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是夜。
李萍躺在床上,一天的勞碌過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我伴侶那弟子可還好？”
朦朦朧朧的，她聽到一道聲音在問。
“稟龍君，卑下悄悄去過尤李村，觀李小先生衣食無憂，無病無災。”
另一道聲音回答，聽起來十分恭謹。
‘這兩個聲音可真好聽。’李萍朦朧地想,她眼前濃霧彌散,看不清楚,隻依稀看出濃重霧色之後有兩道頎長身影。
這兩個是誰？
聲音也不認識啊。怎麽說到了尤李村？
正疑惑著,就聽那位龍君“唔”了一聲：
“算算他年紀，也該有十四五歲了，是否已經覺醒了？想來為他準備的機緣已經到了,隻等他上京求學,踏入仙途。這孩子身負大氣運,想必出類拔萃。”
十四五歲？上京求學？
李萍琢磨著，眼睛忽然一亮：這說的不是李成才是哪個？
尤李村大部分是老人小孩，十五六歲的就能出去打工了，或者被家長接走離開了。留下的十四五的就三個娃。李成才就剛十五歲啊，而且今天不是有京城來的大官要帶他去京城上學？就說嘛，無緣無故沒什麽血緣關係的，人領導憑什麽要帶他走啊。
果然，果然！
原來這孩子是什麽“龍君”伴侶的弟子，還有什麽大氣運。
難怪他打小四五歲話才能說利落,就特別敏銳聰明，十歲上漸漸就有些神異的地方，會看相，還能說一些預言的話！
哎呦這可了不得，他們這尤李村是降了大運了啊。本以為是土地老爺給選的小神童，結果居然是什麽了不得的神仙嗎？
龍君龍君，這位該不會是條龍吧？那他伴侶……得是龍女要不鳳凰吧？
這種神仙的弟子，果然得在村裏好好留著！不是說大氣運嗎？他留在村裏，村裏人才能借著光！
李萍理直氣壯地想，絲毫沒想過人李成才的光，憑什麽讓其他村民借，也沒想過，既然這位“龍君”說李成才要去京城才有機遇，把孩子留在尤李村，會讓他損失多少。
那龍君的屬下聽到對方的話，聲音變得猶豫了一下：
“這個……事情有點變化。”
“嗯？”
“原本小李先生的機遇已經到了，他會被下來巡查的人帶回京城求學，接著遇到高人指點。可是現在，尤李村的村民怕他離開無法再庇護他們，不讓他走。”
“哦？”
那位“龍君”聲音一沉，李萍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臉也能感受到聲音裏的勃然怒意，“貪心不足的凡人！看在他們有幸能夠與我伴侶之弟子同村同族一場，讓成才以他天生的運道和直覺照拂他們些許也就罷了，居然想要一直困住成才為他們所用？——很好！”
他冷笑一聲道：
“他們要留就留，原本那幾個京城來的人是想給他們解決問題是不是？”
“是，他們打算想辦法通過人工降雨和氣象、地質專家的建議改善尤李村的小氣候，讓這裏不再那麽幹旱，還準備請監察組過來對這裏的官員進行一次徹查，把屍位素餐的處理掉。”
“這樣的改變，說到底是成才帶來的。這些自私自利的人沒資格享受改變的結果。隨我走一趟吧，在尤李村布個陣，成才一日在他們村，他們村的氣候就一日改善不了，來了的新的村官心性會被慢慢侵蝕扭曲，早晚也會步前任後塵。……他們願意留著成才，那就留著吧，讓他們自作自受！”
那位“龍君”沉怒道，明明說話聲音也不高，但就是有種有種迫人的威嚴，落在人耳中，彷如擂鼓，叫人呼吸一滯，心頭亂跳。
李萍心裏一駭，心說要是這樣可就完犢子了。
那豈不是不管京城的領導給做了啥，他們這村兒都得天天受災受窮，還要遇上跟現任村長一樣的混賬玩意兒？
她心裏又慌又急張嘴想說“我明天就跟村裏人說，讓李成才立刻就走”，但是嘴巴像是被封住一樣開不了口。
這讓她愈發焦躁起來，急得拚命用力想張嘴。
急迫之下，李萍一下子坐了起來——
“呼、呼。”
她伸手按住鼓噪起伏的胸口，睜開眼喘了兩聲粗氣。
眼前滿室黑暗，沒完全拉上的窗簾外透出一絲銀色的月光。
……是夢啊。
李萍給自己順了順氣，心裏安穩了不少：就說呢，哪來的龍君和仙人啊？李成才再怎麽樣，也沒那個造化和神仙搭上勾嘛，撐死是尤李村這兒的土地賜福的先知娃娃，什麽龍啊鳳啊的，那是他們小農民能想象的？
她暗笑自己竟然被一個夢嚇醒了，躺下去正要翻身繼續睡，誰知那拉開的窗簾間一線縫隙外忽然爆發出近乎刺眼的金芒。
李萍嚇了一跳，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下地，趿拉著拖鞋緩緩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把窗簾拉開了一點點，朝外看去。
外麵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但見黢黑夜色裏，一道渾身金芒的遊龍盤亙空中，身軀龐大，威勢逼人，將周遭夜幕照得一片大亮！
“這、這是……”
李萍唬得站立不穩，登登登倒退三步，還在小板凳上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卻根本顧不上分神看一眼腳下。
