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若說如今都城最美的的園子,非馥園莫屬。
馥園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佔地一坊半,園中種植的花卉便佔了長安四景。春日時牡丹盛放, 姚黃魏紫各領風騷。夏日菡萏開滿湖面,蓮葉接天,岸邊楊柳堆煙。秋日則菊花爭艷, 品種浩繁,連宮中的后妃都慕名前來觀賞。到了冬日雪落長安, 千里冰封, 紅梅和白梅凌寒而開。
而這座馥園的主人,正是如今權傾朝野的舒王李謨。
虞北玄走進馥園,便聞到一陣花香。由下人引領,往池上的曲橋走去。李謨正站在橋上, 頭戴黑紗襆頭, 身著杏黃綾袍,腰束紅鞓帶。他身軀凜凜, 相貌不凡, 看不出是個年屆不惑的男人。
舒王手握天下兵馬大權,聖寵正隆, 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虞北玄聽聞這位在府里和園子里養了不少動物,貓, 狗, 游魚和飛鳥, 看著是個博愛慈悲的人。大概站到權勢頂峰,都不可能手不沾血,造些善業,聊以自.慰罷了。
「使君稍候,小的去稟報大王一聲。」下人抬手讓虞北玄留在原地,虞北玄依言照做。
這時,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從另一頭上橋,在李謨耳邊說了幾句。李謨神色一變,將裝魚食的瓷盤隨手放在橋墩上,負手走下橋。
盡頭的涼亭里似有個人在等著,虞北玄依稀聽到李謨的訓斥:「豈有此理,誰讓你自作主張!憑你殺得了他嗎!蠢貨!」
那人似在拚命求饒,還有杯盤落地的聲音,而後歸於安靜。
虞北玄看著池塘里的荷花,忽然想起那丫頭說過荷花太素凈了,她就喜歡牡丹,要開就要開得肆無忌憚,艷壓群芳,而且不入俗流。他笑了下,真是個很任性的姑娘,性子里還有幾分霸道。
不久,李謨重新走上橋,朗笑道:「靖安,我有些私事,叫你久等了!過來說話吧。」
虞北玄這才走過去:「是臣來得不是時候。」
李謨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平亂你立了大功,我特意幫你謀了一樁好婚事。長平嫁給你,你便是皇室中人,以後還有誰敢看不起你這個淮西節度使?你大可放開拳腳做事。」
虞北玄神情一凝,拜道:「大王,臣正要說此事。長平郡主年紀尚幼,臣是個粗人,恐怕……」
李謨眼神一冷:「怎麼,你不滿意本王給你定的這門親事?」
「臣不敢。」虞北玄立刻回道。他這個節度使,雖在淮水可以叱吒風雲。可在舒王面前,大廈傾覆,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情。
李謨的神色緩和下來,帶著笑意說道:「我看你二十好幾了,還不娶妻生子,替你著急。長平那丫頭性子是驕縱了點,但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好。至於娶回去之後如何,還不是你說了算?」
虞北玄知道此事已成定局,順從道:「多謝大王好意。臣帶了些禮物,已經命人送進王府,請您笑納。」
李謨擺了擺手,嚴肅道:「哎,你這是幹什麼。」
「只是些小物件,並不值錢。臣能領兵平亂,全靠大王舉薦。若不是韋倫最後殺出來分功,原本還能多孝敬您一些。」虞北玄遺憾地說道。
提起這件事,李謨便冷冷道:「你在信中說,有人拿著神策軍的令牌出現在南詔?想來那韋倫是受了廣陵王的指使……不過讓他掌了一半的神策軍,就以為能跟我抗衡了?若不是顧忌白石山人,本王早就動手了。」
「大王可找到那位的下落了?」虞北玄問道。
李謨轉身往涼亭里走,搖頭道:「談何容易。只要他在一日,聖人便不會輕易廢儲。再加上李淳身邊的那個玉衡,神出鬼沒,實在難對付。這不,本王一個不慎,就被他們謀走了半數神策軍。」
神策軍是北衙之首,原本掌管神策軍的是天子身邊的兩位宦官,都與舒王私交甚篤。
可數月之前,諫官連番上書彈劾其中一位宦官收受賄賂,賣官鬻爵,還將他在家鄉娶妻收子,侵佔百姓土地,建造豪華宅邸的事當眾揭露出來。天子大怒,削那人官職,貶他出京。
李謨本要接管神策軍,可偏偏有人在御前進言,說他已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不可攬權過多。天子便改了主意,讓廣陵王接管了那一半的神策軍。
虞北玄又在馥園停留了會兒,才告辭出來。
舒王做主將長平郡主嫁給他,除了招安以外,也有束縛之意。長平是皇室中人,他以後就是皇室的女婿,如何公然與朝廷作對?只能臣服。而他卻不甘於永遠屈於人下。
他走下台階,忽然有個人影從道旁的大樹上跳下來,白晃晃的刀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常山等人原本等在路邊,一看有人行刺,大驚失色,紛紛跑過來。可跑近了才覺得不大對勁。
光天化日,那人沒穿夜行衣,身量還很嬌小,似個女子。
而且在舒王的地盤行刺,無異自尋死路,哪個刺客會這麼傻?
