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淩江沅晚上做夢醒了。


  客廳還亮著燈,沒關緊的門縫裏有一縷亮光傾瀉而入,在地上映出一小道淺淺的痕跡。


  淩江沅聽到客廳有動靜,似乎是漆煦在敲什麽東西。他在床上坐了會兒,到底沒了困意,於是起來點了根煙。


  其實淩江沅沒有煙癮,但從漆煦闖進他的生活開始,他抽煙的時間多了些。


  一整根煙抽完,淩江沅將窗戶關上了,屋子裏還有殘留的煙味,淩江沅歎了口氣,坐在床上,腦子裏混混沌沌,有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正在定型。


  他倒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玩音樂的,對世事總是要敏感一些,特別是感情。


  淩江沅透過那道小小的門縫,又聽到屋子外麵漆煦走動的腳步聲,這人是個夜貓子,大晚上的總不睡覺的折騰。


  淩江沅也起床來回的踱步,沒穿鞋,不發出丁點的聲音。


  有些口幹,淩江沅走到桌子旁拿起杯子抿了口,視線突然就放在漆煦寫詞時揉掉的幾團紙上。想著失眠本來就沒什麽事兒,不如看看漆煦寫的新歌,於是展開了紙,淩江沅放在書桌上攤平,還用手壓了壓。


  但淩江沅收回手,第一眼看到的是右下角畫著的小心心。


  他的手指微微一顫,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


  果然。


  淩江沅在桌子前立了很久,最後將紙團又重新捏了起來,扔進垃圾桶,然後將那扇開了一小道縫隙的門,“啪”的一聲合上了。


  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漆煦的聲音卻突然響起來:“把你吵醒了啊?”


  淩江沅沒說話,漆煦又緊接著說道:“抱歉,我馬上睡了。”


  淩江沅躺倒在床上,用手掌壓住了雙眼。


  第二天漆煦起來的時候淩江沅已經去上課了,臥室的門緊關著。


  漆煦推開門,在垃圾桶裏找到了自己的草稿紙,他是剛才突然睜開眼睛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新歌草稿紙忘在了臥室的——因為客廳寫詞兒不太方便,沒有適合的桌子,所以淩江沅才讓漆煦在裏麵去寫的。


  看到草稿紙待在垃圾桶裏,漆煦鬆了口氣,說明淩江沅應該隻是把這當廢紙了。


  漆煦把草稿紙撕碎了,才重新扔進垃圾桶。


  雖然讓淩江沅看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漆煦總覺得自己表達自己心情的歌最好還是等到告白當天唱給淩江沅聽比較好。


  這是漆煦人生第一次告白,所以格外的重視,他在心裏構想了無數種情景,以及無數種淩江沅可能會有的反應,激動到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漆煦並不畏懼告訴淩江沅自己的心情,隻是有點擔心淩江沅會逃避,所以才遲遲沒有表達自己的心情。


  漆煦合上本子,戳開謝從嘉的聊天記錄看了眼,課表上顯示淩江沅下午沒課。


  他收拾了一下,特地給頭發上了發膠,換了件特別帥的衣服,開著自己的摩托去門口接人。


  今天是卡布奇諾的三周年慶,全場酒水減半,有不少好好學生都來這裏湊熱鬧,漆煦剛一進去就有種自己被擠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淩江沅跟在他的後麵更是有些挪不動步子。


  漆煦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往裏拖,淩江沅似乎掙紮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認命了——人真的太多了。


  季婭站在前台,看到兩人被擠得跟個餅似的,忍不住笑道:“你倆從裏麵過吧。”說著打開門讓了條路來。


  漆煦忙蹦了進去:“搞什麽半價啊,人多容易出事。”


  季婭一隻手撐著下巴頦,慢吞吞的說:“這你得去問老牛啊。甭提了,我今天本來約好了跟人去看電影,因為人多的原因都得留在這裏加班。”


  淩江沅笑道:“找老牛給你開加班費。”


  季婭一拍桌子,站直身體,道:“老牛說你們今晚至少得上場五次。團隊還是單獨的你們自己決定。”


  “……”淩江沅瞬間有些笑不出來了,“他明明知道狼那嗓子一次性唱不了太久。”


  季婭麵無表情:“老牛就猜到你會說這句話,怎麽回答也告訴我了——所以才告訴你們團隊還是單獨自己決定呀。”最後一句話,季婭學了老牛的語氣,惟妙惟肖,極度討打。


  淩江沅苦笑道:“他逼我上去唱呢?”


  “誰說不是呢?”季婭聳聳肩,“不過我也很期待啦。”


  推門進去,休息室裏非常的低氣壓,漆煦反倒鬆了口氣,外麵實在是太鬧騰也太擁擠了,現在漆煦覺得這狹窄的小房子都變得格外的寬敞起來。


  李狼撥動著手裏吉他的弦,淡淡道:“老牛跟你說過了吧?”


  “嗯。”淩江沅點點頭,“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啊,”劉佳佳說,“他指不定想借著這次機會打廣告呢。有你來當活招牌肯定特有成效。”


  淩江沅哭笑不得的道:“狼,你能唱幾首?”


