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告別
“你們真是人精！真是人精！都要害死我們家了，嘴上還說的這麽好聽！”他憤聲說完，扭頭跑去後山了。
楊老正割豬草，就看見衛國飆著淚跑過來，他以為衛國是長了反骨不聽趙蕾的話，剛要安慰他，就見小少年越過他奔向老張，站在他身前，低聲問：“被紅衛兵抓到我看《忠武誌》這本書，是什麽罪名？”
老張雙手一僵，維持著割豬草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嬸子說，除了我們倆，大家都不知道有人盯著咱們，你說呢？”
老張還是低著頭不動。
“你真的把我嬸子當仇人？”
後者依舊沉默。
他嘶聲大吼：“你為什麽這麽做？你說啊！說啊！”
衛國正要抓老張衣領卻被趙滿攔住：“衛國！舅媽知道你來嗎？你大喊大叫什麽，怕別人不知道你們跟他有關係？”
趙滿看了眼幾人，“老楊，你帶著他們割豬草，我走開一會。”說著就扯著衛國往山下走，“跟我回去，你嬸子知道你這麽折騰，一準得氣死！”
趙蕾炸了幾十個火燒，又煮了二十個鹹雞蛋，連湯帶蛋都放進壇子裏，剛把壇子蓋好，打算蒸點饅頭，就看見外頭趙滿拉著衛國進了家門。
“滿子，衛國。”
趙蕾喊了兩人一聲，“你林清嫂子帶著弟弟妹妹出去玩了，我剛剛炸了火燒，快來嚐嚐！”
衛國一愣，半天沒回神。
還是趙滿扯了他一把，“哭喪臉幹啥？不愛吃啊？那我全吃了！”
“誰不愛吃啊！不愛吃也是我家的，你啥時候能改改蹭吃蹭喝的毛病啊！”衛國快他兩步進了廚房，“嬸兒，不能讓他白吃！”
“放心吧，下午讓他送咱們去市裏，就當他拿公分換的。”
趙滿：“又是我啊！”
“你哥都娶了媳婦了，不是你是誰？”趙蕾白他一眼，從邊上挑了個肉餡兒的給衛國：“這個好吃，是鹹味的。”
衛國吃完手裏豆沙的，又嚐了嚐肉餡火燒，“嬸，咱啥時候能整點粽子吃啊？”
“地窖還有粽葉呢，你要是想吃，等下回回來吧，這回是趕不上了。”
咀嚼的動作一頓，眼眶一陣濕熱，衛國猛點頭，借機把眼淚甩出來。
“哎！好吃！”趙滿咂咂嘴，“舅媽，我拿一個去給我對象嚐嚐！別送了！”
見他一溜煙出去了，趙蕾趕緊拿了兩個豆沙餡火燒：“滿子等等！”
追出去就見趙滿的火燒缺了一口，牙印齊齊整整的，肉餡也被咬了個缺。
神他媽給對象帶一個！
“臭小子！就會忽悠你舅媽！”趙蕾把兩個趙滿愛吃的豆沙餡兒火燒塞給他，“今天衛國跟那些人，你看見了？”
“看見了，就是沒聽清。”他躺樹幹上迷迷糊糊差點睡著。
趙蕾歎氣，趙滿繼續道：“舅媽，我咋，咋看著衛國當時跟被人占了便宜一樣的大姑娘呢？沒事吧？要不我替他出出氣？”
“可別！”趙蕾歎氣：“這些事你不清楚，就別摻和了。不過我跟你說，你千萬別得罪這些人，他們身份也不一般。”
怕趙滿不上心恨楊老他們不對付，她想了想又道：“其實這些人跟我家也有些故交，舅媽在這托付兩句，這些人，你上工的時候別太苛待了。”
趙滿嚇了一跳，左右看看，低聲問：“舅媽！你別不是騙我吧？壞分子跟你家沾親帶故？”
想想當初衛國天天去窩棚那邊，和趙蕾那個每年冬天都送到窩棚那邊的煤爐子，趙滿可算想通了，“我早就該看出來啊！”
趙蕾手指伸在唇邊，“小點聲，這事能托給你不？”
“沒問題，就算不照顧他們，也保證不能讓他們累出病來，舅媽放心！”
說著顛了顛手裏的兩個年火燒，“那舅媽，我先去啦！”
“哎，慢點啊！”看著他走遠，趙蕾才回了廚房。
衛國見她進來，站起身，“嬸子……”
“我知道了。”趙蕾笑笑。
“這事開始就是我不對，當初是我非要把你扯進來的，現在事情成了這樣，責任我占一大半。我是太生氣了，才衝你發脾氣的，嬸以後一定不會了。”
衛國搖頭又點頭，“書的事我，我沒想到。我以後，以後一定啥事都跟嬸商量，再也不自己做主了，也不自大了。”
“衛國，不要難過。”趙蕾拍拍他的肩，居心叵測的人不值得我們難過。
“嗯。”衛國用力點頭，可心裏還是難受。
午飯後，趙蕾去了趙家。衛國偷偷從剛蒸好的鍋裏拿出幾個饅頭，趁著中午人們正午休，去了牛棚那邊。
老張從衛國走了之後就再沒說一句話，高粱飯依舊難咽，窩窩頭硬的像石頭。往常他們會笑著說等晚上就有骨頭湯來潤潤嗓子，這次大家都不吭聲，沉默像巨石一樣壓在幾人心上。
衛國拿著一布兜饅頭走到門外，“老師。”
幾人都抬頭，卻隻看見臨時用稻草搭建的牆。
“老師。”衛國又喊了一聲，楊老放下手裏的饅頭起身出去，衛國就站在外頭牆邊，見他出來，就把他往隱蔽的地方領。
直到到了牛棚一邊，衛國才拿出那布兜饅頭：“老師，嬸子一會就帶我們去市裏了。您好好照顧自己，覺得累了就歇歇，嬸子已經把你們托付給滿子哥了，您別擔心。”
趙蕾和趙滿的話他聽的清清楚楚。
楊老看著那個布兜子，五年來上頭已經多了好幾個補丁，楊老：“你嬸子知道你來嗎？”
“不知道。嬸子隻是很生氣，也沒說以後不管你們了，她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不然也不能托趙滿照顧他們。
單蠢如衛國，當然不可能懷疑趙蕾知道未來。
衛國把兜子塞給楊老，“我就不進去了，您幫我給楊奶奶問個好。”
他扭頭走了，楊老卻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動身回了窩棚。
窩棚裏一群人見楊老沉默的回來，沉默的放下布兜子吃飯，一句話不說，都心頭墜墜：“老楊啊，衛國找你啥事啊？”
楊老重新拿起窩頭開始吃：“沒啥事，說是明天就走了，來告別的。”
“去市裏？”楊奶奶追問。
楊老嚼著窩頭的動作一頓，岔開話題：“兜子裏是饅頭，大家吃吧。”