想到木誠節竟然還幫嘉柔算過姻緣,還以為他不信這些的。慧能是得道高僧,他算的應該不會錯。


  「大師告知此事,不勝感激。」崔氏想了想,又說道,「只是我聽說那位郎君體弱,怕他命不長久……還請大師指點。」


  「阿彌陀佛。人的壽數自有天定,這個貧僧不敢妄言。王妃慢走。」慧能說完,帶著僧眾返回寺里去了。


  崇聖寺的山門緩緩關閉,僧人自掃台階,崔氏還站在原地。她是信佛的,也相信姻緣天註定。


  「阿娘,天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嘉柔出聲提醒道。


  崔氏這才重新將帷帽戴上,吩咐眾人啟程。


  王府眾人走走停停,快黃昏之時,才到達城門。府兵乘一騎飛馳而來,停在崔氏和嘉柔面前,下馬行禮:「王妃,郡主,世子已經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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