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平台召對
\t雖然今天是平台召對的日子，但是葉思文一點也不慌，依舊是按時起床，晨練，然後吃了一點早點。
\t葉思文不著急，唐婉兒可著急了，平台召對可是大事，馬虎不得。在唐婉兒的催促下，葉思文早早的換上了一件白色絲質長袍，戴上了舉人才能佩戴的帽子，乍一看去，博冠峨帶，瀟灑帥性。
\t對於這麽一身打扮，葉思文表示很無奈，他心中腹誹，這古代人就是麻煩，大夏天的，穿著長袍，帶著帽子，也不嫌熱乎？
\t葉思文打扮停當，便坐在家裏等著宮裏來人宣他，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汗流浹背，負責宣旨的王承恩才來到唐府。
\t王承恩來到唐府，先和葉思文寒暄了一番，這才拿出聖旨，在事先準備好的香案後麵，用閹人特有的尖利聲音，一本正經的開始宣讀聖旨。
\t葉思文看著一本正經的王承恩，心中不免嘀咕，上次召見的過程不是很簡單嗎？怎麽今天這樣麻煩？
\t葉思文自然不知道，冗長的程序，方能顯示出平台召對的重要性。要知道，平台召對不是一般的君臣召見，而是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情，大明開國以來，平台召對的次數不超過十次。每次平台召對，往往都會伴隨著國家政令的改革和朝中格局的轉變。
\t從王承恩開始宣旨，一直到葉思文見到皇上，中間的過程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走完。當葉思文見到皇上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過了。
\t平台召對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朝會，但是參加的人都是朝中比較有能力的人。參加這次平台召對的大臣主要是內閣的幾位大學士和六部的尚書、主事。
\t葉思文已經從王承恩的口中得知了平台召對的重要性，所以他不敢托大，見了朱由檢，連忙三跪九叩，口呼：“微臣大明天啟四年省試舉人葉思文，參見皇上！”
\t“葉卿平身！”朱由檢坐在禦案後麵，麵無表情，一本正經。
\t“謝陛下！”葉思文謝恩，起身，緩緩的退到一旁。
\t朱由檢掃視了一遍前來參加平台召對的大臣，道：“朕今日招各位重臣前來平台，最主要的事情便是商議海禁開與不開的問題。為此，朕特地宣了知海事的葉卿入宮，各位重臣若有什麽疑問，盡管提出來，讓葉卿一一為你們解答。今日，各位重臣盡管暢所欲言，朕保證，不以言獲罪。”
\t“這不是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嗎？”葉思文暗暗叫苦。
\t預料中的狂風暴雨果然馬上就到了，一個老大臣出班，痛心疾首的說道：“啟稟陛下，海禁乃是祖上定下的規矩，乃國之根本，萬萬更改不得啊！”老大臣說完，又上下打量了葉思文一番，道：“老臣看你這年輕人，也是一個聰明人，怎麽會如此糊塗，蠱惑陛下開海禁，動搖國之根本，惹出亂子來，你能負責得了嗎？”
\t葉思文笑眯眯的說：“老大人你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t“哼！”老大臣冷哼一聲，不理會葉思文的假關心。
\t葉思文說：“老大人既然支持禁海，那敢問老大人，這海，如何來禁？”
\t“自然是下嚴令，片板不得入海！”老大臣態度堅決。
\t葉思文笑了，說：“老大人說笑了，大明朝海疆萬裏，良港上千，‘片板不得入海’這條禁令恐怕行不通吧！”
\t“你！”老大臣無言以對，隻能站在哪裏吹胡子瞪眼。
\t見對方答不上話了，葉思文開始侃侃而談：“微臣倒是認為，一堵不如一疏，既然萬裏海疆禁不住，那麽還不如不禁。”
\t老大臣被葉思文的歪理邪說咽得說不出話來，頭扭到一邊，不和再和葉思文說話。
\t見老大臣不到一個回合就折戟沉沙了，內閣首輔李標笑盈盈的向葉思文問道：“葉公子，你既然懇請陛下解除海禁，不知道解除海禁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t李標不愧是在大明官場淫浸了數十年的老人，問問題問得是相當有水平。殿上其餘的大臣都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笑盈盈的看著葉思文，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會怎樣回答內閣首輔的問題。
