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路自在遠方
大楚國天璽四十六年六月初八,芒種日,應天城內人潮湧動。
來自楚國各個州郡的學生們,陸陸續續的全都踏過了護城河上的石橋,穿過那座雄偉的城樓走到了城內,其中不乏有許多來自偏遠州郡的學生是第一次來到京城,對城內繁華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與向往,就像陳臨辭當初第一次從臨西城來到這裏的時候一樣。城內的那些商鋪的夥計和掌櫃的每年都會看到這麽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少年,他們可不像那些應天城內的本土居民一樣目光之中夾雜著許多的瞧不起,在他們的眼中,這些少年一個個都是搖錢樹,像是那些平日裏無人問津的所謂土特產,可都靠著這些人促進銷量呢,就連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冠上雨花的名字,都能賣出去一個低等玉石的價格,所以這些夥計們全都兩眼冒金光,將這些未經世事的學生當成了嗷嗷待宰的小肥羊。
陳臨辭走在街道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許多張與自己年紀相仿但卻十分陌生的稚嫩麵孔,心中感慨之意油然而生,不免想起了去年的初秋,自己從臨西城不遠千裏剛剛來到應天城時候的樣子。
轉眼便是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在應天城裏的這一年,可是說是陳臨辭這十數年生命曆程裏最有意義也最重要的一年,這一年裏,他從臨西城最底層的窮小子踏入了星夜學院的上流人間,拜國師大人楊修道為師,踏上了修行路,看到了更為神秘的九層樓的風景,得到了吞海滔天和忠義千秋兩大絕世星魂,打敗了杜子騰和張德鑄,打敗了申皓元和高逸凡,也打敗了朱少卿與盧淵皓,去到了莽蒼山,參加了那場曠世大戰,見到了人間最得意的那幾個絕頂人物,最重要的是,認識了落紫顏和趙奕然。
當然,這一年裏也有諸多的遺憾和悲傷,比如楊修道大師的辭世,比如在落紫顏和趙奕然之間的取舍,比如白鳳軒的死,這些都是陳臨辭所不願意看到,但卻不得不麵對的事情。
但這一切都要暫時畫上一個逗號了,應天城裏的日子或許將要迎來一個短暫的結束,他要離開這座城池,去加入宗門,迎接更加廣闊的那片天地了。
前路自在遠方,應天城是臨西城的遠方,那哪裏才是應天城的遠方呢?
各大宗派被安置在南城的天偃街道上,所謂的宗門招收弟子,並不似當初的元嘉城武道大會一般,有那麽多的打鬥和花裏胡哨的東西,隻是簡單的有宗門派來的長老坐鎮,在街道旁邊的鋪子裏坐著,鋪子外麵有自家宗門的旗子,有學院裏的學生想要報名的話,那些弟子就會前來解答疑惑,然後填表進行審核,審核通過,那這位學生便是這家宗門的正式弟子了。
但是陳臨辭卻並不急著去南城的天偃街道,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這裏了,那以他的天資和名氣,絕對是各大宗門眼中可居的奇貨,所以陳臨辭並不擔心去晚了便沒有好的宗門挑選了,在離開之前,他還要去見兩個人。
就像去年離開臨西城的時候那樣,陳臨辭名字裏帶著臨近辭別的意思,也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的在意每
一次的離別。
他要見的第一個人,便是程子豪。
依舊是承運酒樓的二樓窗邊,陳臨辭與程子豪相對而坐。
選這個位置,其實陳臨辭心中所想的東西有很多,他在這裏認識的楊修道大師,也是在這裏與落紫顏熟悉,離開應天城之前,他要與程子豪好好地告別,順便也與師父和落紫顏說一聲再見。
這一次,陳臨辭已經不再是去年遇到楊修道大師那個時候的窮小子,他點了滿滿一大桌的酒菜,臉上也堆滿了笑容。
程子豪淡淡說道:“兄弟,你點了這麽多的菜,就憑我們倆的胃口,怎麽吃都吃不完啊。”
陳臨辭笑了笑,說道:“老哥,我馬上就要走了,以後兄弟不能經常再約你吃飯了,這最後一頓,當然要點的豐盛一些。”
“可不要亂說。”程子豪笑道:“今後山高水長,你我兄弟日子還多著呢,怎麽就成了最後一頓了。”
“口誤,口誤,我自罰一杯。”陳臨辭笑道,說罷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了杯中的烈酒。
這一次,陳臨辭沒有再點那壺清淡的桃花醉,而是點了一壺猛辣的西風烈,這種酒產自西北貧瘠之地,濃度極高,是山中獵戶在老林中過夜提神用的東西,應天城內沒有酒源,而且這些官老爺們也喝不慣這種烈酒,所以存量極為稀少。
陳臨辭說是自罰一杯,但是程子豪哪裏會讓他一個人飲酒,也舉起手中的杯子跟著飲了一口,他以為是那壺陳臨辭常飲的桃花醉,卻哪裏想到這酒竟然這麽烈,瞬間便被辣紅了脖子,眼中泛起了淚花。
陳臨辭笑了笑,問道:“老哥,這酒口味如何?”