她死死盯著外麵的天幕，從手指到肩膀都哆嗦起來。
那金光閃爍的巨龍曳尾搖首，倏然來去，在空中疾馳而過，金芒耀目的長尾在半空中劃出蜿蜒複雜的紋路。
祂在空中繞了一大圈，那金芒便跟著祂的移動而在空中刻畫下璀璨的痕跡，連接成首尾相銜的一個環。
巨龍昂首，一道悠遠的長鳴如金石之音，劃破了整片蒼穹。下一秒，寒刀一般的閃電穿透夜幕，跟著是“轟——”的一聲巨響，電閃雷鳴，轉瞬間雨如瓢潑，幾息之間便傾盆而下，澆透了這內陸省份當中一個幹旱的小小村落。
而空中那紋路繁複的金色畫成的環狀圖案還在，裏麵寫著不知名的文字，像是某種古老的陣法，緩緩降落，從空中落到大地上，慢慢金芒飛散在空氣當中，而那紋路也刻印進了尤李村的土地、
這圖案離得遠時看不分明，待離近了，李萍試圖定睛去看，卻在目光接觸到那飛舞的金色光點的刹那感到眼珠灼痛。
生理性的眼淚“唰”一下流下來。
她痛苦地捂住眼睛，惶惶靠著窗框，腦子裏亂成了一鍋漿糊。
方才那個夢裏，那位“龍君”的聲音此刻回憶起來格外森冷可怖：
“……在尤李村布個陣，成才一日在他們村，他們村的氣候就一日改善不了。”
布個陣？
這是不是就是那個陣？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
窗外電閃雷鳴。
徐雲笈打了個嗬欠勾起一點笑意：看來應龍大佬這陣仗不小啊。
今日從尤李村回來，四個人（其實三個都不是人）在鄉政府招待所暫住。商量一通之後，沈燮拍板決定給尤李村的村民——除了李成才——都托個夢。
不是迷信嗎？
那就讓你們信個夠好了。
雖然傳播封建迷信不好，但是如果全民修真真的可以推廣，再過個幾年修煉就是全民皆知的事情，有正統能看到效果的修煉途徑擺著，什麽邪教和迷信生存空間隻怕要被極大擠壓的。
早晚也是要讓普通人知道玄門的，托這個夢也沒什麽出格之處。
禺長珥一開始想的法子是，村民都以為把“先知”留在村裏會給村裏帶來好運，那我們不若反其道而行之？托夢給村民，告訴他們李成才根本不能給村裏帶來好運，反而他的能力是吸取了尤李村的氣運才獲得的，他越強，村子越糟糕。
這樣隻怕村民要迫不及待把人趕走。
“不行。”徐雲笈聽完就否定了，“禺先生不了解人性。若是這樣，他們會把之前自己遇到的各種不好的事情都栽到李成才身上，認為是他害的，對他心生怨恨，甚至想要報複。雖然我能帶這孩子走，可村民隻怕要暴露出仇恨的嘴臉。說到底這個村子裏大多是親戚，讓他們跟李成才反目成仇對那孩子不好。”
一邊沈燮沉吟良久，道：
“人這種動物，欺軟怕硬。他們知道李成才有特殊之處，但卻敢困著他、利用他，說到底還是李成才隻是表現出相麵和一點預言的本事，要是他真的有詛咒之類的能耐，這群人哪敢這樣對他？李成才因為有些神異，被他們當做先知；但又恰恰是因為不夠神異，這些人對他沒有絲毫懼意。那就給他個靠山吧。讓他們知道李成才確實給他們帶來了好運，但再讓他們這麽利用下去，後果是他們承受不了的。他們還會尊敬李成才，感謝他帶來的運道，但再也不敢利用，隻會敬畏。”
其他三人也很認同，於是就有了現在這個夢的劇本。
夢裏說應龍會布下陣法，讓尤李村的村民得不到好運，這其實是瞎掰的。實際上沈燮他們根本不會這樣做，畢竟這裏的村民確實也是可憐的。哪怕他們自私、迷信，有種種不好的地方，可是也有句話說“倉廩實而知禮節”。一群掙紮在溫飽線上的人，比起苛責，徐雲笈等人更想試試拯救。
他們不是神就是仙，要麽也是修者中的大能。對於活得艱難的普通人總有一點憐憫之情。
於是沈燮帶著謝正，趁半夜走了一趟。
一則布夢，二則，是悄然給尤李村改善了一下氣候，布下一個能夠慢慢調節環境的陣法。
另外，謝正身為獬豸，有辨忠奸的本事。雖然徐雲笈回去之後肯定會把尤李村還有鄉政府的表現說道說道、讓人來查，可獬豸既然路過此地，對這裏的貪官庸官就不能不管。他們的職務任免有政府去管，而謝正隻是將自己的神力投入了這片土地。曾經貪贓枉法的，都將被他神力折磨，餘生運道折損，所有通過不當手段獲得的，早晚要通過各種方式被天道收回。
這也是所謂的果報。
兩位神獸一番布置，神力交織籠罩了小小的尤李村。
他們可以悄悄動手，但為了震懾這裏的村民，並沒有收斂，隻是稍稍利用烏雲遮蔽了自己的動靜，讓人類的什麽衛星之類無從察覺。
而被這番動作驚醒的，絕不止李萍。
這一晚，不知多少尤李村的村民半夜醒來，還來不及回味那個蹊蹺的夢，就被窗外的金光閃爍驚得目瞪口呆。
後半夜，村民們更是睡不著了，在通訊群裏試探著交換信息，很快就都意識到，大家都做了同樣的夢。而窗外那道令人心悸的龍影，更是叫人兩股戰戰，對夢中內容深信不疑。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今天隻有一更啦。周末努力日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