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徐雲笈怎麽想怎麽覺得張肅行奇奇怪怪,便問沈燮。


  沈燮遠遠把人打量了一下:

  “他修為看不出來。”


  “你也看不出來。”徐雲笈驚訝了,“我還以為是我修為不夠,看不破他的障眼法。你也看不出……看來他身上秘密不小啊。”


  “等會我離他近一些再看。他讓我覺得莫名有一絲熟悉之氣。”沈燮皺眉,“但竟又看不破他淵源何在……這倒像是遮蔽了天機。”


  謔。


  徐雲笈這下更吃驚了。


  沒想到一個張家,居然水這麽深。


  要是這樣,張肅行的做事風格倒比較好理解了。既然身懷秘密,當然是怎麽低調怎麽來,不能惹別人的眼。


  但作為五大家族之一,張家要是事事低調反而反常。


  那怎麽辦?張肅行這個身懷秘密的家主在修真界慢慢淡化自己的存在,讓自己兒子顯露人前。張華德為人張揚跋扈,吸引了所有視線,倒把張肅行藏得好好的,誰也沒覺出不對來。


  這一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張華德惹到徐雲笈,鬧到張肅行不出麵根本不能好好收尾,隻怕張肅行根本不會插手。


  徐雲笈琢磨著,心裏給張肅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那頭張肅行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到底是叫了兒孫跟自己站在一起。


  他自己走到李菲菲跟前,開口就是一聲長歎,然後道:

  “菲菲啊,做外公的對不起你。”


  看李菲菲開口似乎要說什麽,他抬手擋了擋:


  “就讓我最後厚顏自稱一聲你外公。這之後……這點親緣隻怕也都斷了。我這次,就按你的意思,在這麽多人麵前好好給你道個歉。當年的事情,是我不對,是張家不對。你媽媽也是我疼愛的孩子,你爸爸又給家裏頭做了那麽大貢獻,你小時候也是我抱大的。那會兒你突然出了事兒,我能不心疼嗎?心疼啊。可是後來,你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說晨然害你……”


  他臉上都是苦意: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那時候我說了,隻要能治好你,我怎麽的都願意。可是那會兒也沒有像是徐真人這樣的大能,多少人看過都說沒有希望,我這才死心。我是張家家主,你也好晨然也好都是我孫子孫女,又是這一輩僅有的兩個雙靈根。可是一個已經當時被判定沒辦法了,另一個還好好的……我思來想去,私心到底是占了上風啊。我就想著至少得能保全一個吧,不管是作為祖輩還是作為家主,我都想著能保全一個有希望的孩子。而菲菲你,我隻能是給物質賠償。現在想想,是我錯了,我想了我自己,想了張家,獨獨沒替你想想。孩子啊,真的對不起,外公在這兒給你道歉了。”


  說著,一個深深的鞠躬,就對著李菲菲彎下腰去。


  “爸!”


  “爺爺!”


  張華德和張晨然同一時刻驚呼出聲。


  看客們也都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眾目睽睽,七十多歲的張家家主對著十八歲的外孫女彎下了腰,一時間看客們也議論不休,說什麽的都有。


  徐雲笈怔了一下,立刻便露出冷笑。


  好一個張家家主!

  這是道歉嗎?是。可是口口聲聲的,都是在剖白,在解釋。


  叫他這麽一說,本來是包庇加害者、迫害曾經給張家做出貢獻的女婿留下的外孫女的事情,硬生生變成一個老人在孫輩之間左右為難。


  他承認自己偏心了,但是說的是總想保一個下來,又說是張家現在就張晨然一個雙靈根,作為家主他也不得不如此。


  這一串話,說是道歉,卻賺足了同情,讓聽者跟著他的思路,反而覺得他不容易。


  最後一個深深的鞠躬,完全是把這串辯解升華了。


  華夏都講究孝道,哪怕不是自家老人,不說孝,那也有尊老愛幼的事情。


  可是張肅行偏偏就給李菲菲鞠躬了。


  這一下鬧的,徐雲笈耳朵尖,就聽見身後有人嘀咕“這個李菲菲何必弄成這個樣子,逼得親外公給她鞠躬,好狠的心”。


  徐雲笈眯起眼睛。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動,隻看李菲菲怎麽應對。


  卻見台子上年輕的姑娘不閃不避,就這麽受了這一鞠躬,口中道:


  “張家主這個道歉,我受了。我理解您的苦楚,但是有句俗話,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能理解您左右為難,也希望您理解我的心情。被自己的親表哥推出去擋在,毀了丹田,誰來都說是這輩子再也無法修煉了……正傷心絕望的時候,滿心想著讓我最親近的外公給我討個公道,誰知道等來的卻是我自己被放棄了。害人的居然隻關了區區一個兩個月禁閉,說是禁閉,張家家主的孫子,我廢了之後張家唯一的雙靈根,在家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隻是不能出門。


