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腹有詩書的人
事情已到了這等地步,張立還能再說什麽?隻好先保全可家人性命,徐圖後計了。於是拍著胸脯保證決然不會泄露一絲風聲出去,並編造說自己跟著郭藥師如何受辱,不受重用,今番遇到眾位英雄,甘願棄暗投明,為大遼朝廷效力雲雲。
方天和、呂師囊等人又安慰了他幾句,便將馬匹與信件一並交還與他,放他由新城南下,入了宋境徑往高陽關見童貫去了。
張立的父母妻兒既落入這幫江湖強盜的手上,哪裏還能指望得好?整日裏饑一頓飽一頓不說,還時常會被抽打著做一些髒活兒累活兒。
最可憐那張立的渾家牛氏,雖無幾分姿色,但到底少女嫩婦的,被群盜看在眼中難免亂動心思,況且身量苗條,因此很快就受到了群盜的格外關照,沒白天沒黑夜地被拘在那草棚子裏,把一頂頂碧油油小帽兒,遙遙地給張立送將過去。
張立從高陽關回來經過此處,要求看下自己的家眷是否無恙。牛氏受了群盜的脅迫,不得不為公婆兒女的安危著想,因此強忍著不使眼淚流出,隻是按著群盜的吩咐,勸張立盡心為朝廷辦事,莫要有其他想法,以便家人早日團聚。
張立見家人們安然無恙,隻是一個個地略帶了些愁容,心想他們在拘禁之中,難免會心中煩惱,因此也沒有多想,隻盼著自己的作為能令這些賊盜們滿意,使他們早些把家眷交還給自己。
可他哪裏會想到,表麵看上去一根汗毛也不曾折損的渾家,早已非完璧之人。
再說莽鍾離馳入燕京,連夜將這一重大事變報與二頭領張夢陽知道。張夢陽聽說之後頓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向他詢問了詳情之後,知道消息是確然無疑的了,知道事關重大,應該立即進宮把這一消息報與太後知道,以便及早做出應變準備。
莽鍾離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甜瓜大小的布袋與半截成人胳膊粗細的木頭,遞給張夢陽說:“二當家的,這是大當家的讓我給你捎來的,並讓我代話給你,他說這燕京城裏看似太平,其實卻是暗流湧動,讓你一切小心在意。如果覺得這近侍局裏的侍衛們不放心,就派十幾個會中弟兄來此,專門保障你的周全。”
張夢陽接過那布袋和半截木頭來,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心中隻是感到一陣激動,一陣溫暖。對方天和與會中弟兄充滿了感激。
說心裏話,以他的性子,對紅香會眾人實在沒有什麽好感,當時之所以與他們結拜、入會,雖說是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多結識幾個兄弟,用以擺脫孤單,但主要還是要替蕭太後詔安他們,使他們能為太後、能為大遼盡一份力罷了。
想想他們在天開寺中的所作所為,想想他們對童貫的折辱手段,那童貫雖說是罪有應得,但既想要他性命,何如將他一刀殺了的幹淨?何必再殺他之前使用那種為人所不齒的手段淩辱於他?
再想想他們害人時所用的那種毒香,那哪裏是江湖正道中人所慣用的手段了?說得好聽一點那叫詭計多端,說的難聽一點那叫做卑鄙下流。
本來還想著他們既然已經離開了燕京城,遠到距離宋境不遠的琉璃河去戍防,逐漸的不再接觸,時間一長,所謂的結拜、入會雲雲,也便成了無人記起的一樁往事。哪裏想得到,今天晚上臨睡覺之前,居然又上演了這麽一出。
他心中又想:雖說這紅香會中魚龍混雜,但就今天這件事來說,至少可以證明他們對自己還算是有義氣的。尤其是莽鍾離轉述的方天和的幾句囑咐,著實令他感激了一番。
他對莽鍾離說:“鍾離大哥,你回去替我謝謝大頭領,你就說我在這裏會一切小心的。近侍局裏的侍衛弟兄們也都還不錯,讓他和兄弟們用不著惦記。”
他又想起了小郡主所說的那幾個追殺自己的惡人,想要把心中的這份疑惑說出來請莽鍾離幫著參詳參詳。但再一想此人行事莽莽撞撞,並不是什麽心思細膩之人,給他說了多半也是沒用,不如與方天和大哥見了麵時,說給他知道,聽聽他的意見較為妥當一些。
張夢陽提著莽鍾離遞給他的那甜瓜大小的布袋與半截木頭問:“這是怎麽回事兒,都是些什麽東西?”
莽鍾離喝了一口茶,悄聲說道:“稟二當家的,這是咱紅香會的看家寶貝,袋中裝得乃是清香淡雅,能使人渾身酥軟無力的紅香,這半截木頭,自是旁人畢生難得一見的降龍木了。
大當家的怕你獨自一人身處這燕京城裏,會有什麽閃失,因此命我把這兩樣寶貝持來交給你,萬一有何不測之虞,或許能用得著。”
張夢陽一聽,他們居然連這種東西都給自己送了過來,心知他們確實是沒再拿自己當外人看待,心下更形感激。雖知此物正人君子所不屑使用,但究屬他們的一番心意,卻是不便直接予以拒絕。
將紅香與降龍木收下,便命家下人給莽鍾離安排酒食及下榻之處,對莽鍾離說道:“鍾離大哥,你先隨便用些吃食,然後好好歇息一下。想你一路行來,身子也必然乏了。等我明天一早將此事奏明太後,看太後有什麽話說,然後你再動身回去。”
莽鍾離一躬身說道:“一切全憑二當家的吩咐。對了,大當家的還讓我告訴你,他已經分派弟兄前往北國諸州郡,知會散落何處的弟兄們,這幾日全部往郭藥師處投軍,至於下一步的行動,讓弟兄們隨時聽候安排。”
張夢陽聽他說完,高興地一拍手掌,讚道:“大哥此計大妙,把咱們弟兄安插在郭藥師的部隊裏,就等於在他那裏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引爆,給他們造成殺傷。方大哥心思縝密,擅用奇兵,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莽鍾離皺著眉頭疑惑地問:“二當家的,你說埋下了……定時炸彈,那是什麽物事?”
張夢陽見他問,知道自己一時得意忘形說走了嘴,那種二十世紀才有的東西,想來給他一兩句話也解釋不清楚,便打個哈哈道:
“定時炸彈麽,我也是在讀兵書的時候,看到上麵這麽說過,也算是一個兵家術語啦,指的是在敵人心窩外安了一把刀,而敵人卻渾不知覺,等到想要他性命的時候,隻要在他心窩處輕輕一推,便可得手。”
莽鍾離恍然大悟地道:“哦,原來如此。二當家的博覽群書,果然不是我這樣的莽漢所可望其項背。要說打打殺殺的,像我這樣兒的還行,真要論到謀大事成大功,還得靠大當家二當家的你們這樣腹有詩書的人。”
這話雖是莽鍾離誠心誇讚,可被張夢陽聽在耳中,怎麽聽都覺著像是諷刺貶損的言語,不由神色忸怩地說道:“額……鍾離大哥,時候也不早了,酒飯也也應準備的差不多了,你先去胡亂用些,然後好好歇息一下。我也到後邊去好好思量思量,看看明天如何向太後奏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