\t“回大人的話，微臣隻能說，解除海禁於國有利。至於個人榮辱，則不在微臣的考慮範圍之內。”葉思文十分巧妙的做出了回答，開玩笑，葉思文可是一個具有非常強大的審訊和反審訊能力的人，豈能輕易中套？
\t殿上的大臣有的會心的笑了笑，有的則撇了撇嘴。
\t“哦！於國有利，老臣不明白，還請葉公子教老臣。”李標依舊是一臉的和熙。
\t “李大人身為內閣首輔，肯定知道大明朝的國庫現在最缺的是什麽吧！”葉思文才不會傻到正麵應對呢！官場上說話都講究迂回、婉轉，不動聲色的給對手下套。
\t像李標這樣精明的老家夥，當然不會著了葉思文的道，他說：“我們今天所議，乃是海禁之事，就不說其他的事情了。”
\t“可是開海禁就和國庫缺的東西有關啊！首輔大人，難道你不知道大明朝最缺什麽？”葉思文得勢，開始步步緊逼。
\t李標頓時語塞，國庫缺銀子，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可是李標不能親口說出來，因為他相信，自己一說出來，麵前這個年輕人便會借題發揮。
\t“微臣無能！”李標向皇帝告了罪，退到一旁不說話了。
\t前來參加平台召對的大臣們麵麵相覷，皇上找來的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一個回合就把內閣首輔給幹趴下了。
\t見內閣首輔敗下陣來，一直反對開海禁的內閣次輔劉鴻訓馬上跳了出來，大大咧咧的說：“微臣來替首輔大人回答葉公子的問題，大明朝的國庫不就是缺銀子嗎？這開了海禁難道大明朝就能源源不斷的得到銀子？真是笑話。”
\t葉思文說：“開海禁就能得到銀子這是不是一個笑話，微臣還不敢妄下評斷。不過微臣倒是聽說海外貿易十分賺錢，想那福建鄭家，不過一隅海盜罷了，怎能船上千艘帶甲之士上萬？還不是因為他們做著海上的生意。您說是吧次輔大人？”
\t葉思文依舊采用迂回戰略，用事實說話，事實勝於雄辯嘛！
\t“誠如葉公子所說，海外貿易的確很賺錢。但是，微臣依舊不同意開海禁，因為商人逐利，許多海商借貿易之名，行資敵、通敵之事，這些事，朝廷上下都是知道的。”劉鴻訓不服氣，繼續發難。
\t葉思文冷笑，反問：“次輔大人，請問是不是不開海禁，資敵、通敵之事就不會發生了？”
\t“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劉鴻訓怒道。
\t葉思文道：“次輔大人，轉移話題的是您吧！我們今日所議，乃是開海禁於國的利弊，開海禁於國之利，微臣相信各位大人都能看得清楚，開海禁，興海外貿易，朝廷能從中收取關稅，充實國庫，大明朝國庫充盈了，才有銀子對外用兵。開海禁於國之弊，剛才次輔大人也說了，恐怕會有些不良商人會借機資敵、通敵。至於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微臣相信各位大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t葉思文已經沒有多大耐心和這些大臣扯皮了，他覺得隻要你肯和這些大臣辯論，就算辯論十天也不一定把事情說得清楚，還不如直截了當的把事情說清楚，行就行，不行拉倒。
\t葉思文的一席話，引起了眾位大臣的思考，現在大明最大的威脅是後金，最缺的是銀子，有了銀子才能打擊後金，打擊後金才能讓大明朝長治久安，大明長治久安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才能戴得穩，至於些許癬疥之癖，實在是不足掛齒。
\t正在大家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禮部的官員跳了出來，指著葉思文，大聲的指責道：“荒謬，你這年輕人的觀點，實在是荒謬。”
\t這下葉思文不幹了，這觀點就算不咋的，也不算荒謬啊！
\t不過有一個人比葉思文還著急，那就是朱由檢，開海禁可是他和葉思文共同敲定的事情，眼看內閣就要通過了，現在突然跑來一個人說這事荒謬得很，他豈會高興？