虞北玄輕巧地將那人的手一折,反手按在背後,順便打掉了她手中的刀。
「你放開我!快放開!」她掙扎叫到。
馥園裡的侍衛也都沖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面相覷。
還是有人認了出來,驚道:「長平郡主,您怎麼在此?」
虞北玄眼睛微眯,手下鬆了力道。
長平掙脫出來,只覺得自己手都快斷了,惡狠狠地盯著虞北玄。嬤嬤果然沒有說錯,這個男人就是個蠻漢!豈能與她相配!聽說還是個雜胡,身份低賤。
虞北玄看著眼前面若芙蓉,眼神帶著幾分倔強高傲的少女,行禮道:「臣不知是郡主,冒犯之處,還請郡主見諒。」
「虞北玄你聽好了,我死都不會嫁給你的!我們走著瞧!」長平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虞北玄倒不至於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讓馥園的侍衛都散了。但長平郡主的話,莫名讓他想起了那日在崇聖寺,另一個人所言。
聽說她也在長安。
*
驪山別業里的晚膳很豐盛,有魚有肉,還有美酒。一群年輕人坐在一起,山中日月長,暫時忘了凡塵俗事。席間李淳提議行酒令,抽籤決定分組,除了席糾宣令外,兩人一組,一個答令,一個喝酒。廣陵王抽到了席糾,嘉柔跟順娘分在一起,崔時照和崔雨容一組,李曄和木景清在一起。
李淳嘆了口氣:「木世子,你完了,李四可是滴酒不沾的。」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發笑,木景清拍著胸脯道:「沒關係的,我能喝。」
崔時照說:「兩個姑娘一組,有些不公,不如換吧。」
「不用,既然是抽籤決定的,換了就沒意思了。」嘉柔對順娘說道,「你儘管行令,我來喝。」
順娘小聲問道:「你會喝酒嗎?」
「還行吧。」嘉柔知道廣陵王藏的必然是好酒,至於能喝幾杯她就不知道了。
崔時照便沒再說什麼。
李淳出的是律令,其實也很簡單,以「月」字來詠物聯句。順娘小時候被柳氏悉心教過,才學尚可,但不是崔雨容和李曄的對手。世家大族的孩子,琴棋書畫那些都是最基本的,自然不會落於下風。
這可苦了嘉柔。
這酒剛入口時甘甜,嘉柔便覺得沒什麼。可連喝了五大杯之後,她就有些天旋地轉,勉強支撐。等喝下第六杯以後,終於趴在了案上。
崔時照一直在注意她,見狀下意識地要起來。坐在他身邊的李曄,抬手微微地擋了一下。
月涼如水,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崔時照能感覺到李曄雖然笑著,眼中卻透著微冷之意。
他只能又坐了回去,有種被人看破的難堪。他能說服自己關心她只是出於本能,畢竟兩人是表兄妹。可李曄的目光,卻讓他無所遁形。
那邊木景清已經跑到嘉柔身邊,搖了搖她,對李淳說道:「廣陵王,我阿姐不行了,我先送她回去。」
李淳點了點頭:「我以為郡主一口應下,想必酒量還不錯,沒想到這麼淺。你快送她回去吧。」
木景清便架起嘉柔,扶她離開了酒席。其它人見天色不早,也各自散去。
李曄回到房中,覺得不放心,叫下人煮了醒酒湯,想想,還是自己送過去。
他走到嘉柔的房門前,先是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動靜。
他以為她睡熟了,不方便進去打擾,正想離開,屋裡忽然有重物落地的聲響。他毫不猶豫地用手推門,直接進去了。
順娘覺得自己姿色雖不算國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並且女紅廚藝才學樣樣拿得出手。昨日行令的時候也是雖敗猶榮。她從小就沒有名師來教導,全靠自己苦學,能答上那麼多句已經不容易,連廣陵王都誇她。她不覺得自己比旁人差,可還是被心儀的人拒絕了。
只因她是這樣卑微的身份。
崔時照和崔雨容將她們送到坊口,就告辭了。崔雨容騎在馬上,問崔時照:「阿兄,昨夜我好像看見順娘攔著你,你們說了什麼,她哭著跑開了?她是不是喜歡你,想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