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風寒
劉莽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上麵沾了一片落葉，“奉孝，接下來的這場仗可不好打啊。”
郭嘉也快看著他澆上的那片落葉，“樹欲靜而風不止，將軍這是又要離開嗎？”
劉莽撥弄落葉的手一僵，好像他在思考要如何與郭嘉解釋。
郭嘉卻擺擺手，說道:“將軍不用在意旁人的心思，雖然大人每次不辭而別都讓人感到氣憤，可是哪一次不是我來替將軍擦屁股呢？”
劉莽看著郭嘉，這一次他看的無比認真，他注意到郭嘉也逐漸丟了曾經少年的模樣。
那樣灑脫，看淡生死的郭嘉也開始變得很務實，看上去像一個精明的商人一樣，不讓任何人在他身邊討到好處。
劉莽聽說他不光天天罵著陸遜，還在回營的路上一直破口大罵，說他去買東西又被人給坑了多少錢。
劉莽看著這樣的郭圖，突然覺得自己的步伐和動作都變慢了起來。
這就是郭嘉啊，這就是陪了你這麽久的郭嘉啊，這麽多年來你們都這樣一直並肩走過來，可是今天你才認真看一看對方。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等你想明白過來的時候，發現讓你想明白的那個人已經老的不行了，回過神來才想到，原來自己也這麽老了啊。
像一個古板的老師，越來越無趣，上著枯燥的課，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無比厭惡的未來。
郭嘉就是劉莽最喜歡的那個學生，他發現這個學生開始不喜歡在他的課上打鬧了，他變得很聽話，而理由僅僅隻是因為這個曾經的壞學生的母親告訴他，孩子需要懂事了。
以前說著這句話的人是你，可是真正看著這樣的孩子懂事的時候，一股蒼涼的意味在你的心裏升起。
當然不是替這個改邪歸正的孩子悲哀可能是為了這個孩子的母親。
想著這個母親可能是因為家境貧寒，然後還染著重病，所以她隻能這樣教育孩子，把重擔全部甩到自己的下一代身上。
想著這個孩子的母親在家裏的炕上一直咳嗽，劉莽仿佛真的聽見了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郭嘉的咳嗽聲音瞬間把劉莽拉了回來。
郭嘉現在蜷成一團，他站在地上，腦袋快要錘到地上，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沒了殼的蝸牛一樣。
“奉孝？”劉莽走過去，來到郭嘉身邊，無比關切地查看對方的情況。
劉莽剛剛靠近，感受到了一股很濃厚的寒意，他趕忙伸出自己的手，去摸了摸郭嘉的後頸。
傳到他手上的是一股刺骨的涼意，這一股寒意像是在已經結冰的身上才會有的溫度。
郭嘉蹲在地上，仍舊不停地咳嗽。
“沒事，沒事，就是一點風寒，喝點熱湯就好了。”郭嘉一遍安慰著劉莽，一邊想要推開他。
劉莽卻堅持拉著郭嘉不放。
“將軍放開！”郭嘉用力推著劉莽，說道：“我現在回去，咳咳咳……咳……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將軍也快些回房。”
郭嘉用的力氣很大，把他自己都推出去很遠，他顫顫悠悠地站穩，然後看了一眼劉莽，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是要證明自己還能動，生龍活虎。
但是劉莽看到時讓他揪起心髒，截然不同的一幕，郭嘉挑起來的嘴角看上去就像是慘淡的月光一樣。
他看著劉莽笑，劉莽反而覺得他是一個快要死掉的人在回光返照。
就這樣，郭嘉倒在了地上，他的衣服散落一地。
劉莽大叫一聲，猛地朝郭嘉跑過去。
郭嘉身體的結果出來了，郭嘉確實是染了一些風寒，隻是這個風寒沒有那麽簡單。
郭嘉的身體一直都不好，碰巧這一次正好趕上降溫，一連幾日夜晚都在為劉莽思考對付董卓的對策。
積勞成疾，這個成語或許能夠形容現在的郭嘉。
郭嘉不是因為劉莽今天的問題才變成這個樣子，而是因為這些年來因為劉莽的所有問題，才變成這個樣子。
劉莽坐在郭嘉的床邊，看著昏迷的郭嘉，開始懷疑起自己，難道自己才是真正讓郭嘉難辦的那個人嗎？
劉莽無聲走出了大門，離開時，所有人都沒有注意他的離開。
郭嘉房間裏麵圍了很多人，涼州裏的官員們和郭嘉的關係都很好，郭嘉是一個特別有人緣的人，甚至連甄宓也來看了一眼郭嘉。
劉莽不敢麵對甄宓的眼神，她讀出來那裏麵說的是質問和失望。
劉莽來到自己的營帳裏那股許久沒有出現的乏力感再次湧上心頭。
上一次他是因為甄宓的點破而從新振作起來，這一次他又要因為誰才能從新振作呢？
郭嘉可以理解成為他的最後一座心理防線，在這座防線上，劉莽可以相信自己的後方永遠不被擊穿。
可是現在，連郭嘉都開始變得作用微小起來，他又能指望哪一位先生呢？
劉莽看著南方，這幾天他總是一有空就看著南方，總覺得那邊有人會來，來的第一天就突破涼州的一切城牆。
他甚至隱隱覺得這些天拿到尚方斬馬劍，卻依然還在沉默的董卓，是因為他想要做一些旁的事情才一直沒有北上。
劉莽不清楚，但是他覺得那一定不是什麽很好對付的東西。
想著那天晚上和劉巴一起計劃，研究，策劃的東西，劉莽突猛地然站了起來，和他一起走出來的還有趙雲，本來趙雲想要安慰一下劉莽，卻突然被起立的劉莽嚇了一跳。
“將軍，這是怎麽了？”趙雲皺著眉頭看著劉莽。
劉莽沒有看趙雲，他看著天空，大聲喊了幾道。
然後劉莽在趙雲的視線裏，搖搖晃晃地離開。
長安的最後一場秋雨很涼，從董卓來了之後，長安的百姓都感覺自己掉進了自己見過最殘酷的冬天之中。
董卓治軍不嚴，手下的將士總是在百姓身上壓榨，所有謀士也對這樣的事情視而不見。
李儒站在長安門外，背上背著一把古劍，看上去像一個裝神弄鬼的道士。
他手上拿著一把銅錢，他合起兩隻手在裏麵晃動銅錢。
啪嗒！
銅錢掉落一地，李儒低下身子，看著那些銅錢看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站起來，看著天空點點頭，喃喃說道:“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