程子豪哈了一口氣,說道:“太烈了,別說應天城了,我在臨西城裏都沒有見過這麽烈的酒。”
陳臨辭沉聲說道:“老哥,這酒比之慶王爺而言,誰更烈一些?”
程子豪聞言臉上表情一僵,沉默不知如何接話,這才知道原來陳臨辭將自己叫過來,這頓飯和當年臨西城裏的那頓並不一樣,並非完全是用來道別的。
他的腦海中一瞬間想到了很多的東西,關於陳臨辭也關於他自己,大皇子殿下之所以花這麽大力氣捆住自己,為的就是製約陳臨辭,如今陳臨辭就要離開應天城了,皇帝陛下也還未駕崩,楚國在表麵上看上去還是那般風平浪靜,那麽陳臨辭離開應天城之後,自己在大皇子那邊,還有什麽意義呢?
陳臨辭不是程子豪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也不知道程子豪心中在想些什麽,他看程子豪不說話,便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老哥,人生區區百餘年,離別容易相見難。當初臨西城一別,我以為你我要多年之後才能再見,卻沒有想到你這麽快就到了應天城,隻是可惜,陳臨辭如今又要離開應天城了,我在這座城中,留下了整個長樂幫,也留下了星夜學院的白教習白無言,臨辭走後,若有什麽事情,老哥你可去找他們。”
程子豪喃喃說道:“別的話就不多言了,你做的一切,老哥都記在心裏了
。”
陳臨辭笑了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臘肉,笑道:“老哥,吃吧。”
……
離開了承運酒樓,陳臨辭徑直朝著皇宮的方向走了過去,在那裏,有他想見的第二個人。
大楚國的主人,楊修道大師的一生摯友,英明神武的天璽皇帝陛下昭熙玄。
陳臨辭如今可是應天城裏的紅人,所以一路之上都沒有幾個人敢阻攔,很輕鬆的便繞過了層層守衛來到了摘星樓上。
比之胡海洋院長來的時候,年老的皇帝陛下這些天接見了幾大宗門的宗主,精神狀態又差了許多,樓外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已經有些泛白,就像是夕陽下的枯樹一般,生機散漫。
陳臨辭心頭莫名一酸,想到第一次見到皇帝陛下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的陛下雖然麵容蒼老,但依舊精神矍鑠,哪裏像如今這般模樣,一轉眼短短不過半年時間,卻已經是風雲變幻,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
他來到昭熙玄的竹椅旁邊,單膝跪地,行禮說道:“陳臨辭叩見陛下。”
昭熙玄似是早就預料到陳臨辭會過來,所以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神色,隻是平淡的說道:“不用多禮,起身吧。”
“謝陛下。”陳臨辭緩緩地站起身來。
皇帝陛下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陳臨辭,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多好的後生啊,隻是天命沒有那個福氣,留不下你咯。”
陳臨辭誠惶誠恐的說道:“三殿下天縱奇才,不知要比臨辭強上多少,陛下您太抬舉陳臨辭了。”
皇帝陛下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時候,各大宗門的人也都已經到了天偃街了吧,你有沒有想好要去哪個宗門?”
“這個倒還沒有。”陳臨辭沉默的搖了搖頭,然後說道:“陛下,臨辭這次前來,是有事向您匯報。”
“說吧。”皇帝陛下有些有氣無力的說道。
“陛下,師父和您待我恩重如山,那些應該壓在我身上的責任,我沒有去承擔,陳臨辭對不起你們。”陳臨辭沉聲說道:“但陳臨辭絕非忘恩負義之人,他日學成之後,若有事情,定然會為了楚國盡我全部力量。”
“你能這麽想,倒也不辜負國師大人的傾心栽培。”皇帝陛下點了點頭,說道。
“除了這些之外,我還留下來了一個天璣境界的強者,守在小王爺的身邊,代替我的位置保護好他的安全。”陳臨辭繼續說道。
皇帝陛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道佛兩家,一家是仇人,一家被你拒絕了,除了兩大宗門之外,便隻有青山宗與中州派的實力最為雄厚了,昨日青山宗與中州派的宗主都曾來過摘星樓,向朕表達了想要收你入宗的意願,不知道你小子心中是怎麽想的。”
陳臨辭想了一會兒,淡淡說道:“陛下,這件事情,等我去天偃街看看再說吧。”
皇帝陛下沉默許久,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