  “而我……當時一個沒成年的孩子,被親近的表哥害了,絕了修煉的路,緊跟著被人軟硬兼施威脅堵嘴,我不願意就說我是敲詐碰瓷……我當時都覺得,或許死在凶獸爪下反而好點,至少不用醒來麵對天翻地覆的一切。倘若不是我運氣好,碰上徐老師這樣張家想拿捏卻拿捏不了的大能為我申冤,隻怕隻能打碎牙和血吞。今天我能得到您這個道歉,殊為不易,想想小時候對您的孺慕之情,這個道歉我受了,也不再追究了。今後我和您恩怨兩消。隻盼著您能夠好好管一管家裏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麽幸運,能遇到徐老師。別人受了委屈,隻怕都求救無門。希望您的私心,不至於再害了其他無辜的人。”


  女孩語氣也是一股哀婉難受,和平日的語氣全然不同。


  徐雲笈繃不住笑了。


  李菲菲變得聰明了。大概是這兩年橫衝直撞讓她情商見長。這一番話比張肅行說的更動情,更讓人心疼。


  聽聽,好好的孩子是受了多大委屈?

  就這樣她還記著張肅行當年的愛護,不再追究。多識大體,多善良,多溫柔的一個孩子!

  一群看客方才歎完了張肅行不容易,這會兒又心疼起了李菲菲。


  徐雲笈聽著周圍的人風向陡轉,壓低聲音跟沈燮吐槽:

  “這群人有主見沒有?”


  “都是過來看戲的。就像你這學生說的,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他們也就是聽個熱鬧。”沈燮也低聲回答。


  那堆血緣上的祖孫飆完了戲,就輪到張華德和張晨然道歉。


  這兩個顯然不像是張肅行那麽有城府,臉上的不甘、不願甚至恨意十分明顯,依次硬邦邦地說了“對不起”。


  那咬牙切齒的勁兒,不像是道歉,倒像是要咬死誰。


  李菲菲就歎氣:


  “二位這道歉叫人瘮得慌。”


  “你見好就收吧。”張華德一臉怨毒地看著她,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逼急了張家……”


  “張先生是威脅我嗎?”


  李菲菲絲毫不懼,笑盈盈地看他,


  “我又不是沒被張家逼迫過。”


  “好,你很好。——咱們日後等著看。”張華德咬牙切齒地點頭,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鞠了個躬,“對不起!”


  張晨然老大不情願,可是爺爺和父親都認了,他隻能跟著也鞠躬道歉,隻是表情狠辣,盯著李菲菲的眼睛精光連閃,可見沒琢磨什麽好事。


  道歉儀式之後,就該是張晨然和李菲菲的比鬥。


  張肅行宣布完,徐雲笈這會兒站起來:


  “比試的規矩,事先說清楚。在不害命的情況下各展其能。這個所謂的不害命就是不對對方造成致命傷,脖子,腦袋,心髒,不得碰,我分別為你們兩個準備護具——當然,菲菲是我學生,張晨然如果不信任我的準備,可以自己用其他的。另外台上布下陣法,如果檢測到任何一人隻剩下一口氣,會直接將他/她傳送出來,進行治療。”


  徐雲笈這番話是盯著張晨然說的,果然說完就見他麵色一變,很是氣惱的模樣。


  果然,這小子是打著借機直接殺死李菲菲的主意的。估計他還以為,說什麽不殺人,可是“不小心”傷勢過重之後死了也隻是意外。


  但徐雲笈自然不會由著他們鑽空子。


  他信任自己的學生,可也得承認李菲菲和張晨然隔著兩個小階段,有一定的危險。


  他總得把準備做足了。


  “但因為比試是看兩人自己的水平,符籙、丹藥、靈器之類的外物需要限製,使用的自有攻擊能力的物品如符籙不得超過二階,也就是和你們本身同階。刀劍棍戟之類的法器不得超五階靈器。”徐雲笈轉向張肅行,“這個規矩很公平吧?”


  張肅行點了點頭。


  “既然沒有意見,那就開始吧。”


  裁判請了明真門的一位長老來,和張家和徐雲笈都沒什麽交情,不偏不倚。


  張晨然和李菲菲從專門劃出來、布了陣的台子兩端分別上台,各自施禮——這點是保留了修真界從古到今的傳統。但兩個人的禮儀都敷衍了事,看表情,一個猙獰狠辣,一個冰冷執拗,都是奔著下狠手去的。


  明真門那長老抬手布了個防護法術,避免兩人比試傷及周遭賓客,就喊道:


  “開始!”


  立刻,兩個人就雙雙動了起來。


  張晨然開場就一揚手,一柄鋒銳的袖中劍便嗖地一下直衝李菲菲小腹而去!


  顯然是因為咽喉、頭部和心髒前麵都有防護,不然他肯定奔著致命處去。


  與此同時,趁著那袖中劍放出,張晨然左手以極快的速度連連結印,口中喃喃,顯然是在準備某個陣仗不小的法術。


  看來是準備速戰速決了。


  剛巧,李菲菲也有同樣的心思。


  她境界低於張晨然,好在身處同階,沒有等級壓製,但最大的劣勢就在於靈力儲備。她若是不早點拿下對方,拖到後來就會暴露自己的短板。


  女生麵對凜凜而來的一線寒光,分毫不讓,手掌揮出一道挾著灼熱之氣的掌風卷向那柄袖劍,而另一掌吐露出冰寒微芒,幽藍色湧向並起的雙指,在空中一劃便勾勒出一條水龍,昂首便是無聲的大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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