  李狼抬起手比了個“2”。


  “得,”淩江沅說,“那就這樣吧……剩下的我們仨一人一首。”


  “你不想唱的話我可以唱。”


  一直沉默的漆煦突然開口說道。


  “你?”劉佳佳好奇的看向漆煦,“你會樂器?還以為你隻會寫歌。”


  漆煦:“……”他有些無語,“不會樂器我怎麽寫?”


  “那你幫我唱唄。”劉佳佳說,“我不會唱歌,我上去也就能來一段電音。”


  漆煦說:“不幫,和你不熟。”


  氣氛有些尷尬起來,劉佳佳看著漆煦瞪了瞪眼:“臥槽,我們不是一個隊的麽?”


  “行了行了——”淩江沅歎了口氣,“別在這添亂了。佳佳你那水平也確實不能唱——小煦,你幫佳佳唱吧。”


  漆煦有些不樂意,但還是悶悶的“嗯”了一聲,乖巧的點頭:“知道了。”


  劉佳佳一臉酸樣:“我去,果然不一樣。”


  “能有什麽不一樣啊。”淩江沅一巴掌拍在劉佳佳的腦門兒上,“我是他長輩他當然得聽我的話。”


  劉佳佳吐吐舌頭,推開門出去了:“我先去準備啊。”


  最開始樂隊的兩首,帶起了全場的峰值,舞池裏扭動的身體緊靠著,跟著音樂的節奏,活像是在開一場小型的演唱會。李狼唱完後就走了,剩下樂隊其他幾個人麵麵相覷。


  劉佳佳沒任務了,坐在台下的半開式小包間喝酒,謝從嘉是第一個上場的,他的聲音是男中,唱的不好不壞,隻能說是一般。


  緊接著就是淩江沅了。


  漆煦意識到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聽淩江沅正式的唱歌。


  淩江沅的聲音挺好聽的,在漆煦的想象中,唱起歌來一定很不錯。在淩江沅上台之前,漆煦也在猜淩江沅會唱什麽類型的歌——是搖滾還是什麽?但漆煦沒想到淩江沅居然來了首情歌,還是特別慢的那種情歌。


  台子上隻剩下一個話筒和一個獨凳,淩江沅坐在上麵,獨束燈光溫柔的籠住他的臉,微微側著的頭,顯得下顎線格外分明。台下突然就不吵了,漆煦的世界裏,突然就隻剩下這麽一個人。


  有一種讓人覺得安靜的力量。


  淩江沅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很俗,但是也很溫柔。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他微微抬頭的時候,動作小幅度的帶動單薄的白色襯衫,若隱若現的鎖骨顯得格外性。感。


  微微掀起一角的襯衫露出平坦結實的小腹,漆煦是這時候才注意到淩江沅的腰側有一道略長的疤痕。


  為淩江沅添上了幾分淩厲美,但漆煦卻皺了皺眉頭。


  “月亮代表我的心……”


  直到一首歌唱完,漆煦都沒能回過神來。


  台下爆發出尖叫聲和掌聲,漆煦聽到有人在嘈雜之中喊自己的名字,劉佳佳推他一把:“你幹嘛呢!該你上場了!”漆煦這才驚醒過來。


  他跳起來,撥開人群往舞台的方向走,與淩江沅擦身的時候,對方把手裏的吉他扔給了漆煦,漆煦接住後,踩著舞台邊緣就要往上麵跳。


  如此混亂的時刻,漆煦踩了一半的台子卻突然停下了步伐。


  他看到三個刺眼的黃毛靠近了淩江沅。


  *。


  淩江沅皺著眉頭似乎想躲開,但身邊全是人,還有人找他要簽名的,他根本躲不開。


  當其中一個人的手摸上他的腰部時,淩江沅的臉一下就沉了下去:“你們要幹什麽?”


  “一千行嗎?”其中帶頭的男人淫/笑著,用令人作嘔的眼神看著淩江沅,說,“一晚上。”


  淩江沅壓著嗓子:“滾。”


  他要往後退,三個黃毛卻一下子撲上來,一個人抓住了他的手,一個人抓住了他的衣領子往後拖,淩江沅抬腿剛要動手,突然聽到“啊——”的一聲驚叫。


  一片血色驀地在眼前散開來。


  炸開的吉他弦發出“錚”的一聲,黃毛的額頭前一道鮮血順著鼻梁往下滑落。


  淩江沅愣住了。


  漆煦的臉當時一下就給憋綠了,爬到一半就又跳了下去,台子上落了空,人們愣神間看到一個穿著牛仔破洞外套的男人上了舞台,又跳下去,緊接著擠開人群,抬起手裏的吉他就“啪”的一聲砸了下去——


  “啊!”


  “我m!”漆煦抬起手還要往下砸,卻被一隻手握住了手腕。


  他扭過頭去,淩江沅眉頭緊皺著看著他:“會出人命的。”


  漆煦緊咬著牙關,抬起腳給了其中一個黃毛一腳。


  另外兩個黃毛這個時候衝了上來,場麵一下子變得無比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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