\t朱由檢沉著臉問道：“李卿，你且說說葉卿的觀點荒謬在什麽地方？”
\t“啟稟陛下，微臣認為，國之本，在農而不在商，若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廢農從商，實在是舍本逐末，不可取啊！”李大人說得情真意切。
\t朱由檢奇了怪了，說：“葉卿也沒有說所有的人都要廢農從商啊！”
\t“啟稟陛下，眾所周知，小民逐利，若是海外貿易如同葉公子說的那般賺錢，難保這些無知小民會舍本逐末，皆去投機取巧，到時候，土地就沒有人種了，大家吃什麽？”李大人的歪歪道理倒是挺多的。
\t“那以李卿的意思呢？”朱由檢有些慍怒的問道，這個家夥也太能危言聳聽了吧！當我這個皇帝是白當的啊！要是人人都有本錢去做海外貿易，老子還會為了國庫空虛而發愁嗎？
\t李大人說：“無他，海禁是萬萬開不得，行商是萬萬鼓勵不得，立國之本，唯有鼓勵農耕，這也是聖人之道。”
\t葉思文聽不下去了，冷冷的說：“孔聖人可沒有鼓勵農耕這一說，要不是聖人的弟子中有個有錢的商人，聖人能周遊列國？真是笑話。”
\t李大人瞪了一眼葉思文，並不理會，繼續向皇上說：“陛下，聖人曰……”
\t“好了、好了！”朱由檢擺擺手，“李卿不要左一個聖人，右一個聖人了，你且說說，這國庫空虛的事情，該如何解決。”
\t李大人一個禮部官員，哪裏懂什麽充實國庫的事情啊！他想了想，說：“微臣認為，應該繼續加派遼餉……”
\t“荒謬！”
\t這次大喊“荒謬”的是葉思文：“李大人，你說在下荒謬，其實你知不知道你更荒謬？”
\t“什麽？你竟敢說本官荒謬，本官什麽地方荒謬了？”李大人氣勢洶洶的問道。
\t葉思文盯著李大人的眼睛，問道：“請問李大人，從天啟朝開始，朝廷總共加派了多少遼餉？又收上來了多少遼餉？還有，這些遼餉最終攤派在了什麽人的身上？”
\t李大人一個禮部官員，當然不知道具體的數據，囁嚅道：“這、這，這是戶部管的事情，本官不知道。”
\t“各位大人，你們知不知道呢？”葉思文目光一掃，開始問站在殿上的列位大臣。
\t群臣沉默，都不願意接招。
\t朱由檢見沒有人回答葉思文的問題，知道葉思文又一次取得了勝利，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葉思文取得的勝利擴大，他清了清嗓子，道：“眾位卿家，你們有誰知道朝廷總共加派了多少遼餉，告訴葉卿。”
\t一直沒有發言的程國祥知道機會來了，出班，道：“啟稟陛下，自天啟朝開始，朝廷總共加派遼餉六百五十五萬七千兩，收上來的數目不足七成。由於北邊普遍大旱，所以遼餉全部攤派在了江南地區，最終恐怕還是攤派在了平頭老百姓的頭上。”
\t程國祥說完，葉思文又向李大人發問：“李大人，北方大旱，各地欠收，百姓現在已是苦不堪言，你還要加派遼餉，你心中還有沒有百姓？現在西邊已然不穩，你難道還要讓更多的地方不穩嗎？”
\t“我……”
\t葉思文言辭犀利，李大人被咽得說不出話。
\t趁熱打鐵、痛打落水狗是葉思文拿手好戲，他繼續問道：“在下還有一個問題問各位大人，現在為大明朝戍邊的將士來自哪裏？”
\t“王大人，你身為兵部尚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吧！”朱由檢親自點將。
\t兵部尚書王洽出班答道：“為大明朝戍邊的自然是在各地衛所抽調的精銳，當然，還有一些募兵。”
\t兵部尚書的話一說出口，葉思文又將矛頭指向了李大人：“敢問李大人，大明的兒郎在前線為國拚命，而朝廷卻在後拚命的加派遼餉，搜刮他們的父老鄉親，你覺得這合情合理嗎？你覺得這不讓大明的將士寒心嗎？”
\t葉思文一席話擲地有聲，上到皇上，下到各位大臣，都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熱，這些年朝廷的政策，不妥之處的確太多了。
\t沉默，大殿上死一般的沉默，支持開海禁的大臣都暗自稱讚葉思文，這小子還真是什麽都敢說啊！反對的大臣則板起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t“啟稟陛下，微臣支持開海禁。”
\t經過一陣沉默，終於有人說話了，眾人一看，正是內閣首輔李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